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王曉身上也有孢子，但是他害怕所以沒和我說。”在哭過後，張隊長情緒恢複正常，他坐在地上和沈黎他們說剛才的情況。

“剛開始下去還什麽都沒發生，我去開發電機，他做其他準備工作，還沒等成功打開發電機王曉就突然和我說：他耳朵有點疼。”

張隊長聲音越來越小，“等我看過去的時候，就看到菌絲從他的耳朵裏鑽出來，我被吓了一跳，他也看到了自己耳朵裏伸出來的菌絲。”

在恐懼中，人的一切行為都會被合理化。

有人害怕的時候渾身發軟一動不動，有人害怕的時候會下意識攻擊，而有的人在害怕的時候會手忙腳亂去清除掉害怕的源頭，王曉就是這樣。他驚恐的用手去拽從自己耳朵裏伸出來的菌絲。

他拉啊拉，沒有把菌絲拉出來卻拉出帶血的菌蓋，菌絲越拉越多，最後菌蓋從他的口腔鼻腔裏鑽出來，他驚恐的想要閉上嘴巴卻無濟于事。

一個人就在張隊長面前被夜行菇吞掉，一團團的菌從他身體裏纏繞着生長，張隊長再怎麽樣也被吓懵了。

“最後一刻王曉在和我求救，但我哪裏能有辦法救他。”

張隊長只能拼命打開發電機的開關，然後往外跑，在出門的時候感應燈亮了，燈光刺激到菌菇，那些大量繁殖的蘑菇本能避開光，後來就是沈黎和山羽軒因為擔心過來找他。

“怎麽辦。”張隊長憂心忡忡，“下面都是蘑菇，發電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沈黎和山羽軒沒有出聲，他們都知道現在情況是有多危機。

就在這時，一個人從大廳裏狂奔過來，他沒有注意到樓梯間的蘑菇，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喜悅，“隊長！聯系上了！”

“什麽？”張隊長站起來。

“和科研局聯系上了！”那人連忙把張隊長拉起來，“隊長快來！”

張隊長被拉走，沈黎和山羽軒對視一眼，接着一起跟上去。

如果真的有辦法就太好了，沒有人想死在這種地方，甚至連屍體都留不下。

來到大廳時他們才看到一堆人聚集在一起，在人群中間是一個很老式的電話，林奇明在最邊緣的位置記錄着這一切，看到沈黎和山羽軒回來也只是和他們擡手打了個招呼。

張隊長小心翼翼接起電話。

“你好？我是張亞華。”

“張隊長……您好。”對面發出帶着雜質的磕絆聲音，能聽到是一個女聲，語調很标準清晰，“我是科研局此次負責和……你們聯絡的通訊員，非常高興能重新……聯絡到大家。”

“請放心，現在科研局正在制定新的營救計劃，我們準備從空中救援，使用強力照明彈開出一條路。”通訊員語氣冷靜又自信，聲音莫名的安撫下周圍還在恐慌的人，“請再堅持一個小時，我們馬上就到。”

張隊長連忙開口詢問，“确定只需要一個小時？”

“是的，我詢問過，保證在一個小時之內到達，請相信我們，我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

張隊長連忙應聲，對方想要一直維持通訊，但無奈通訊實在是太難維持，最後還是被迫斷掉，但即使如此所有人也終于心安了，終于有人啜泣出聲，他們縮在角落裏，明明在哭泣着，眼裏卻重新燃起了希望。

“溫凡文。”山羽軒小聲開口。

沈黎沒有看他，只是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聲音詢問，“通訊員？”

“嗯，我認識她。”山羽軒聲音也很小，“她的覺醒方向是灌木類，卻意外的有類似精神方面的能力，聲音可以安撫其他人，于是被安排做通訊員。”

說着山羽軒低下頭，用更小的聲音道：“宋老師介紹她治療我的社恐。”

沈黎倒是感興趣了，他問：“成功了嗎？”

山羽軒沒有回答，只是用幽怨的眼神看了沈黎一眼。

也是，如果成功了他就不是現在這副樣子。

或許成功了一半？他工作的時候還是挺可怕的。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我出去後一定買彩票！”

“現在還有彩票賣嗎？飯都吃不上了哪裏還有彩票。”

“如果真的能出去，我，我還要繼續做研發！”

大廳裏一片喜氣洋洋，每個人都憧憬着未來，想着他們活着離開後的樣子，能夠有這樣的轉變除了溫凡文的安撫之外還因為他們是科研局的科學家，他們每個人都知道或許有一天他們會發生這種事情。

他們早就明白這種事，坦然接受後來到這裏工作，相信着每個可能性。

在這種氣氛的感染下，一直拍攝的林奇明也忍不住笑了。

他把攝像頭對準自己。

“距離我們被困在H1區12個小時後，我們終于有救了！”

張隊長雖然也高興，但顯然沒有高興過頭，他吩咐身後的人和他一起離開，不一會兒就搬回來一個箱子，他拆開箱子，裏面是手電筒。

“這是我們做實驗時使用的照明燈，雖然只有一個小時大家也不要放松警惕，每個人都要帶上一個，這東西很小巧。”張隊長親自把手電筒發到每個人手裏，“大家，最後一個小時了，每個人都要完完整整的離開！”

衆人鄭重的接過照明燈，像是攥着救命稻草一樣。

「距離救援到來還剩下一個小時。」

就在大家認為一個小時絕對能堅持住的時候，大樓開始劇烈晃動，所有人東倒西歪撲倒在地，林奇明沒有拿住攝像機，機器直接砸到地上把鏡頭摔裂，震動越來越厲害，牆壁都開始裂開縫隙。

