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歸家
墨茶回到艙房。聽到聲響崔嬷嬷頭都沒回,專注的打着手中的絡子。墨茶上前:“嬷嬷您在忙什麽,我來幫您。”
“可別,你是菩薩轉世,要普度衆生的,哪敢讓這些凡俗小事沾了您的手。”崔嬷嬷不鹹不淡的擠兌她。
墨茶腆着笑臉上前扒拉着她的手:“嬷嬷這是折我的壽呢。您才是真正的菩薩,我就是你座下的童子。”
崔嬷嬷假意抽了抽手,墨茶卻抱得死緊,一味地歪纏,崔嬷嬷板着臉戳戳她的額間:“這麽不聽話的童子,我可是萬萬不敢收的。”
“嬷嬷您說哪裏的話,我可是最聽話的,您說東,我連西字都不敢想。”
“那剛才……”
“剛才我想到了當年的自己,我在禦花園裏做掃灑宮女的時候,摔了一盆君子蘭,被管事差點兒活活打死。當時候真是希望有人能來救救我,少将軍就是那時候出現的……我剛剛看見那個孩子,就在想他其實也是很想活下去的,他還那麽小。”墨茶說着又低頭認錯:“我知道嬷嬷都是為了我好,下次我一定多想想。”
“你回回都是這樣,認錯倒是飛快,從來也沒改的,還真是傻人有傻福,在禦藥局那地方還能活下來。好在咱們就這一段路了,我今後也算是眼不見心不煩。”崔嬷嬷懶得搭理她。
“嬷嬷……”墨茶還想說話。
崔嬷嬷擺擺手:“你出去吧,今後的路就得你自己走了。”
墨茶鄭重地起身,在崔嬷嬷跟前磕了三個頭:“雖是短短的路程,但嬷嬷教我的東西卻是受益一生的。今日一別不知道今生是否還能有機會見,您的大恩墨茶一輩子都記着。”
崔嬷嬷沒看她,墨茶起身一步三回首的出了門。
臨到門口似是聽到一句:“太過重情,終歸為情所累。”墨茶回首,崔嬷嬷依舊保持着原本的樣子,不緊不慢的打着絡子,就好像那句話是晚風吹拂過來的。
墨茶回到宮女的屋子,幾個女孩子圍上來,七嘴八舌的問道:“墨茶你剛剛真是神了,都以為那孩子沒命了……”
墨茶扯了一抹笑:“我也不過是試一試,心底都捏着一把汗呢,好在天神庇佑。”
“不過要我說剛剛那黑衣男子才厲害呢,踏水而過,還能不濕衣角,我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手法呢。”其中一個宮女說道。
“當初聽說秦少将軍踏水摘花衣襟未濕,還以為是誇大,沒想到今日還能見到這種身法。不過可惜了秦少将軍年少英才,竟就這樣葬身關外大漠,連屍首都沒能回來。”剛才說話的宮女徑自聊起來,墨茶一聽秦少将軍就頓住腳步。
另一宮女接過話頭:“不過我倒是聽說秦少将軍沒有死,據說當年大戰之後,受了傷一直在雁門關外養傷,後傷愈之後再回來,人事已非,對皇上冷了心,也不願再上戰場,悄悄地又回了關外……”
“秦将軍在關外嗎?”墨茶猛地握住那個宮女的手。
“嘶……”那宮女吓了一跳,墨茶松開她的手:“不好意思,我就是乍一聽這消息驚着了。”
“你手勁還挺大。”那宮女揉揉自己的手臂:“我也是偶然聽宮裏邊小太監說過一句,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後邊的話墨茶聽不見了,原來他還活着,縱使這輩子無緣相見,知道他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幾人正說着話,秋檀推開門進來,旁的人看她情緒不好,紛紛問着,只墨茶一人坐在旁邊,呆呆的想着剛才那個小宮女說的話。
這一路上順風順水,船行得極快,申時船就要靠岸。墨茶一直看着崔嬷嬷的艙門,她卻一直沒有出來,墨茶只能背着包袱下了船。秋檀跟在她身後,兩人走到岸邊沖着船上的人揮手告別。
後邊的人陸續下船,秦禮牽着馬下來:“少爺,你看那姑娘也是這下了船。”
秦翰連看過去,墨茶看着大船,眼中含着淚花,他又別開眼:“走吧,本來就耽誤了,也不知道旬月現在如何了?”
“那咱們快些趕路,晚些時候便能看見大小姐。”
兩人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墨茶和秋檀心中正傷感,身後有人走過來,對着墨茶問道:“可是貞娘嗎?”
墨茶擡起頭,那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身穿褐色短上衣,頭發花白,只那張臉和記憶中慢慢重合:“爹!”來人正是他爹蘇三貴。
“诶!”他爹抹了一把臉,想要上前,又局促搓搓手:“回來了好,我在你栓子叔那兒借了驢車,咱們先回家。”說着引着墨茶往車上走,一擡眼看見墨茶身後的秋檀:“這是不是下田坳牛家的孩子?”
