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四十九

咔噠——

聽到這聲輕響，奧黛爾在心裏近乎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槍裏沒有子彈，否則她真不知該如何收場了。

但緊接着奧黛爾又輕松不起來了。迪諾意識到自己已不受任何威脅了，當即扭過身來捉住奧黛爾的手腕，力道之大使得奧黛爾十指一麻，松開了手槍，接着，迪諾順勢将她的右手反剪，固定在她的背後，自己空着的另一只手扶上奧黛爾的後頸，用力把她撈進懷裏。動作一氣呵成，不留任何能夠反抗的餘地。

奧黛爾登時瞪大了眼睛，當她意識到她再度糟糕地失去了抵抗機會後已經晚了——

迪諾一低頭，準确無誤地咬住了她的雙唇、

是咬沒錯啊是咬！

一直在刻意隐忍和壓制的情緒被一股腦釋放出來，憤怒、不甘、痛心、遺憾，太過複雜和沉重，強勢宣洩和爆發更是讓奧黛爾難以承受，她吃痛的嗚咽碎裂在嗓子裏，剛想掙紮卻又被一轉身抵在牆上，徹底動彈不了了。

下唇輕而易舉被咬破，滾燙的舌尖靈巧的撬開牙關帶着血腥味蜂擁而入席卷了口腔，瘋狂而刺激，呼吸被一寸一寸盡數剝奪幹淨，理智和思考由于重度缺氧而變得無比脆弱，只需要一顆小小的火星就能将它們燃燒殆盡，灰飛煙滅。

越來越重的金屬鏽味刺激着彼此的神經越來越亢奮，腎上腺素的大量分泌是一種欲罷不能的趨勢，但是奧黛爾的意識裏卻有更為清晰突兀的感知——就是痛！

痛死了啊！她在心裏低咒着。

且不說迪諾下口有多狠，不知何時她的雙手都被反剪了在了身後，還被死死壓在牆上，奧黛爾只覺得兩手發麻關節酸痛，該死的這麽下去遲早會缺血會壞死會廢掉的！

就在奧黛爾頭腦發熱考慮着要不要幹脆也報複性質一口咬回去的時候，這個霸道漫長得令人窒息的吻終于結束了。

喘息聲交疊在一起，彌散開暧昧得無可救藥的味道，宛若精靈在耳邊用聽不懂的古老語言神秘地呢喃，帶着蠱惑人心的味道，卻又偏偏那麽的令人沉醉、一不留神就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迪諾理順了氣，松開了奧黛爾的雙手，換了個溫柔的姿勢輕輕攬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的發頂，莫名地嘆息道：“果然……我還是不能夠原諒你。”

聞言奧黛爾不由得哼笑出了聲，不知哪裏憑生出來的倔強促使她昂起頭，瞪視着迪諾，嘲諷地翹起嘴角，雙唇嫣紅帶血——殊不知那又是種多可怕的誘惑、

“那你倒是殺了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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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她現在處于弱勢的情況來說，她這麽叫嚣理論上講是相當失策的。奧黛爾很少幹這麽沒有頭腦的事情，不、她一直堅定地認為，諸如說出“如果十年後的我傷害了你，不要原諒不要猶豫殺了她吧。”這種蠢話的也就只有十年前那個白癡得一沓糊塗的自己才做得出來了！

呸、現在幹什麽沒事抽自己耳光，奧黛爾只是在為剛才不經思考沖口而出的話感到不安和後悔罷了，要知道目前處在毫無還手之力聽任宰割的劣勢的可是自己！

而迪諾卻微微彎起眼角，露出了一個她所熟悉到不行、不，是從前熟悉到不行的溫和如陽光的笑容，嗓音也驀然變得似曾相識的溫柔：“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當然不會殺了你、”

“我只是後悔、”他垂下臉吻了吻奧黛爾冰涼的頰側，然後惡劣地咬了咬她的耳廓，溫度是如此格格不入的灼熱，讓奧黛爾冷不防打了個顫。溫熱的氣息吞吐在耳邊，撥撩着心弦，奏出一個旖旎絢爛的音。

“我應該、早點烙上我的印記、宣布所有權才對。”

炙熱的吻再次襲來，不容抗拒，無處可逃。

奧黛爾渾身僵硬。她只是木然地配合着迪諾的探索微微張開了嘴，然後任憑眩暈和窒息再度襲來也沒了下一步反應，哪怕襟前的衣扣莫名其妙松開了幾顆也亦如此。

“對不起……”良久，迪諾松開她的唇瓣，輕輕蹭着她的臉頰，“那個時候，我沒能在你身邊，沒有保護好你，是我食言了。”

奧黛爾習慣性漠然而又迷惘地望着迪諾，然後終于緩緩地擡起垂在身側的雙臂回擁住他。她開口了，嗓音低啞，平淡而悲傷，巧妙地掩蓋住了隐隐的絕望：

“有些東西，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即便妄圖彌補，也只是徒增更深的傷害。

“不需要道歉，因為你本就不虧欠我什麽。”

她慢慢側過頭，靠在迪諾的胸膛上，隔着衣料尋找他的心跳。

“只是我們錯誤地相遇了，并且錯誤地銘記了對方。”

是渺小而卑微的我，骨子裏執着莫名的渴望，使我想要追随你的腳步、跨越日光。

“這就是必定要付出的代價。”

可是不在同一平面的兩條直線，如若強迫它們交彙，結果就只能是扭曲抑或是支離破碎。

“奧黛爾……”一時間不知所措。

——我的日光，請你不要再這麽複雜而心痛地叫我的名字、我已然承受不起。

“天亮之前。”

奧黛爾輕聲吐出了幾個音節，小心翼翼仿佛唯恐驚落了淩晨枝梢的露水。

“嗯？”迪諾不解。

奧黛爾仰起臉碰了碰他的嘴角，明明在微笑，眼淚卻順着臉廓淌了下來。

“天亮之後，如果你還在我身邊，那麽我們兩個人之中必定得有一個要變成屍體。但是天亮之前、請你記得、”

她展開了今生最落寞最凄豔的笑容。

“有個叫奧黛爾的蠢貨依然愛着一個叫迪諾的混蛋。”

天亮之前，請再一次對我微笑吧。

淪陷在黑夜裏的我，已經再也無法擁抱黎明背後的陽光。

Buonanotte。

Ti amo。

天亮之後，意大利主力戰以彭格列以及其同盟家族部隊的勝利告終，密魯菲奧雷出總部以外的據點半數失守。

這場古老與新興黑手黨家族之間的戰争，終于邁向了巅峰對決的最後一刻。

彭格列的曙光們，這個絕望的世界，一直一直都在呼喚你們的救贖。

奧黛爾仰面躺在床上，一手将松軟的被子往胸前攏了攏，另一手搭在額前，淩晨的微光從指縫漏了進來，一片朦胧的灰白。

裸露在外的皮膚沒過多久就變得冰涼，奧黛爾側過身把自己蜷縮得更緊了一些。她死寂無光的青玉色雙眼一動不動地盯着窗外，眨也不眨，沒有焦距，整個人像死屍一樣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