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九

空氣越污濁的地方，黑手黨就越多，而黑手黨多起來的地方，就少不了三言兩語挑起事端然後開火死拼。

這混帳的洞察力和該死的邏輯思維。

可是洞察力無疑是敏銳的，邏輯思維無疑也是正确的。

奧黛爾恍然發覺，原來從十四歲起，自己就已具備了成為一名優秀文員的潛質。

真是糟糕啊。她莫名其妙地在心裏感嘆了一句。

奧黛爾在那三個月裏開始慢慢熟悉黑手黨特有的氣味。在黑暗的角落裏、在昏黃的燈光下、抑或是在黑洞洞的的槍口前，一雙清澈的眼眸以絕對犀銳的光芒注視着這些形形色色的嘴臉。

她想，她大概已經摸清了這個時代的生存法則和游戲規定，并在迷蒙中為自己選定了一條最有可能走得長遠的路。她心裏相當清楚，邁出第一步，十有八九就是萬劫不複，盡管如此，她卻也不想回頭了。

這個時候的奧黛爾只為自己而活。

她決定逐步向八歲那年奪取自己全部的團體靠攏。

十四歲的最後一個晚上，三個家族黨派的勢力撞在了一起。以這個小酒吧為中心，硝煙味和血腥味向着整個街區擴散開去。

奧黛爾沒有再瑟縮在角落裏，等着眼睛驚恐呆滞的注視着一切。她冷靜從容地把掉在身邊一具屍體旁的手槍撿起來，穩穩當當地舉在手中，神情漠然地沖一個正窮兇極惡朝自己走來的歹徒，收縮指節扣下了扳機。

她終于嘗到了親手斬殺生命是什麽樣的滋味。她害怕。可她決不退卻，她咬着下唇直到咬出血來然後逼着自己前進。因為她不想有一天也終究淪為這樣的下場。

“總的來說，進入黑手黨是為了尋找強大的靠山保護自己，同時經受鍛煉和磨砺，等到足夠強大，可以在不借助其他力量的前提下，在混亂的世道中安全并且滋潤得活下去之後、

“我就會義無反顧地離開。”

黑手黨——這個曾經在童年時代就給生命帶來過巨大創傷的群體。奧黛爾發誓遲早要脫離它，躲得遠遠的，再無瓜葛。

為了沖破桎梏，所以主動邁入囹圄。這看似無比怪異的邏輯和想法卻是唯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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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咖啡又涼了。”

十五歲的奧黛爾正是為自己所選的路、以及這條路所決定的人生開始努力打拼。起初在黑手黨手下的小型企業和事業單位內做事，通過頻繁的跳槽和無差別從事各部門的工作來積累經驗。天資聰穎，手腳勤快再加上早年學來的五花八門的技術，十八歲的奧黛爾的工作能力已經強悍精幹而且威名遠揚。

于是，她如願進入了彭格列——被意大利黑手黨尊為地下世界秩序的彭格列，也是她一開始就相中的“能提供庇佑”的彭格列。她被安排在了門外顧問，在沢田家光手下辦事，工作伊始還是實習性質，後來彭格列的獅子一步步提拔她并放手情報網給她管理，奧黛爾都幹得相當出色。

但是對于算得上尊師的沢田家光，奧黛爾是一直很抵觸的。

“咦？為什麽。阿綱的父親是個很好的人啊！”迪諾不解，出聲打斷。

奧黛爾輕哼一聲，別過頭去表示不屑，“所有人都是這麽說呢。比起‘彭格列的獅子’，我覺得還是‘彭格列的狐貍’更符合他的老謀深算吧！”

“哈？……”

好幼稚的比喻……

迪諾在心裏默默吐槽：“請繼續吧。”

沢田家光那種和藹中隐藏着精明、随便一瞥就能洞穿一切秘密的目光，讓奧黛爾感到壓力很大，進了門外顧問沒多久，有些話，沢田家光就攤上了臺面和她講。

“奧黛爾，你是個非常有才幹的孩子，正因為如此，我才不得不懷疑你的立場。”

“我沒有立場。”

“可你現在是彭格列的一員。”

“我屬于、但未必忠于彭格列。”

“哦？”沢田家光微笑，卻不危險，反而像是料中了奧黛爾的回答而些許得意的笑。

“我為彭格列賣命，是因為它足夠強大，可以保護我。如果有一天它不能保護我了，我當然也就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裏。”

“所以說你或許有一天會背叛彭格列？”

奧黛爾抿了抿嘴唇，毅然決然得好像下一刻就要去赴死。

“是的。”

我可以為了我自己背叛一切。

沢田家光用奧黛爾無法參透的目光盯了她良久，然後挂起明明溫和但就是讓奧黛爾看不慣的笑容：“我很期待。但是奧黛爾，彭格列是不會讓你失望的。”

對視足足一分鐘，從那樣的目光裏奧黛爾什麽也無法挖掘出來，她無力地覺得自己還遠遠未夠班，在這老狐貍面前着實矮了一大截，于是讪讪地聳了聳肩：“我也希望如此。”

奧黛爾十九歲生日那天，收到了沢田家光一份特別的禮物。

銀光閃閃的九節棍，以及瓦利安調任通知書。

“奧黛爾，如果你想早日脫離彭格列過你自己的生活，作為文員這點本事是不夠的，所以，還是适當地提升自己的戰鬥力吧。如果是瓦利安，應該能讓你學到更多的東西。”

奧黛爾唯一一次發自內心地贊同沢田家光的觀點。她雙手捧起九節棍和那一張薄薄的紙張，向沢田家光深深鞠躬。

奧黛爾依然不喜歡他，依然讨厭他的老謀深算，依然背地裏叫他“老狐貍”，但是他作為長輩給予後輩的一切關懷她都感受到了，不僅僅是她，還有新晉的少年巴吉爾等等，都深受照顧。

她表示尊敬和應有的感激。

“啊啊，大概最初建立厭惡的理由，嗯、”奧黛爾歪歪頭，“不過是因為我怎麽也無法打破他一小時可以處理兩百份公文的記錄吧？”

迪諾慶幸自己維持着撐着下巴的動作，否則下颚骨肯定早就掉到桌上了。

所以果然是奧黛爾你自己太幼稚了……

天空剝開它黑色的僞裝，掀出蒼白中透出點點蔚藍的內膽，金光從雲層深處洶湧而來，異常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