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什麽叫今生來世不相見?

“什麽叫今生來世不相見?”君麒玉喃喃道,“什麽叫今生來世不相見啊?!”

這是最狠心的誓言和賭咒。

“他打算躲起來?一輩子都不見我嗎?今生……今生還有那麽長,為什麽要說什麽來世?”

君麒玉不了解宋禮卿的用意。

但他更不安了。

他似乎感覺到宋禮卿有什麽事情隐瞞着他,但君麒玉想不到,他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宋禮卿哪怕是離開他,他躲得了一時,怎麽去躲一世?

君麒玉坐不住了,他必須去找宋禮卿。

哪怕再晚,他也要親自去見宋禮卿一面。

麒麟府離大将軍府并不遠,君麒玉不相信宋禮卿還能躲到哪裏去。

縱使是天涯海角,他也能找到,何況只是在京城。

君麒玉直奔大将軍府門前,躍下馬直直地闖進去,卻被門衛攔下來了。

“主人家沒有邀請客人入府的命令,客人請回吧!”

“那你就去通報一聲。”

門衛毫不退讓,道:“主子說了,誰來都不必通傳。”

君麒玉全天下哪裏去不得?卻偏偏被攔在了宋府外。本來他心裏就急切,被再三阻攔也惱了。

“你可知道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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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衛不卑不亢。

“正是知道您是誰才不能放行。”

“為什麽?宋将軍要你們阻我?”

君麒玉氣焰稍減,畢竟宋青以前在西域對他多有照拂,而自己卻令他冤屈入獄,宋青要是不想見他,他也能理解。

門衛卻說:“是咱們家公子說的。”

君麒玉舌根有些苦澀。

“禮卿他真是一點都不念舊情啊……如果我非要闖進去,你們攔得住嗎?”

兩個門衛一齊亮出了兵器,對準了君麒玉。

“我們行伍中人,軍令如山,縱使您是太子爺也只有得罪,左不過是腦袋落地。”

君麒玉在軍營裏呆了這麽多年,心中多少欽佩這些恪守軍令的人,便萌生退意。

何況,他已經為自己的莽撞付出太大的代價。

難道這次還要重蹈覆轍嗎?

“好,我不為難你們,但勞請你們通傳一聲,就說君麒玉來過。”

君麒玉策馬調頭,但他豈是這麽輕易放棄的人?

他自小便主意多,在他眼裏沒有難事。

雖是狼狽了一些,但見上宋禮卿一面,才是最重要的。

君麒玉身法敏捷,對他而言,一丈高的院牆如履平地,他直接進了大将軍府的後院,幾個來回,便找到了宋禮卿的住處。

宋禮卿躺在太師椅上,圓月高懸皎潔,月光下,他霞姿月韻,臉龐寧靜清隽,連月宮仙子都要遜色三分。

君麒玉的心動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麽,疏遠的宋禮卿,比以前在君麒玉身邊時,仿佛明豔照人太多,君麒玉好似才發現原來他這麽吸引人。

然而他不能靠近。

小小的院落裏,除了宋禮卿外還有一人。

齊邈把一碗藥端到宋禮卿的手上。

宋禮卿不情不願地接了。

“可不可以不喝這勞什子藥啊?太苦了。”

宋禮卿的聲音溫和,竟然帶着一點點孩童似的撒嬌。

君麒玉都沒有聽過他這種語氣,他在自己身邊時,常常一本正經,又或者戰戰兢兢。

此時他才是随心所欲的,不需要讨好誰。

君麒玉一時居然有些嫉妒齊邈,站在宋禮卿面前的本應該是他。

齊邈斷然地說道:“不行,不喝藥你的眼睛怎麽能好?”

“好不好又有什麽所謂?”宋禮卿捧着藥碗說,“有些人,我寧願看不見。”

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好了也可以不見。”齊邈說。

“對,我現在都随我自己,想不見就不見!”

宋禮卿笑了一聲,潇灑恣意。

齊邈催促他:“那你快喝,涼透了就失了藥效……再不喝的話,我就喂你了。”

藏在暗處的君麒玉心一下就懸了起來,甚至有些愠怒,想沖出去呵斥齊邈懂不懂分寸。

但他又安慰自己,齊邈有這心思不代表宋禮卿會接納,宋禮卿一向獨立自強,而且他應該跟齊邈劃清界限。

宋禮卿偏了偏頭,只聽見他說:“那你喂我吧。”

君麒玉如遭雷擊,差點腳下踩空摔下高牆。

宋禮卿動了動手指說:“我現在手又痛眼又瞎,別把你辛苦熬了兩個時辰的藥給撒了,那就浪費了你的心血。”

“行。”

齊邈樂得高興,在宋禮卿的對面坐下,把藥碗接過來,舀了一調羹藥湯,送進宋禮卿的嘴裏。

“難得你依靠我一次。”齊邈說。

“以前我總約束着自己,現在就想放縱放縱。”

宋禮卿說着,被藥苦得直皺眉頭。

齊邈見狀,從桌子上的紙封裏,掰下一小塊糕點喂給宋禮卿。

甜味在宋禮卿的舌尖化開,宋禮卿聞到一股濃郁的幽香。

“是桂花酥。”

“嗯,今年的桂花長得極好,京城到處的桂花樹開得香味漫天,蓮香樓的人說,今年新下的桂花做的,吃個新鮮。”

齊邈跟他講這些見聞,也是想開導一下他的心緒。

宋禮卿心領神會。

“味道是很好……可惜花盛期我還在麒麟府,現在花都謝了吧?”

