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

算起來，奧黛爾在瓦利安呆了有兩個年頭了，比在門外顧問的時間都長了。說句難聽點的、哪怕是個茅坑，也該蹲出點感情來了——當然了，奧黛爾既不便秘也不痔瘡，除了咖啡因攝入超标以外，她的日常飲食一向很健康。

所以說奧黛爾對瓦利安是有感情的——不是痔瘡患者對茅坑的感情。

雖然十分的不想承認，但這十二分的是事實。

奧黛爾喜歡這裏的氣息，不做作、不虛僞、不需要場面、不需要客套、直來直去只憑實力說話，這種只屬于高傲的強者的氣息。和兒時所向往的陽光氣息是完全不同的，形成強烈的反差，但是為成長之後的奧黛爾所深深地喜歡。

可從這樣的氣息裏，奧黛爾偶爾也能嗅出一絲陽光的味道來——所以她也喜歡這裏的人。

大嗓門的也好、不男不女的也好、迂腐呆愣的也好、喜歡亂扔飛刀的嚣張小鬼、眼裏只有錢的豆丁嬰兒，甚至是那個舌頭比什麽都金貴的混賬Boss，她都以包容的态度去看待，并不知不覺地去關心、喜歡他們。

誠然瓦利安和這群人是冷血的，他們只與強者為伍，然後通過不斷幹掉強者使得自己成為更強的那一個活下去。

就理念既不相似也不相悖而言，奧黛爾明白，只要足夠強大，能夠跻身他們的行列，就可以在無形中建立一層不算牢不可破的“自己人”的關系。然後就會發現、瓦利安是很有親切感的——即便成天打打鬧鬧吵嚷個不停而且動不動就上刀子上槍子随時都有可能會被幹掉。

瓦利安是以自己獨有的方式守護彭格列和同伴——只是過于隐晦和強硬罷了。這也是彭格列的大空明知他們很危險也仍是包容着他們的一個理由吧。

因此奧黛爾一直以來都把瓦利安的這群人看得比較重要一些，她是很在乎他們的。

這一點奧黛爾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直到她見到重傷昏迷、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魯斯利亞為止。

奧黛爾震驚了：“彭哥列十代候補晴守有這麽厲害嗎？能把魯斯大人傷成這樣？”

“嘻嘻嘻嘻不是喲助理小姐，是魯斯利亞那個笨蛋輸了晴守戰，Boss命令哥拉莫斯卡制裁了她。”貝爾雙手插兜，靠在牆上，一臉悠閑。

“呀咧，就因為他這樣，我們恐怕又要多一筆開支了。”飄在空中的靛青色大兜帽嬰兒啪啪地敲打着計算器，說罷落在貝爾的肩上。

是這樣啊……奧黛爾沉默了，掌心發涼，該說果然是瓦利安驕傲而駭人的高品質嗎？

“奧黛爾、”瑪蒙再度開口，“根據斯誇羅的命令，這幾天由你照顧魯斯利亞，我們沒有帶醫護人員過來，能做這事的只有你了。啊、對了，先說好，沒有加班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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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瑪蒙大人，我明白的。”奧黛爾的鏡片反着刺目的光，看不清表情。

“嘻嘻嘻，別啰嗦了。那麽我們走了喲，助理小姐~”

“是，兩位大人走好。”

奧黛爾找來了急救醫藥箱，打來清水，為魯斯利亞處理傷口。小心地掀開被子，奧黛爾下意識皺緊了眉頭。

啧，真慘烈。

她挽起了袖子。清洗完傷口，奧黛爾瞥一眼手邊一盆暗紅色的血水，不禁輕嘆一口氣，幸好是昏睡過去了，否則不疼得鬼吼鬼叫才怪。

奧黛爾用鑷子夾緊棉球，擰開雙氧水和碘伏的瓶子開始消毒、然後上創傷藥。忙活了好一會兒，奧黛爾把繃帶利索地打了個結，松了口氣，她幾乎是抱着傑作完成的心态滿意自得地笑了笑，接着為魯斯利亞蓋好被子，掖了掖被角。

奧黛爾禁不住地憂心起來。

斯誇羅這次沒帶一個醫護人員過來？他就那麽自信這次指環争奪戰可以不損一兵不折一将、全員安然活蹦亂跳地回到意大利？

輕敵了呢。

奧黛爾回想起之前半夜在便利店門口遇見迪諾。

據說那個晚上，在并盛町的每一條街道都能見到加百羅涅的部下，面部表情整齊劃一的無比急躁。天亮之後迪諾終于被接走，事後被雲雀恭彌以半夜擾民破壞風紀為名狠狠咬殺了一通。

迪諾走之前，微笑着告訴她，他堅信彭哥列十代候補、也就是沢田綱吉和他們的守護者們，是絕對不會輸的。

“因為他們擁有瓦利安所不具備的東西，也正是身為家族首領至關重要的東西、至少我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盯着眼前的魯斯利亞，奧黛爾大概不得不認為迪諾說的可能真的是正确的。

瓦利安的确缺少了某些東西。

不，更确切的說、是因為野心和目标的膨脹掩蓋淡漠了原本那個東西的重要性吧。

“至于八年前的搖籃事件，無論如何，這一次，我都會阻止斯誇羅和Xanxus讓那時候的情景重演的。”

迪諾棕色的瞳孔中乍然浮起的光芒，無比灼人，奧黛爾心虛地不敢與他對視。

搖籃事件啊……彭格列八年前投入大量精力只為封鎖消息的搖籃事件啊……

有所聽聞。那時的奧黛爾還未來到彭格列，也是後來從私底下流傳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出來的情節，在瓦利安就更是視為恥辱的禁忌，從來沒有敢提及。

就像一陣風吹過，高傲得沒有任何痕跡，無聲無跡，卻留下幾顆蠢蠢欲動只需要一點小小的火星就能引爆的粉塵。

八年過去，這個時機終于到來了。

奧黛爾突然心情複雜得難以言喻。

與其說她不知道瓦利安會不會贏，不如說她不知道她自己是否希望瓦利安贏。

嘛，果然還是歸結到最根本的問題上來了。

奧黛爾深吸一口氣，走出房間，仔細地關好門，鑽進酒店無人注意的安靜角落，撥通了一個號碼。這是之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謹防Boss弄出難以收拾的麻煩，奧黛爾小姐若真的處理不了的話，就打我的電話吧。”

沒想到居然是這時候用上了。

“羅馬裏歐先生？我是奧黛爾，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迪諾談一下。”

“好的，請稍等。”羅馬裏歐禮貌地應聲道，“Boss，奧黛爾小姐找您有事。”

“啊，好的。”電話那頭清新爽朗的聲音卻讓奧黛爾更為緊張。

“奧黛爾？有什麽事嗎？”

“迪諾，關于……”奧黛爾握緊了拳頭，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關于瓦利安這次的行動，有一些信息務必要告知你。”

怔了幾秒，迪諾似乎了然她話裏的意思，于是就問：“奧黛爾，你真的堅定了你自己‘沒有立場的立場了嗎’？”

這句話那天迪諾也問過她。

“這不重要迪諾。”奧黛爾緩緩擡起頭，“重要的是，如果你想挽救這一切的話，再不動手就真的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