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絕情棄愛

信仰太甚,便如魔咒,可以令一個襟懷坦蕩的人變得不擇手段。

她是女人,貪着愛情的曼妙,義無反顧的破繭而出,将自己執着的心和純潔的身毫無保留的奉獻。

這一生,前所未有的溫暖,是經他的體溫熨帖,汗流浃背,筋疲力竭,身體上的痛楚填充心底的空虛,她覺得滿足。

他緊緊的擁抱她,克制着戰栗,貼近她玲珑的耳,低語:“對不起,這是我的子民,我的江山,我不能坐視生靈塗炭,屍橫遍野,籁魄耶,我是真的愛你,你不要害怕,我會一直陪着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這些話是什麽意思,她混沌的思緒抓不住重點,努力撐開眼皮,他說愛她,卻不給她開口解釋的機會,她認識他十年了,直到今日才肯相信,他們之間雖有愛情,卻從不了解對方,他不肯信她,就算他對她打出致命的一掌後,她還是沒有恨過他,他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她那般積極進取,不為與他作對,只因她明白大祭司的言出必行——若她不夠聽話,他必死無疑。

只是,有些事情,想解釋也不能了,她被他鎮入地宮,知道她行蹤的人被他盡數誅殺,他在地宮上斥重資興建了元極宮,履行他的諾言,陪着她,歲歲年年。

她的愛情,到底不敵他的信仰……

——————————亂世湮華@紫筱戀喜——————————

因為心無旁骛,所以進步神速,七十二地煞,她每隔一年便會集來一煞,每集一煞便在這圓玉冰床對應的拱頂打下一枚掌印。

在她打上第七十二枚掌印時,扶楚被人丢了下來。

通往地宮的入口不止一處,堯天每天都會從天魁宮的主入口往地宮投放不同的活物給她,真是可笑,從前她生啃只雞,都會遭他嫌惡。自将她鎮入地宮後,他竟極其有心的為她收羅奇珍異獸。似在補償,可事實上,她并不在意吃得花樣百出,好似殺人,那不是她的嗜好。只是自幼養成的習性,維系生命的本能,不過她知道,堯天絕不會丢下個活人給她享用!

聽見異響後。她沖向聲源,恰好接住急速下墜的扶楚,知道這一身大紅喜服的人絕不是特意為她準備的。不過她不介意拿她打牙祭。

可就在放扶楚下來時,無意間發現了她手腕上的鏈子,忙脫掉她的軟靴,果不其然,腳腕上也有相仿的鏈子。

她仰天大笑:天意如此!

扶楚一時不能适應地宮裏直沖她而來的陰邪煞氣。整整昏睡三天才醒過來,護衛扶楚是籁魄耶的使命,所以她盡心盡力。

扶楚醒來,籁魄耶抓老鼠給她吃,扶楚難以接受;籁魄耶又去逮了冥王來。扶楚表示冥王是她的心肝寶貝,并将先前那只老鼠喂了冥王。籁魄耶流着口水盯着被冥王一點一點吞下去的壯碩大老鼠,很是火大,喟嘆:沒想到煞神竟是個敗家子!

這天堯天丢下來的是頭小鹿,撲扇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令扶楚想起傾城,心頭有些不明的酸楚閃過,她想挽救它,可沒來得及,籁魄耶的身手,出神入化。

扶楚不想留在這裏,她知道佑安在等她,還有傾城,她答應過他會回去的,人無信而不立,當她把自己的願望委婉的說于籁魄耶聽,卻沒想到籁魄耶直言不諱的告訴她,除非她成了煞神,不然絕不可能從地宮裏活着出去。

是啊,籁魄耶這般厲害的人物都逃不出去,何況是她,被堯天的徒子徒孫随随便便就能坑了的‘草包’。

心存執念,所以迫切,因着迫切,只得接受條件,這世上本沒有免費的午餐,既望着收獲,豈能不思付出,可籁魄耶要她付出的,竟是七情六欲。

扶楚遲疑了,所以籁魄耶将她的故事講給扶楚聽,她說:“人若有野心,便不可有軟肋傍身——神更不能,一個再是強勢的女人,一旦遇上感情,都将變得軟弱,我就是最好的例子,背棄了信仰,帶累了部衆,以為總有一日,他會被我感動,可結果是,反倒被他利用,換得一生永無出頭之日的下場。”

她還說:“在這弱肉強食的亂世,女人若想站得更高,須得舍棄更多,但凡存着七情六欲,終有一日會被束縛,扶楚,你是集萬千戾氣而生的煞尊,若能如你所願,此生不出你父王困住你的鎖妖塔,外加九渡老鬼的舍利封印,或許可能一世平安,可你終究從那塔中出來了,一旦你的身份被人揭穿,若想活下去,就必須做到無人可及的強大,看看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我只是個助你成煞的使者罷了,一旦你被束縛,下場絕對不會好過我。”

她最後說:“甘做他人生命的附庸,随時都有可能被抛棄,只有做他人生命的主宰,方可謂至高無上,摸摸你胸口的傷痕,告訴我,你的選擇是什麽?”

