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許驀然臉上的淤青

在從老張的農莊回萊安市去的路上，莫小棠坐在副駕駛上，驀然的講完這段故事的時候，日頭已經挂到了天際正中。

也不只是陽光正好烤幹了淚，還是那些淚已經順着故事流回了記憶裏，反正，當丁原挽着她下車的時候，對于蘇靜好當初談及穗岳時所說的釋然，她突然明了了一些。

時光剛好，盛夏蟬鳴。

在萊安市一中的那三年，我們有幸途徑了彼此的人生，牽手含笑，揮手作別。

你走後，是否也會時常回憶起那幾年的時光，是否也會在想起我的時候心生悸動，像我一樣……

許驀然回到泰和律所的時候已經是一周以後，她穿着米色套裙，腳踩那雙細高細高的裸色高跟鞋，飄逸的栗色長發，耳鬓間，習慣性的架了副墨鏡。

許驀然的墨鏡很多，迪奧香奈兒巴寶莉，各種奢品限量款的式樣，出了新款的她就喜歡買一副，甚至買高價機票飛到歐洲去買那些限量發售的新款。

蘇靜好這時正在律所一樓被梁城拽着追問她和自己表弟相親的“相後感”，見洗墨染雲淡風輕的從自己身邊飄過上了樓，蘇靜好歪着腦袋，無事扯閑聊的嘟囔了句：“師父的墨鏡可真多！”

艾米站在前臺後頭掩嘴一笑，梁城一手端着他那只保溫杯，一手拾起艾米前臺上的一本文件夾照着蘇靜好的腦袋拍了下，擠眉弄眼的唏噓道：“蘇小妹，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蘇靜好抿嘴白了梁城一眼，挺胸擡頭揚着下巴嗤道：“如假包換！”

梁城從頭至腳瞄了眼蘇靜好，頗是一臉嫌棄的教訓道：“好好好！不過作為女人，蘇小妹，你委實也是已經把做女人的那點兒本性消磨的不剩下啥了！人家買包買衣服買墨鏡，這些附屬品點綴的不是別人的眼光，愉悅的是自己的生活，你懂麽你？！你懂個屁！

蘇靜好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使勁兒點頭，甩了句：“嗯，我一直很懂你！”

然後頭發一甩，洋洋灑灑的追着許驀然上了樓。

梁城悶哼一聲，靠在前臺吹了吹保溫杯裏頭的熱氣抿了口茶，雜麽雜麽味兒然後惑惑不解的扭頭看了眼躲在前頭後頭暗笑的艾米，皺眉道：“那什麽，剛才，她是不是罵了我？”

艾米把小鏡子合上塞回了前頭抽屜，望着梁城深深點了下頭，以表沉痛……

梁城瞬時瞥了眼正往樓上“蹬蹬”跑的那個背影，噘嘴剜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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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其實對于蘇靜好來說，她還是不理解的，她有時也常會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個了然無趣的人……

因為于她來說，能愉悅自己又能點綴別人的，可能只有她的工作，和她夜不能寐時拿來打磨時間的那些法典案宗了。

“铛铛铛……”

“進來！”

聽見許驀然喊她，蘇靜好推門冒了個頭，嘻嘻一笑，搖身兒恍進了門，一屁股坐到許驀然辦公桌對面的辦公椅上，筆直坐好，臉上浮誇的挂着一個讓人甜掉牙的笑……

“工作的事就直說，私事，說之前你考慮好，我剛從關州接了個棘手的案子，心情可不怎麽好！”

許驀然從辦公桌上那本兒板磚兒厚的案宗上擡了擡眼皮，瞄見蘇靜好的那張笑臉，瞬時便猜到她可能沒憋什麽好屁……

蘇靜好原本是要說辭職的事，事情憋了一個禮拜，也在腦子裏醞釀了一個禮拜各種能對許驀然說這件事的姿态，平靜的，央求的，威逼利誘的，嬉皮笑臉的……

後來她實在覺得，對于對她百般好的師父來說，作揖賠不是遠不如乖巧的奉上自己一張厚臉皮來的痛快……

可今天的洗墨染，看起來并不吃這一套呢……

“師父，你最近總去關州啊，萊安的案子還不夠接的麽？”蘇靜好擺弄着自己湛藍色的襯衫衣角，垂着眼眉寒暄了句。

許驀然卻并不擡頭看她，靜默的辦公室裏只有那本兒案宗被她翻的“嘩啦啦”作響。

“嗯，上次叫你替我去關州簽的那家公司出了點小問題，他們集團的財務總監跳腳跑了，他這一跑不要緊，這家集團本來就是兩股勢力分流對峙，這一來就閑了一股小風波，牽着我們這家剛剛簽了合作意向的法務也跟着給他們擦屁股，真是頭疼死了！”

關州？我出差替師父簽了合作意向合同的那家集團？

“K集團？”蘇靜好的語氣有些驚詫，想起那趟關州之行，不禁皺起了眉，小聲嘟囔道：“沈公子的家族集團？上次去的時候還是風平浪靜啊？”

“你認識沈晨？”許驀然聞聲擡頭，眉間深深地皺着。

沈晨？集團總裁？那個四十歲出頭，西裝革履風華正茂的中年男人？

“不不不！不認識不認識，呵呵呵……”

蘇靜好憶起那個在K集團會議室裏禮貌謙和的總裁，忙擡頭擺手，嘻嘻笑着撇清關系……

和許驀然對上眼神的時候，她才恍然瞧見，許驀然眼角下的顴骨處有一塊不小的淤青，她眯着眼仔細瞧了瞧，淤青的中間已經散了許多，這時候只剩下周圍的一圈還是深深的褐色。

“師父，你的臉……”蘇靜好心頭一梗，蹙眉指了指許驀然的那塊淤青。

許驀然淺淺一笑，滿不在意的擺了擺手，無所謂的笑道：“沒事兒，接到沈晨的電話時心裏一着急，不小心撞到自己家的門框上了，呵呵，我可能也是老了，人一到了年紀腦子就跟不上，呵呵……”

老了？！

蘇靜好撓了撓頭，幹笑了聲：“師父……您不也才三十出頭麽……”

許驀然端起手邊氤氲着白色水汽的咖啡吹了吹，抿了口，溫柔笑道：“跟你比起來我可不就是老了，呵呵，靜好，有時候人老去，老去的并不是表象，而是她的心境。我有時……恨不得自己已經老的快要死去……呵呵。”

許驀然的話裏透着這個年紀不該有的些許蒼涼悲戚，不知為何，來泰和這些年，蘇靜好有時覺得，許驀然風光無限的表象下，匿着太多的隐忍，她不懂也不追問的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