齊邈趕緊說:“那等明年。”

“明年……”宋禮卿點頭答應,“好。”

君麒玉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細聲細語地說話,妒火從燒。

他也沒什麽立場憤怒,可就是憋屈得很。

說到底,宋禮卿和他和離也不過是今日才發生的事,說不好君麒玉誠心認錯改過,宋禮卿就答應回心轉意了。

齊邈倒是來得挺快,簡直是見縫插針……

齊邈又喂宋禮卿吃了一口藥,說道:“或者,或者不等明年,京城的梅花景色也別有風味,下雪的時候,我帶你去城郊賞梅。”

“噗嗤……”

宋禮卿失笑起來。

“傻大個,你不必這麽小心翼翼,我又不是立刻就活不下去了。”

齊邈不善言辭,尤其是越急越說不好。

“我……我的意思是……你離開太子殿下,我擔心你心灰意冷。”

宋禮卿咽下最後一口藥,苦口酸辣的藥刺激得他胃腹痙攣,他緩了一緩才說話。

“怎麽會?我才不要再為他尋死覓活。”

齊邈看着他手臂的傷,責怪道:“你今天還把自己傷成這樣,痛的是你自己,太子殿下他……他不見得會當一回事。”

“如果有一個人曾住進你的心裏,要想忘卻他,就要承受剜心刻骨之痛……否則,就會給自己留一個後悔的念想,有了今日的痛,便時時提醒我不要重蹈覆轍。”

宋禮卿語氣清冷,卻顯得那麽堅定。

“禮卿,我……我一定會給你找到辦法,你要好好活着,你答應我,好不好?”

齊邈眼眶裏有淚,但是他抹掉淚,盡量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平常。

“嗯。”

……

齊邈從大将軍府出來時,心中惆悵未消,拎着藥盒,走得有氣無力,差點迎面撞上一個人。

齊邈看清是君麒玉,驚了一下。

“太子殿下,也……也出來欣賞月色嗎?”

君麒玉面無表情,黑幽幽的眸子冷得瘆人。

他沒有搭理齊邈的話,只說道:“你為什麽說‘好好活着’?”

“什麽好好活着?”

齊邈心裏藏不住事,臉上立即便露出慌亂。

“太子殿下是不是喝醉了酒?”

君麒玉知道他在遮掩什麽。

“你剛剛在大将軍府,和禮卿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他生病了?什麽病?你為什麽沒有告訴我?禮卿他也沒告訴我……”

齊邈不知道君麒玉藏在哪裏偷聽了他們談話,但這一連串問題問得激發了他心中積攢的怨怒。

“他為什麽要告訴你?”

齊邈的語氣不再恭敬,他光是想想這些日子宋禮卿受的罪,他便恨君麒玉。

“我是他的……他的枕邊人。”君麒玉說得沒有以前有底氣。

“哦。”

齊邈像是聽到笑話,冷冷地笑了一聲。

“太子殿下原來知道,你是他的枕邊人,是他的所愛,是他将一切将一生都交付的人啊?”齊邈反問起來,“那他生病了,你日日和他朝夕相伴,怎麽能不知道呢?還需要我一個外人告訴你?”

君麒玉聲音發虛:“我不知道!我以為他只是身體虛弱些……”

“因為你不愛他。”齊邈替他答了,“要不然你怎麽會發現不了他一受傷就難以愈合?怎麽看不出他精力不似從前?怎麽看不見他一日比一日瘦?他現在……被你折磨得還像是一個活人嗎?”

君麒玉心虛地回憶,卻想起許多他不曾在意的事實。

他沒注意過,每次他行房粗暴地對待宋禮卿後床上的血跡,也忽略了宋禮卿日漸消瘦,還有某一天,宋禮卿打算告訴他什麽卻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其實本可以早知道的,

但凡他多關心宋禮卿一丁點兒。

君麒玉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了解越多真相,發現自己虧欠宋禮卿越多。

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将他淩遲,割破了他外表的驕傲,直刺心髒。

“齊邈……你告訴我,他到底得了什麽病?我可以請天下最好的神醫,找最名貴的藥材……”

“血竭之症,無藥可醫,殿下不知道吧?禮卿能活到今日,都是樓蘭王子用自己的命換的!太子殿下不去打擾他,是對他最好的醫治。”

所以他說,連來世不必相見。

作者有話說:“夵文”

謝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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