這便是籁魄耶的任務,一步步,引導扶楚,登峰造極。

胸口的傷痕,還在隐隐作痛,那是由她曾愛戀過的男子留下的,親昵的時候,他說要将漫天星辰賞給她,可到頭來,竟是賞她不得好死;想起芙幺,甘做鐘離琇生命的附庸,他愛她時,可為她耗十年時間,開鑿運河,可遭遇愛和權勢,二選其一時,鐘離琇能将深愛他的芙幺碎屍萬段;最後是眼前以邪功續命的籁魄耶,或許堯天是真的愛她,才沒舍得殺了她,一了百了,可那又能如何,他說陪她一生一世,可籁魄耶這一生一世,再也沒走出地宮,七十多年來,他不見她,她連為自己辯解一句的機會都沒有。

半個月後,扶楚做出自己的選擇:“籁魄耶,助我成煞。”

這本就是籁魄耶意料之中的要求,可她仍要問:“你确定自己要付出什麽?”

扶楚點頭:“我确定,從今往後,絕情棄愛。”

始終面無表情的籁魄耶,終于翹起了嘴角,她已百歲,活得實在倦怠,只要完成使命,便可以安心的去了,這一生,太累,太痛苦,她不想再等下去,其實夢早就醒了——他不會來聽她解釋了……

——————————亂世湮華@紫筱戀喜——————————

時光荏苒,不曾覺察,已溜過三年。

堯天仍在努力活着,他一百零九歲了,不過,他早已不叫堯天,從他把籁魄耶鎮在地宮的那一日起,他便成了玄乙。

十年九載閉關中的玄乙真人,從這年初秋開始反常,進了冬,更是不同以往,且将一直在外的小徒弟子墨秘密召回。

月白鶴氅,潑墨青絲,清眉秀目,氣度絕佳,踏着第一場雪回到元極宮,這人,比雪更要冷三分,見他鶴發童顏的師傅,也沒現出格外親昵的表情,倒是玄乙真人激動起來,拉着他看了又看,最後顫手撫上他半束的青絲,激動道:“終于變成黑色的,真好。”

子墨淡淡道:“世人皆傳弟子乃皓發雪膚,醫它,只為方便行事。”

玄乙真人颔首,拉着子墨上坐,開口問他:“小白,為師交由你保存的腕镯還在麽?”

子墨伸出手來,輕拽袖擺,露出一小截雪白手臂,上面扣着只黑白相間的金屬腕镯。

看見腕镯的一瞬,玄乙真人眼底閃過一抹異樣的流光,可轉瞬即逝,他沉默着,子墨便安靜陪他,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玄乙真人長嘆一聲,道:“小白,為師一直不曾與你講過這腕镯的來歷,可有些事情,你是必須知道的。”

子墨豎耳聆聽,玄乙真人艱難的陳述:“幾十年的道貌岸然,換得一個聖人虛號,可這虛號的背後,又有誰知為師的痛苦?”

子墨表示他不知。

玄乙兀自繼續:“我在你這個年紀,遇上了個女子,她是那樣的豔光四射,令人無法忽視,我有些心動,可對我來說,總有忙不完的事要去處理,沒時間耗費在兒女私情上,幾年後,我們再次相遇,她愈發明媚,我也越來越難以忽視她的存在,可就在我确定自己已經愛上她的時候,卻發現她非比尋常的身份,我本打算殺了她永絕後患,可終究下不了手,最後到底順從心意,娶了她,賭上一輩子壓制住她,你手腕上的這只腕镯,就是她給我的信物,她曾告訴過我,妖煞可以自己集齊信物,幾件信物中藏着個秘密,但那秘密究竟是什麽,她也不知,為師一直惶恐,怕那秘密會是芸芸衆生的劫數,當然,妖煞可以集齊信物,可沒有與之配套的鑰匙,那信物也是毫無用處的,所以,只要你保存好這腕镯,妖煞就無法破解那秘密。”

子墨面無表情的看着那腕镯,暗道:人不可貌相,原來,物也不可!

聽見玄乙真人不甚磊落的過往,子墨并無特別的感想,但凡上了些年紀的人,哪個不是從年少荒唐時走過來的呢!

可玄乙真人卻要逼他來點表示,撲通一聲,跪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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