“怎麽回事？是地震嗎？”

“是地下！”

張隊長想起了地下室裏餃子餡一樣糾纏在一起的夜行菇，他臉色瞬間發白。

夜行菇在大量繁殖，他們在地下室裏吞噬了王曉，它們畏懼光所以不敢往這裏蔓延，但地下室的空間有限，只能容納那麽多的蘑菇，也就是說……如果蘑菇變得非常多，多到承擔不了的時候，會爆出來。

哪怕它們壓根不想出現在光裏。

“大家！”張隊長只能大聲喊：“打開照明燈，堅持住這一個小時！”

牆壁的縫隙越來越大，大到孢子随着風飄進來，地板也在鼓噪着，就像是地震一樣，地板上下錯開直接崩塌，那些被硬塞在地板裏的菌菇一股腦的流出來，像是噴出來的噴泉，菌絲和孢子騰飛。

在接觸到燈光的瞬間，那些菌絲和孢子在萎縮幹枯，但因為建築的毀壞，電力再次不穩，燈光閃爍，好幾處電線閃爍着電光。

有人發出慘叫聲，他被倒下的建築廢塊砸到，有人被菌絲纏繞住，有人被直接拉進地下室。

“開照明燈！”張隊長只能聲嘶力竭的喊着。

山羽軒手舉着手電筒，但又一個晃動，他被石塊砸倒手電筒也摔出很遠，沈黎倒吸一口涼氣，他緊攥着燈跑過去試圖将石塊搬開，也就在這個時候沈黎聽到林奇明喊他的聲音。

“師兄快跑！”

沈黎擡起頭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實驗樓的崩塌。

他們手忙腳亂往外面跑，照明燈是他們唯一的庇護，沈黎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他沒有離開，而是用力的掀開石塊，他扶起山羽軒卻來不及逃離，最後只能咬咬牙拉着山羽軒跳進地下室。

嘀嗒，嘀嗒，破損的水管裏往下滴水，電光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沈黎恢複理智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身處這樣的環境中。

身後是還在兢兢業業工作的感應燈，身前是掉到地上的照明燈，山羽軒靠在他身上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山羽軒？”沈黎連忙把他扶起來，“沒事吧？”

山羽軒眨眨眼睛，片刻後才坐起來，他看了看周圍，接着活動了一下腿，他小小的嘶了一聲。

“皮外傷，沒有傷到筋和骨頭，一周就會好。”山羽軒從口袋裏摸出一截繃帶，開始纏自己腿上的傷，血液迅速染紅繃帶，怎麽看都不像是皮外傷。

“山羽軒。”

“我是醫生，比你清楚自己的情況。”山羽軒冷靜的包紮好傷口，他說：“雖然只是皮外傷，但這樣看來我沒辦法劇烈活動，這不利于傷口的恢複我也做不到正常走路，所以我建議你丢下我。”

沈黎站起來，他看向周圍，這裏是被夜行菇占據的地下室，在突破後也殘留着菌絲，一片片白色纏繞在牆壁上。

他避開這些菌絲把山羽軒扶起來，“你是醫生，我是生物學家，我不挑戰你的權威，你也不要試圖去理解我的專業。”

山羽軒愣了一下，“什麽？”

他什麽時候試圖理解沈黎的專業了？

沈黎卻不理他，只是扶着他指向前方，“看到那裏了嗎？”

朝着沈黎指的方向看去，卻沒有看到任何奇怪的地方，山羽軒瞪着貓眼和沈黎對視，大有一副‘你不和我解釋就是在耍我’的模樣。

“苔藓喜歡潮濕陰暗的環境，所以它們會長在不會被太陽照到的那一面牆壁和樹根處，越靠近太陽數量就越少，因為光照會曬幹水分，不利于它們生長。”沈黎伸手抓住地上的照明燈，接着扶着山羽軒小心翼翼往前走，“看到了嗎？前面明明那麽黑，夜行菇的數量卻越來越少。”

山羽軒眨眨眼睛，他終于小小點頭，“好像是這樣。”

“這些蘑菇繁殖到哪怕是有燈光的地方都要擠進來，卻單獨避開這裏。”沈黎微微皺眉，他看着前面，“再往前走是什麽地方？好像要走出實驗樓的範圍了。”

“是研發區。”山羽軒比沈黎更熟悉這裏，“前面是可食用糧食和蔬菜的研發區域，這是連接兩棟樓的地下通道。”

沈黎點頭，他們繼續蹒跚着往前走。

就像是沈黎說的那樣，越往前走前面越空曠，明明那麽黑卻沒有幾根菌絲過來，走廊回響着兩人雜亂的腳步聲。

拐過彎去，兩人終于看到了除他們和蘑菇之外的其他生物，看到它們的一瞬間，兩人都愣住了。

再往前已經被廢墟堵住，一株株幼小的植株就那樣在廢墟上紮根，散發着微弱但不容忽視的光芒。

“……熒光草。”

“啊，這個！”山羽軒終于想起來了，“熒光草無毒無害，H1區有過大範圍種植替代蔬菜的想法，但是在研究後發現，雖然熒光草無毒無害卻不能給人類提供哪怕一點營養物質，就被廢棄了，沒想到還留下了樣本？！”

沈黎扶着山羽軒到熒光草旁邊，“我記得熒光草發現在大霧前三年，它可以發出太陽光。”

“沒錯，是一種可以無理由發出太眼光的植物。”

“難道這就是它們存在的理由？”

「距離救援到來還剩下四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