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一見傾心

見孝公動怒,大殿之上先前忙着推杯換盞套交情的使節和百官如同被施了定身的咒,硬生生的頓住動作,進也不是,退也不能。

奴兒立在旁邊,絲毫沒有遭受冷遇的自覺,看得那叫一個興致勃勃。

站在客觀的立場上去觀賞這場鬧劇,着實趣味橫生,憑直覺,姒黛就是一翻版妲己,她的狐貍尾巴,暫時藏得還很嚴實;至于看上去天真爛漫的郁瓊,也不是什麽好鳥,她先前還要禍禍死煙翠來着。

因個‘貢品’而被當衆斥責,郁瓊面紅耳赤,很是下不來臺,若換做從前,她肯定順着性子,拂袖而去,回給她父王一個難堪。

郁瓊是虞孝公和趙王後的嫡長女,又生得甜美可人,尚未及笄便有數不清的名門世家公子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可從沒有哪個能像赫連翊這樣出衆,從第一眼看見,便叫她為其傾心。

再見赫連翊,是他在校場上指導她那不成器的弟弟使畫戟,戟這樣兵器,很考驗武者的能力,那畫戟在赫連翊手上卻仿佛有了生命,輕捷靈便,武到最後,似與他合二為一,難分彼此。

融融暖陽灑在他眉目發絲,落在他微微抿着的玉潤唇角,籠着他纖塵不染的白袍,順勢飛揚的袍袖趁着潑墨似的青絲,恁地黑白分明,那一幕深深的烙印在了她心尖子上,從此,她為他茶飯不思。

可他的視線卻從未有一刻停留在她身上,直到她聽說他以半壁江山為聘,欲娶虞國公主為妻。那時她是多麽的歡喜啊,在她看來,虞國待嫁的公主中,除她之外,再沒有哪一個能配得上半壁江山的價值,配得上他。

她已在偷偷準備嫁衣,發誓要當個最美的新娘,誰曾想,他竟出人意料,娶了被先王囚在九重鎖妖塔上的妖孽長公主——那個又啞又傻的醜八怪。她哭過鬧過,吊也上過,孝公被她折騰得疲于應付,松口承諾若赫連翊願意,便随她去。

為了赫連翊,她甚至去請教那些下賤的舞姬讨好男人的方法,便是色|誘這種丢人現眼的拙劣手段,她也用上了,不想竟被尾随而至的姒黛的婢女小婵撞見,此後,姒黛每夜都會親自安排服侍赫連翊的人,亦步亦趨的守着他,徹底阻斷了她的機會。

大虞在南,晏國在北,橫亘着千山萬水,從此天各一方,見面都難,遑論靠的這樣近,郁瓊怎舍得離開。

郁瓊的隐忍,姒黛的不滿,此刻全不在赫連翊的眼底,他只瞧見奴兒凝在眸子裏的玩味和微微翹起的嘴角,一派置身事外的悠閑自得。

初看只覺莞爾,持久難免郁悶,因這大殿之上,幾乎所有的女人都在看他,可她從上到下,挨着個打量一番,便是匆匆來去端方盤的內侍也要伸頭瞅瞅,唯獨沒看他一眼。

難不成,他在她眼裏,竟連個太監也不如?

郁瓊給身後的侍婢遞了眼色,侍婢心領神會,輕轉了一下一直捧在手中酒瓶的瓶口,俯身為郁瓊斟酒。

這一幕恰好落在奴兒眼中,她的直覺是:哇,雙心瓶,啊,春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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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再一眼竟發現郁瓊将侍婢斟滿的酒一飲而盡,奴兒搔了搔頭,有些迷茫,話本上講別有用心的男人或者女人,都會給別人下藥,這郁瓊怎麽如此特立獨行,莫非是想死在赫連翊眼前,給他留下一個終身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

奴兒瞪圓了眼睛,看着郁瓊連幹三杯,随後手一松,夜光杯啪一聲掉在地上,碎了。

先前斟酒的侍婢誇張的叫:“公主您怎麽了?”

郁瓊扶着額頭,不勝嬌柔的呢喃:“不礙事,許是喝多了,有點頭昏。”說罷就往赫連翊身上倒去。

奴兒眨了眨眼,這個——醉得也太迅速了點吧?

也就在郁瓊倒下的一瞬,赫連翊驀地站起了身,奴兒偏頭閉眼,暗嘆:造孽呦!果不其然聽見一聲痛呼,好不容易恢複熱鬧的大殿,再次死寂。

奴兒微微睜開一只眼,瞄向郁瓊的情況,可以料到,郁瓊這一下子摔得絕對夠實誠。

不曾想,睜眼看見的不是狼狽的郁瓊,而是赫連翊幽深的眸,近在咫尺,一清二楚。奴兒驚了一下,差點搞得比郁瓊還狼狽,好在赫連翊反應夠快,在她向後傾倒時,及時出手攬上了她纖細的腰,璀然一笑:“真不小心。”

奴兒回了他一個皮笑肉不笑。

透過赫連翊的肩頭望着被侍婢扶起的郁瓊正瞪着她咬牙切齒,奴兒擡手扶額,明明是郁瓊自己沒預算好情況,偷人不成反摔倒,竟遷怒于無辜的她,真是個毫無道理的姑娘。

赫連翊以手臂箍住奴兒纖細柔軟的腰身,帶她入席,瞧着端坐一邊臉色難看的郁瓊,慢條斯理道:“公主若醉了,便先回去歇歇罷。”

郁瓊的視線掃過姒黛冷笑着的臉還有被赫連翊攬住不得掙脫的奴兒,再轉到赫連翊臉上時,已是笑容甜膩:“多謝翊哥哥關心,郁瓊無礙,這裏多熱鬧,郁瓊才不要回去。”

赫連翊笑得漫不經心:“也好。”

待到同赫連翊平起平坐,挨得如此靠近,想忽略也難時,奴兒才騰出注意力打量起手臂仍死死纏着她腰身的赫連翊。他們兩個人的發型,都遮遮掩掩,将半張臉隐在發絲後,叫人難辨真容。

想起那兩個負責給她梳妝的女官,果真名副其實,非但照顧了大家的審美,還兼顧當事人的心态,梳妝搭配的這樣巧,一看就是引領潮流的情侶頭。奴兒專注的研究赫連翊的造型,赫連翊目光絞着奴兒心思昭然的眸子,笑得心滿意足。

看着他們兩個旁若無人的眉來眼去,郁瓊将一口貝齒咬得咯吱作響,被妒火燒紅的臉,此刻也不複先前的青嫩,略顯猙獰。

受驚吓的衆人見沒出什麽要命的事,該幹什麽的繼續幹什麽去了。

赫連翊那一張俊臉再是奪魂攝魄,可對于年僅十三歲,不懂欣賞又饑腸辘辘的奴兒來說,也沒有滿桌的佳肴美味來得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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