墨茶點點頭。
蘇三貴沖她笑笑:“一塊上車坐着吧,我來幫你趕車。”秋檀道了謝和墨茶一起坐上驢車。
細長鞭子一甩,驢車慢慢悠悠的向前邊走。
“我娘呢?”墨茶知道他爹是個寡言的人,主動提起話頭。
“她在家呢,那年把你送走,她一直覺得她的病拖累了你,常年擔心你,一念着就哭。你弟弟……十三歲的時候留了信,說是出去把你接回來,一去就沒了音信,你娘這些年哭得多了,眼睛不行了。遠一些還成,稍近一些完全看不見,沒敢讓她跟着出來。”
墨茶沒想到家裏居然發生了這麽多變故,想着小時候乖巧的小弟現在不知道流落何方,有些着急問道:“小弟這些年真的一點音訊也沒有?”
“戰亂年間出去,他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能有什麽出路。我和你娘打聽了了幾年,去年聽說他原本跟着什麽販私貨的去了關外,朝廷現在管得嚴,出去了哪還有回來的日子,知道他還活着,我們也就存個念想。”他爹聲音沙啞,墨茶一時心酸,秋檀拍拍她的手安慰她:“現在新皇登基,說不準三兩年就允許通關了,到時候一家就能重逢了。”
“就只能這樣想了,好歹心裏有個念頭。”蘇三貴揚着鞭子,又對秋檀說道:“我今早出門的時候碰見你哥嫂正在讓王媒婆給你張羅婚事呢。”
秋檀連笑都扯不出來了,她還連家門都還沒進,那些人怎地就那麽迫不及待。
墨茶看她神色不對連忙将話頭移到自己身上:“爹,我這數十年在宮裏也沒孝敬過你和我娘,現下回家了,還不想急着出門,想着守着家裏過活,只要你和娘親不嫌棄,我孝順你們一輩子。”墨茶順帶試探蘇三貴,他要是不允準,她就得早做打算。
“說到底,都是我和你娘帶累了你,你要是自己願意,家裏養你一輩子。”蘇三貴心疼自家姑娘。
墨茶聽他直接就應了,心裏松了一口氣。
驢車行的慢,秋檀心裏裝着事,一直垂着頭。一路上蘇三貴給墨茶慢慢講着家裏的情況,快要到村子裏的時候,看見村子裏邊炊煙袅袅升起,他笑着對墨茶說道:“你娘給你做了你小時候喜歡吃的白面包子,也不知道你哪天回來,這幾天都一直準備着,前幾天的都被我給吃了,今天可算是等着你了。”
童年時候的包子,墨茶想吃也沒吃到的東西。那年她娘病重,為了藥費,她應下村子裏的富戶,代替她女兒入宮,她娘拖着病重的身體起來給她包包子,家裏糧食不多,一共就包了三個,雞蛋餡兒的,熱熱軟軟的,剛出了村口就被來領人的老嬷嬷劈手奪下:“小孩兒家哪能吃這麽金貴的白面包子,吃了怕是受不住呢,我幫你吃了。”
墨茶已經記不得那女人的樣子,但那一口沒吃上的包子香氣卻時時都在夢中聞到。
這父女情深的畫面,秋檀看着只覺得心裏像紮了刀子,眼看到了岔路,匆匆告別下車往回走。
蘇三貴看着秋檀離開的背影,轉頭看向女兒:“這些年苦了你了,在那地方怕是連說句貼心話的人沒有。”
“過去的事就不說了,今年收成怎麽樣?”墨茶鼻尖酸酸換了話題。
“陛下起勢之前,就專門找了農博士來村子裏邊手把手的教,那些人腦子活,教大家在稻子裏邊放上魚苗。起先我們還擔心這魚苗會把秧苗給吃了,結果到後邊,發現秧苗越漲越好,今年收稻時候發現比往年還多了一兩百斤,現在不只有稻子的收成,還有魚。那魚吃不完的還能送到鎮上,有專門的地方收,說是能做什麽熏魚,還能送到京城去。”蘇三貴說起地裏頭的,頗有意氣風發的樣子。
“新的陛下仁慈又有大智慧,若不是有他,我怕是要老死在宮裏。”
“村子裏邊人人都說陛下英明,比之先前好了太多。”
“是呀,好太多。”先前陛下昏聩,整日求仙問道,一幹道人借着他的勢,殘害忠良……墨茶眼神微冷。
“到家了!”蘇三貴的聲音打斷了墨茶的思緒。
墨茶下了車,院子的門開了一個頭發花白的女人摸索着走出來:“是不是貞娘回來了,我的貞娘诶……”
墨茶趕緊上前,握住她的手,她娘又流下淚:“可算回來了,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了。”
墨茶哽着聲音安慰她:“娘,別哭了,進屋說。”
“進屋,進屋……”林蘇氏拉着她,走進院子。
墨茶深吸一口屬于家的氣息,時隔十年她終于回了家!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很理解那些非要找我聊她的感情問題的人怎麽想的,我一個SOLO二十年的人能給你什麽建議,跟你唱《分手快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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