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就要壓她

扶楚懶散的斜靠在軟榻上,一手執杯,一手支頤,漫不經心的看高臺上上演一場又一場的悲歡離合,這些花枝招展的女子,曾是虞南百姓眼中的金鳳凰,而今竟淪為市集上待價而沽的小麻雀,那叫人豔羨的富貴榮華,已是過眼煙雲。

悲痛欲絕,仍要描眉畫目,将自己妝點的嬌媚可人,搔首弄姿,媚眼連連,只望求得一線生機——待到日落,若沒人看上她們,明年今天,便是她們的忌日。

其間最為人矚目的自是鐘離琇前年才娶進門,二九年華的鐘離夫人,比芙幺年輕,比芙幺清麗,可她争不過看似沒心沒肺的芙幺,苦苦煎熬,夫君終于将芙幺絞殺,本以為守得雲開見月明,卻原來,贏得日暮途窮。

鐘離夫人原是壓軸好戲,不知何種原因,竟被提前推出競價,而今已叫出接近六千金的高價,即将刷新三邊貿易中心奴隸買賣成交價的最高記錄,群情激昂,這樣精彩的競買,極大程度滿足了圍觀群衆的獵奇心理。

群衆甲:“六千五了,六千五了,這鐘離夫人,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得起的。”

群衆乙:“當然,也不想想她先前侍候的是什麽樣的男人,這匹胭脂馬,凡夫俗子哪配跨啊?”

群衆丙:“你們留點口德,好歹鐘離琇也是一代名将。”

群衆甲:“成王敗寇聽過沒,既然輸給赫連翊了,他也就是一草寇,呦,六千七了。真他媽有錢。”

群衆乙:“你這渣貨,擦擦口水。就算叫上萬金,也跟你沒關系。”

群衆丙:“一群無恥之徒——啊,怎麽一下子跳到一萬金,這個色。欲熏心的胖老頭是哪來的,買回去有那能力享用麽?”

群衆甲:“你管那麽多幹什麽,萬金啊萬金,買個被人玩膩的回去,真他媽敗家到了極點了,這貨是誰?”

……

扶楚聽見高臺附近的騷動。微微偏頭去看胥追,胥追一直盯着開口便是萬金的富賈,矮胖的身材上套着件绛紅色的蜀錦袍,頭戴玉冠。滿面紅光。方頭大耳,本就不大的眼睛一笑起來更像被線勒出的細縫,看上去倒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憨厚面容。只是這人的深淺,整個大宋沒幾人能看透。

扶楚開口:“胥追?”

不必細說,胥追也知她的意思,慢條斯理道:“此乃宋國第一富賈,遲懷鑒,字鏡吾。身家簡單,可他崛起的過程卻不簡單——單憑他一己之力。絕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做大到這種程度,先前宋國三分之二的馬場,民間三分之一的糧食和密布宋國各郡縣的錢莊,都被這人攥在手裏,東陽氏和姜氏皆調查過他,可他身後那人深藏不露,宋國這兩股最大的勢力也奈何不了那人,而今東陽氏和姜氏都欲拉攏他,不過遲懷鑒十分狡猾,周旋其間,不偏不倚,若單純只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我們倒可以試着接觸接觸,只怕他背後那人,要得大概不僅僅是富可敵國的財富。”

扶楚來了興致:“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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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追皺眉:“若只圖財,遲懷鑒不會在生意正隆時,把手上過半商鋪,低價轉讓給幾十個來歷不明的小商賈。”

扶楚看着被晏軍奉為上賓的遲懷鑒,雖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但他競下鐘離夫人後,并沒有多看她一眼,想來絕不是為色而來,扯了扯嘴角:“真是有趣。”

現在大家總算恍悟晏軍為什麽提前推出鐘離夫人,原來是遇上了這麽個冤大頭,不但萬金買下鐘離夫人,又添了萬金将鐘離琇一幹舞姬、侍妾和通房全收了,再往後只剩下丫頭和婆子,想來也沒什麽看頭了,大家不抱希望,紛紛交頭接耳,開始談論先前的跌宕起伏。

“二千金。”

“三千金。”

“四千金。”

“五千金。”

……

啥啥,丫頭竟也能喊出這麽高的價,什麽情況?

衆人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過去,只見高臺上緊緊挨靠在一起的一老一少,蓬頭跣足,看不清樣貌,年老的那個矮瘦單薄,卻張開手臂,将高了她不止一頭的少女擁在懷中,似在低低的安撫那少女。

扶楚也眯眼看去,發現節節攀高的價位,竟是郁瓊與那個頭戴幕離的女子喊出來的。

“一萬金。”郁瓊喊出這個價位後,似感應到了扶楚在研究她,面無表情的向她這邊望了一眼,聽見那幕離女身側的婆子輕輕松松的喊出:“一萬一。”郁瓊眼神晃了晃,若無其事的轉過頭,與立在她身側那個高大挺拔的侍衛低語幾句,那侍衛轉身從後面的跟班手上接過一塊白绫和潤透的筆,鋪陳到郁瓊案頭,郁瓊執筆在白绫上飛快的寫了些什麽,将寫好的白绫遞還侍衛,又竊竊的交待了幾句,複又端坐,接口道:“一萬二。”

那個婆子順口喊道:“一萬三。”喊過之後,見郁瓊默不作聲,篾笑道:“我家小姐今年大婚,不過是瞧着那丫頭長得高壯,想要買回去置在內院擡轎子罷了,明知争不過,又何必丢這人現這眼去,好歹也算是一國之母,犯得着為這口氣,弄得身敗名裂?”

