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她結婚了

整理完一天的工作，穗岳站在辦公室諾大的落地窗前，此時已華燈初燃，車馬如流水一般在霓虹裏穿梭着。

五年了，五年沒有回到萊安，甚至極少回國，這裏的樓宇街市全都早已改頭換面。冬去春來，蜚短流長的時光放的過誰。

穗岳時常覺得，在美國的這五年仿佛像過了一個世紀一樣長，長的足以把一個青春裏的年輕人渾身的軟弱或者輕狂消磨殆盡，長的足以把他歷練成如今寵辱不驚的樣子。

然而那又怎樣呢，這段見慣了別人含笑殺人不見血的日子，還是依然不足以泯滅所有有關蘇靜好的回憶……

五年前，父親的小相好，那個叫茉莉的女人，在私底下夥同集團的高層，差點兒侵吞了父親所有的股權財産。如果不是母親及時發現阻止了這場事故的發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身在何處，過着怎樣的生活。

他從未想過他的家庭也會不落俗的沾染上這種劇情。

父親白手起家幾十年的基業，差點叫他自己在脂粉上犯的錯，啃得渣也不剩。

初到美國時，父親氣血攻心一病不起，而母親又是個多年禮佛普善之人。于是，便只剩下他一個人去擔起整個牧海集團重組的重擔。

那時，他二十歲。

父債子償這件事的确天經地義，哪怕是風情債。

而對于那個被舊疾噩夢纏身的中年男人，他卻如何也恨不起來。

風華正茂朝氣蓬勃的年紀裏，母親手裏清盤着念珠對他說，未經清貧難做人，不經打擊永天真。

那年，他也模糊的懂得了一個道理。愛情，好像真的是他消費不起的奢侈品。

當年遠遠看見她對別的男人投懷送抱時的那一臉柔情似水時，心不是不痛的……

否則，自己又怎麽會義無反顧的去了美國，悄無聲息的。

浩浩蕩蕩大張旗鼓的離別都是試探，真正的離別，其實都是這樣悄無聲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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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安市可真的小啊，我回來不過一個禮拜的時間，竟然遇見你，還是以這樣無厘頭的方式。

站在窗前的穗岳想到機場高速的一幕時嘴角笑了下，這樣猝不及防的“意識”自從五年後再見蘇靜好後的這兩天，已經陸續光顧了他好多次。

他轉身去拿桌上的咖啡時，驚訝的看到坐在不遠處沙發上的肖子騰。

哦不……是翹着二郎腿躺在沙發上玩手機，散着德行的肖子騰。

穗岳伸向那杯咖啡的手頓了頓，皺眉道：“什麽時候來的。”

正全神貫注在手游裏激戰的肖子騰咬牙道：“早來啦！”

“來了怎麽不吱聲兒，你是腦袋殘了還是嘴巴殘了。”

穗岳坐到桌邊喝了口咖啡，單手敲開了電腦網頁上的百度。

“切！你原來不是說看見你不說話想事情的時候不要吵你麽？！我腦袋不殘嘴也不殘我只是記性好好吧！再說了，我煩着呢！”

穗岳擡起眼皮瞄了一眼發着狠敲着手機屏幕的肖子騰，他在美國認識肖子騰的時候，肖子騰還是個高中生。

而他的父親，肖遠，那時已經是華爾街上獨當一面的華人傳奇。也是，在那個牧海垂死掙紮的時候，唯一伸手拉了他們一把的人。

正所謂月滿則虧，水滿則溢。

肖遠這個獨生子，可一點兒也沒繼承他爹那個可謂無限的腦子。單純的就像個地主家的傻兒子，高不高興全寫在臉上。

磕磕巴巴的算是勉強念完了美國的社區大學，現如今更是打着跟他回國闖蕩學習的幌子，整天也見不着個人影。

夜幕初上，這時候他的辦公室裏只有自己跟前的落地燈亮着，遠處手機游戲跳躍的光線裏，照出肖子騰一張哀喪的臉。

“這世上還有事情能讓你煩？！說來聽聽！正巧我也煩着，你說出來正好讓我高興高興。”

說笑的工夫，穗岳一手端着咖啡，一手在銀灰色的鍵盤上敲着……

“S”

“U”

“J”

“別提了！”

肖子騰關了手機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把手機摔在沙發上氣勢洶洶的走到穗岳的辦公桌對面，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使勁兒敲了敲那張跟這個華麗偌大的辦公室格格不入的小辦公桌。

“就那天在機場快速開小SMART開的特別快的那個女的，你還記得嗎？”

“I”

“N”

穗岳還沒來得及接話，肖子騰立馬竹筒倒豆子一般開了話匣子。

“你肯定不記得了！像你這種對女人無感的怎麽可能記得。唉，別提了！我那天不是記下了她的車牌號麽！完了晚上回去我就給114打電話，說這個車牌號的車擋路了叫他來挪車，然後114就給了我車主電話。”

“G”

“靠！我電話打過去你猜怎麽着，接電話的居然是個老太太！”

“H”

“我電話一打過去那老太太劈頭蓋臉就是給我他一頓罵啊！說什麽……我是騙子！打電話騷擾她！臭不要臉什麽的！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我幹嘛騷擾一個老太太啊我又沒有怪癖！搞事情啊！”

“A”

“等我把打電話的來意一說，那老太太才稍微平靜了點兒。可你猜怎麽着，她說這小車是她給她兒媳婦買的！兒媳婦啊！我去！那姐姐她結婚了！你說我怎麽這麽倒黴！我這好不容易動一回凡心啊我！我……”

“O”

……

電腦屏幕上百度出來的資料上，顯示着“泰和律師事務所”的名字。

滑動着鼠标的手指忽然一頓，穗岳藏在咖啡背後的眼眸裏，倒映着一個短發齊耳，杏核眼，微笑的證件照。

那還是大學畢業時的稍帶青澀的模樣吧，還不是那天見時那樣的長發。

他其實一直在肖子騰絮絮叨叨的廢話裏挑挑揀揀着他想聽到消息。

然而，聽到的卻是……她結婚了？

呵呵……結婚了！

……

蘇靜好，你還真是耐不住寂寞啊！真是好樣兒的！

“岳哥？岳哥！”

肖子騰再三喊了幾句，穗岳才從茭白的電腦屏幕上回過神來。

“嗯？”

“想什麽呢？！走吧，喝一杯！”肖子騰拍了拍桌子轉身要走。

“為什麽？”穗岳不解的問。

他看着肖子騰的身影在漆黑空曠的地面上拉長，帶着些頹然的落寞。

“因為我失戀了！失戀啦！”

肖子騰時期丢在沙發上的手機揣進牛仔褲的兜兒裏，回過頭沖穗岳無奈的聳了聳肩。

穗岳先是一愣，随後又噗嗤笑了。

“稍等。”

“等什麽？你的員工們不是都下班了麽？”

肖子騰乖乖坐到沙發上，看着穗岳淺淺的笑了笑，在座機上撥了個轉接號。

“Niki，我想問一下，城西項目的法務外包給了萊安市的哪家事務所？”

“穗總，稍等……嗯，是泰和律師事務所，負責人的名字叫許驀然。”

“好，關于城西的項目，有些法務上的問題我需要跟他們談一下，Niki你去約一下時間。”

撂下電話，穗岳起身走到房間一角，拿起衣櫃上挂着的外套沖着肖子騰擺了擺手。

“走吧，喝一杯，敬……呵呵，敬我們那些動機純粹，卻時機不對的愛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