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殊途同歸
它便是那條日行一善的大蟒,奴兒也是後來才看清它是黃金蟒,曾由衷感嘆過:真是夠華麗,夠炫目,夠出塵脫俗啊!
只是不知它是哪代先祖飼喂的寵物,因此也無從得知它姓甚名誰,不過自這日後,它被正式冠名為‘冥王’。
冥者,海之深;冥者,地之淵。
哪怕潛入海底、哪怕埋進地下,你皆為王,還有誰人敢犯?
奴兒先前總讓煙翠拿些吃食報答它的救命之恩,不過挽棠苑被徹底隔絕後,奴兒和煙翠就再也沒見過冥王,何況又值隆冬,奴兒一直以為冥王該是蟄伏了,卻沒想到它會在這詭異的一夜,入住她的寝殿,之後近三年時間,死皮賴臉的耗在這裏,天冷的時候,還臭不要臉的鑽奴兒被窩,任奴兒和煙翠挖空心思想辦法攆它離開,它就是不肯安分守已的回自己老巢去窩着。
那日清晨,奴兒開門後,煙翠直接沖進來,與奴兒對望老半天卻不知能說些什麽,最後捧起奴兒血色淋漓的雙手,淚眼朦胧的追問:“公主這是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奴兒回了煙翠一抹安撫的笑,之後眼皮一翻,直挺挺的向前傾倒,煙翠再次以自身為肉墊子,護了奴兒周全。
雖然奴兒這兩天很是反常,卻并不知道此後每年臘月初九便是世子皓的祭日。
原來初九一早,世子皓獲知孝公允諾給赫連翊的二百萬石軍糧中最後五十萬石已從邊遠地區陸續抵達,翌日便押送至赫連翊指定的接頭地點。
世子皓趁獄卒交接時脫身,可孝公卻由大司農等官員陪同去審視軍糧,世子皓沒能立刻見到孝公,等傍晚孝公回到淩雲宮後,居然撞見世子皓衣衫不整的壓在姒黛身上。
孝公怒不可遏,命人将其拉開,世子皓見了孝公的面,不知跪地求饒,反倒聲色俱厲,據理力争道:“姒黛那妖婦就是個禍水,她是赫連翊派來迷惑父王的,最後那五十萬石糧食不要再送去了,先解解王城外難民的燃眉之急吧,父王您清醒清醒,好好看看您的江山,天災人禍,民不聊生,再不悔改,大虞百年基業将毀于一旦,到時候父王拿什麽臉面去見我姬氏的列祖列宗呢?今日皓兒拼死也要替您殺了這禍國殃民的妖婦。”
赫連翊,他曾尊稱他為小姑夫,可怎麽想到,有一天,大虞将可能毀在這個人手中,情義難兩全的時候,他選擇以綿薄之力,舍情取義,小姑姑不會怨他的。
伴着沖天的酒氣,世子皓一襲話說的含糊不清,可孝公卻聽明白了,出手狠狠的甩了世子皓一巴掌,差點沒被這席話給氣死過去。
不管怎麽樣,還是自己的親兒子,孝公氣歸氣,卻也只說世子皓是喝多了,先押回天牢,等酒醒之後審問清楚再行發落。
姒黛抱着淩亂的衣衫,縮在床腳抽抽搭搭,看着無限委屈;聽孝公之言,又開始尋死覓活,貌似無比貞烈,孝公溫言軟語的安撫着她,就差沒跪下求她了。
随後,被孝公召進來服侍姒黛的小婵竟從世子皓丢在床上的罩衣裏翻出一封檄文,上面無礙乎‘弑昏君,奪美人’之類大不敬的說辭,孝公看完之後,一股邪火直竄腦際,姒黛又趁機往孝公頭上大盆大盆潑沸油,孝公徹底失理智,化身狼心狗肺的畜生,連下兩道诏書,其一:世子皓犯上作亂,廢世子位,賜鸩酒以誅之;其二:王後趙池夥同趙俊才,禍亂朝政在前,今又縱世子謀逆犯上,罪不容赦,廢後位,株連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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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皓來不及為自己申辯一句,尚在混沌中,便由高桑親手灌下鸩酒,稀裏糊塗的完結了年僅十五的好年華。
趙王後伏誅,寵侍趙炎被絞殺殉主,姒黛不出所料榮登後位。
因世子皓幾個月來一直被禁锢着,可他卻對外面的情況知之甚詳,且一向唯命是從的少年突然轉了性,竟敢忤逆犯上,定是被人教唆的,總要拉幾個倒黴的出來示警,所以但凡有對晏國索要軍糧一事持有反對意見的官員皆被冠上同謀的罪名,抄家的抄家,滅族的滅族,滿朝文武,人人自危。
再說北方戰事,先前看赫連翊僅以二十天便攻克許國,孝公滿心歡喜的以為只要幾個月就能偃旗息鼓,卻未料到,這場戰事持續了兩年還沒個結果,而這兩年裏,赫連翊理所當然的又陸續向孝公索要了四百萬石軍糧,外加兵器、戰馬、饷銀等軍需不計其數。
即便有許多官員知道這些物資的去向,可有世子皓那身為王族,卻慘淡收場的例子和一批耿介官員滿門被誅,血淋淋的教訓擺在前頭,再無一人敢在孝公面前多嘴半句。
先經喪子之痛,随即又被北方戰事或喜或憂的消息翻來覆去的摧殘着,使得不滿四十的孝公過早的現出老态,百病纏身,時常在床上一躺就是十天半個月的。
兩年來,不時有朝臣谏言,勸孝公立下新世子,可不要像宋國那樣,自從小世子和獨孤王後先後沒了,世子位就懸而未決,致使宋平王兩位實力相當的夫人——東陽氏和姜氏,明争暗鬥許多年,攪合的宋宮一團烏煙瘴氣,而做為兩位夫人背後的家族,以左丞相東陽政為首的東陽一族還有以毗鄰宋國的伯爵國申國為首的申侯姜氏一族,互不相讓,鬧得人心惶惶。
孝公衆子中,只世子皓還算像樣,其餘那些個怎麽看怎麽讓人頭大,明知谏官說得對,可孝公卻始終不肯應允,只因為姒黛說一定會為他生個堪當大業的兒子,可他不知,姒黛永遠也不可能替他生出兒子來。
那些押送到邊境的軍需,其實并未運出虞國,赫連翊交由他過去的幕僚,現在的晏國少府化簡全權負責。
化簡僅率百十來個人偷偷潛入虞國,攜着赫連翊口谕和慕耕臣私下接觸,以協助慕耕臣退敵的名義留在其身邊,幾壇子好酒下肚後,又和慕耕臣說:其實我們大王挺同情你們的災民,跟你們索要軍糧并不是我們大王的目的,我們大王這全都是為了你們的災民着想啊!
慕耕臣很是不以為然。
化簡就情真意切的開導慕耕臣:你看,你看,先前你們孝公下诏開倉赈災,結果還不是到處餓死人,可我家主公一開口,糧食就源源不絕的送了來,現在你們的難民有救了,反正殊途同歸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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