郁瓊又擡頭向扶楚這邊看了一眼,看得出很是勉強,卻還是咬了咬牙:“一萬四。”

扶楚莞爾,這還真是郁瓊的風格,如此當仁不讓,卻有些好奇,一國之母,何至被個婆子調侃,輕聲問道:“胥追?”

胥追簡直就是個萬事通:“巴國是個彈丸小國,老巴侯在時,也算富足,可現任巴侯驕奢淫。逸,兼職受虞國動亂的影響,國庫早已空虛,巴侯更在去年秋狩獵途中跌落馬下,而今卧病在床,國事全靠郁瓊公主打理,巴侯負傷後,扛起這擔子的郁瓊公主為了緩解國內的緊張形勢,曾連下三道政。令,巴國百姓倒是輕松了許多,可這樣一來,就把壓力轉嫁到了王室身上,郁瓊把自己早年的嫁妝全填了這個窟窿,勉強苦撐,只盼能熬到秋收,莫說一萬金,便是一千金,她也是需要細細盤算的,今日竟也跑來競價,确是和她這兩年的行事風格不符,不過也可以理解,畢竟鐘離琇曾是虞國最後的希望,她是該來看看的。”

聽聞此話,扶楚再看郁瓊時,目光已不複先前的漫不經心,當年為了個赫連翊迫害無辜舞姬,而今竟如此深明大義,可見,時事當真造人!

看眼前的郁瓊,扶楚突然想起她第一次看見王嫂趙池的情景,面對由姒黛挑起的混亂場面,在孝公拂袖而去後,仍儀态莊嚴的端坐原位,落落大方的替孝公主持殘局,其實,在某些方面,她們母女很相似,只可惜,趙池來不及發揮,便被姒黛給害死了。

“一萬五,姬夫人,別苦撐着了,喊得出價,拿不出錢,不是更丢人。”那婆子加價後,斜睨着郁瓊,對她冷嘲熱諷。

扶楚坐直身子望去,正這時,門客來禀:“三殿下,姬夫人的侍衛求見。”

扶楚挑挑眉梢:“請。”

随後進來的男子,扶楚默不作聲的将他打量,面容雖不是特別出衆,卻透着一股令人倍感踏實的氣質,看似武夫,言行舉止卻也可圈可點,進門見禮後,開門見山道:“我家夫人讓小人給三殿下送個信。”

扶楚納罕,望向胥追:原來郁瓊頻頻看她,只因相識?這點胥追可是沒說過,胥追以眼神回她:這個事,我亦不知。

扶楚又看侍衛:“什麽信?”

侍衛奉上那方白绫,扶楚展閱,娟秀的幾個大字:此女乃東陽家的表小姐。心下了然,郁瓊已打了退堂鼓,卻又不甘心叫這位表小姐占了上風,知他扶楚是纨绔中的翹楚,且又争強好勝,和東陽氏一族更是勢不兩立,擡出那幕離女的身份,扶楚肯定腦袋削尖往上沖,啧啧,可惜,她不是真正的扶楚,沒那必要自己送過去給郁瓊利用。

随手将白绫遞給胥追,淡漠道:“你回去告訴姬夫人,這個事,和本公子無關。”

那侍衛頃刻變了臉,忍不住出聲:“既然三殿下在此,豈能容東陽一族獨占鳌頭,說出去,怕要贻人口實,三殿下連東陽家的表小姐都不敢得罪。”

呦——還懂激将法!扶楚意興闌珊的摩挲手中的琉璃杯,淺笑:“本公子贻人口實的事多了去,也不差這一樁,喏——再不回去,你家夫人該上火了!”

侍衛的臉青一陣紅一陣,老半天,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待那侍衛走後,扶楚望向頻頻側目的郁瓊,漫不經心的問胥追:“惹得郁瓊大動肝火的這個東陽家表小姐,是誰?”

胥追皺眉沉吟片刻:“應該是姒嫣,姒黛的胞妹。”頓了頓,補充道:“晏安王赫連翊即将迎娶的王後。”

扶楚把玩着琉璃杯的手驀地頓住,老半天,才又繼續摩挲:“哦,那确實該去見識見識。”

臺上那主事的晏将已興奮的走了調:“兩——兩萬金,姬夫人還出不出了,不出那個丫頭就歸這位小姐了。

郁瓊慘白着臉,老半天不曾應話,就在那立在姒嫣身邊的婆子又要口出惡言時,扶楚懶洋洋的出聲:“那丫頭,本公子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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