8 ☆、8

8.

“什麽？”歇洛克說，手上仍然忙碌着。他正用一枚小針似的工具處理石膏的眉骨。

約翰被吓了一跳。他确信自己在窗邊沒發出什麽動靜：“抱歉。”

“他看起來很漂亮。”約翰稱贊那個雕像：“你很有天賦。”

“我看過最有天賦的人，”歇洛克湊近石膏像的面部——約翰以為他要去吻那雙白色的嘴唇——可他只是呼了口氣，吹去它眼皮上的碎屑：“是個不怎麽練習的業餘畫家，作品同格朗茲幾可以假亂真。”

“哦？”約翰說：“你不怎麽提起其他人。是新朋友嗎？”

歇洛克答以沉默。當約翰以為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時，他用手捺了捺石膏少年的眼睛，悠悠地說：“不。”

約翰尴尬地轉過視線：“好吧。你這個禮拜的出勤不錯，這将是個好的開始。”

歇洛克将雕像挪了個角度。

約翰只得再次發問：“我想再過五分鐘就是歷史課了？”

“是的。”歇洛克目不轉睛地擺弄着那個雕像，他對細節真是苛刻得驚人。

約翰清了清嗓子：“你不打算去教室嗎？”

“不。”歇洛克幹脆地說。他把雕像又轉了個個兒，描繪着少年後腦勺上的頭發。

連續三次只有一個單詞的回答成功撩起了約翰的怒火，他折過身子，讓自己更靠近窗玻璃：“我以為你是認真想給自己的課業多撥一點時間。”

“哦，當然。”歇洛克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用毛刷撣去工作臺上的粉塵，然後轉過頭像模像樣地抽了抽鼻子：“你身上有股西敏寺的味道。昨晚出門散步了嗎？”

約翰下意識地擡起手聞聞自己的袖子，然後他悟出這只是個比喻。他不知道歇洛克是怎麽推斷出這一點的，這小混蛋多半又是在套自己的話。于是他只回以一下簡潔的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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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壞約會，對不對？”歇洛克不在意地笑笑：“你們在廣場上打發時間時有沒有碰上巡邏歸來的女王衛隊？”

“沒有。”約翰說。他忽然覺得這番提問的前半部分是種嘲笑：“那不是——那不是個糟糕的約會！拿別人的私人事務打趣很粗魯，福爾摩斯。”

歇洛克抿了抿嘴。約翰有個年老的表親，她養了只血統高貴的短毛貓。當人們在它面前争吵，那貓就會伸直它的爪子，露出這幅表情。

約翰氣呼呼地掉頭就走。最後一次——他是最後一次管歇洛克的閑事了。他這麽想着時，被迎面走來的學生撞上肩膀。

“嘿！”那高個子男生怒氣沖沖地朝他大吼，在看清他撞上誰之後，他的态度有所收斂，板起的臉上呈現出硬邦邦的禮貌：“抱歉，先生。”沒等約翰開口，他就急匆匆繼續向前走去。

卡爾.鮑華。這是他的名字，約翰想，這所學校不乏舉止和身份不符的纨绔子弟，要不是這男孩異于常人的塊頭，他肯定不會把這名字記那麽牢。世界上有些人左腦進化得較為完全，另外一些則善于使用感性的右腦，而卡爾.鮑華兩者皆非。他沒在任何一門功課上取得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績，而且性格莽撞，徒逞口舌之快。邏輯的缺失對他而言根本不是問題，他樂于跟任何一個能在嘴皮子上勝過他的家夥決鬥。他從沒輸過，上帝待人總是公平的，這個大塊頭男孩的運動神經好得一塌糊塗，那些導致約翰加班的橄榄球鬥毆活動每場都有他的鼎力加盟。

約翰盯着他的背影，可沒等他收回目光，壞脾氣的男生又撞上了另一個人。那名小個子的學生可就沒那麽走運了，他遭受了好幾句惡毒的咒罵，幾乎沒有還口之力。約翰有點兒看不過眼了。看到他快步上前，卡爾憤懑未平地瞪了被他撞上的學生一眼，悻悻地收回拳頭，飛快地離開了。

約翰瞧了瞧那名受害者，他看起來是那種整天坐在教室的類型——膚色白皙，眼神有點神經質，方才被撞上時，他畏畏縮縮地不敢還嘴，只是一個勁兒地說着“抱歉”。這是每個學校都有的、成天被身強力壯的同齡人欺負的典型。那光可鑒人的背頭看來很是眼熟——“上次是你把歇洛克找去排練舞臺劇嗎？”約翰問他。

“是的。”他熱切地說：“我們還需要幾次配合練習。”

“歇洛克在雕塑室。”約翰嘆了口氣，看着他急急向反方向奔去。他一定很善于忍耐各種各樣的欺負，約翰想，鞋子裏的甲蟲，被丢進噴水池的書包，還有歇洛克的嘲諷。

吉姆讓自己保持着急促的步伐，在臉上展露出一個誰也看不見的悠然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