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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杭不纏着你,改換人了?
卿子揚把懷裏揣着的吃食盡數堆在桌面,深吸一口氣,這才有勇氣轉身。
這一回頭,蘇杭臉頰上兩團飛紅的霞雲便再次印入他的眼簾。他強忍着笑,湊近了些,指腹輕輕撫上眼前人的臉蛋,左右翻轉,細細瞧着。
笑聲未露,但眼尾上翹得形成了明顯的弧度,仿佛一彎月牙似的,叫人忽視也難。
蘇杭就是再遲鈍,也發現了自己精心準備的妝容并不妥當。既未能夠成功吸引住對方,反而被當作笑料。
他對此有些不能接受,卻只是看着卿子揚強忍笑意的面容,愣愣道:“不好看嗎?”
那火燒雲似的胭脂,配合上蘇杭此時近乎有些呆滞的神色,簡直活脫脫一個傻兒。
卿子揚實在是沒能繃住,當着對方的面大笑出聲。
他直笑得腰背都無法挺直,連眼淚都溢出來,方圓幾裏都能聽見卿子揚那誇張的笑聲。
蘇杭抿抿唇,不知為何有些難堪,原本放在膝蓋上的手也握成了拳頭。
忽然,他開始用衣袖用力搓臉上的胭脂,那白淨的外衫很快染紅一片。
誰不知道蘇杭素來潔癖,每日淨衣不說,哪怕是沾一點灰塵,他那雙秀眉也是會皺的。然而此刻,他卻因為旁人一句話,用衣袖擦拭胭脂,只蹭得雙頰泛紅,分不清究竟是否是胭脂的底色。
卿子揚的笑聲戛然而止,連忙阻止蘇杭自殘似的擦臉行為。外衫的布料不算粗糙,但對比少年這張臉,當然還是不夠細膩。
“我去給你取水,別用衣袖擦,臉都紅了。”
卿子揚自認自己語氣溫和,真是把人當小孩哄着的。但蘇杭并不領情,直接甩開少年的手,從床沿下來,再自己打了水淨臉。
整個過程沒有分給卿子揚一絲餘光,仿佛整間內室只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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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子揚跟着人走來走去,卻半點忙都幫不上,連想要開口說話,皆被蘇杭無視得徹底。
一開始他不明白緣由,後來才隐隐約約察覺什麽,等到蘇杭換好衣服,端坐在檀木桌上,他才小心翼翼地打量對方的臉色,試探一句:“我說錯話了,其實……還挺好看的。”
蘇杭并不搭理他這昧良心的讨好,看都不看桌面鋪滿的吃食一眼,直接拆開大師兄帶回的白糕,小口小口地咬起來。
幾枚銅錢就能買到的食物味道肯定沒多好,何況時間太久,竟變得又硬又涼,哪怕蘇杭再不計食物優劣,此時都有些難以下咽。
卿子揚這才發現,自家這小主子早就有了吃食,根本不需要他帶回來的東西。
看着蘇杭面無表情嚼着白糕,而對他帶回來的東西不聞不問,不知怎的,卿子揚莫名覺得有點不爽。
但脾氣總不能對着蘇杭發,于是只試探着多問一嘴:“這是誰帶給你的,味道怎麽樣?”
蘇杭淡淡地瞥他一眼,沒說話,半晌,才突然輕飄飄道:“大師兄。”
“哦哦,那行。”不管怎樣,總算是得到了回應,卿子揚懸着的心放回肚子裏。
他端坐一會兒,內室只剩下蘇杭啃白糕的細微聲響,氣氛有些尴尬,鋪滿桌面的吃食仿佛在嘲笑卿子揚的自作多情。
臨到頭來,還是他率先按捺不住:“那……你分我點,我跟你一塊吃?”
蘇杭還在氣悶,所作出的回應自然是将白糕攏在懷裏,硬生生道:“不給。”
卿子揚伸出的手被打了下,有些讪讪地收回來,手背瞬間就泛起紅色。見狀,蘇杭動了動唇,但最終還是沒開口。
卿子揚垂下眼眸,似乎沒察覺對方眼中的哀怨,半晌,才扯出抹笑容來,自顧自地将帶回來的吃食攬到懷裏,站起身:“既然這樣,那這些都是我的咯。”
于是蘇杭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人抱着一大堆本該屬于他的吃食,挪到門邊,步伐僵硬地頓住。而後像忽然想起他似的,補充一句:“我先回去收拾東西,我看你恢複得不錯,今晚就不陪你了。”
停頓片刻,才又繼續:“好好休息。”
蘇杭一雙眼眸瞪大,氣不打一處來,竟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人溜走。只留下拆開的白糕和孤零零的自己,連原本的計劃都沒來得及實施。
在蘇杭的預想裏,卿子揚應該會先被他的妝容所迷惑,對他産生好感。再看到旁人送的白糕,再如何,都會吃點小醋。
可到頭來,他不僅什麽都沒能實現,還被人當作笑話,連吃食都不留下,人也跑了。
血壓正在極速升高,蘇杭閉目冷靜,最終卻只憤憤地咬一口白糕,嘴中寡淡無味,反襯得他的處境越發凄涼。
須臾,他忽而從郁悶中清醒過來,回憶起方才卿子揚所言,對方說他要回去收拾東西。
算算日子,過些天便是月末,穿雲門求學弟子半年內僅此一次的探親日期,不出意外的話,卿子揚肯定是要回沂文道卿家。
假期長達半月,這麽久的時間,蘇杭不可能忍受無法與卿子揚見面。
他必須想個辦法,随人一同回家。
……
卿子揚回到庭院才覺得有些餓,正掏出個餅啃着,不知怎麽,就想到了小口咬白糕的蘇杭。
他走得這麽匆忙,當然不止是因為急着回來收拾,而是擔心自己再待下去,會說更多擾人煩的話。
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看那白糕礙眼,偏偏蘇杭吃得津津有味,讓他半點刺兒都挑不出來。
卿子揚這樣想着,再次狠咬一口蔥餅,仿佛把它當作什麽敵人,需要碎屍萬段。
“舍得回來了?”正回想着,前方一道幽幽的男音憑空響起,給卿子揚吓得一激靈。
餅渣卡在氣管裏,不得不猛灌兩口水,咳嗽好幾聲才堪堪咽下:“聞宗,你是不是皮癢了?”
聞宗挑眉,順勢落座,給人倒了杯水:“你警惕心什麽時候這麽差了,都沒發現我在?”
卿子揚頓覺語塞,不為別的,蘇杭的事占據他大部分心思,倒真沒有注意到聞宗在屋內。
不過對方可沒準備這麽輕易放過他,唉聲嘆氣一陣,泫然欲泣。
“罷了,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我知道你愛他愛得很,你只要回來看看我,我就知足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愛」字戳到了卿子揚的神經,他猛拍桌面,粗聲粗氣地呵斥一句:“胡說八道什麽,找打?”
“反應那麽大幹嘛。”聞宗被吓了一跳,小聲嘟囔一句,這才恢複正常。
但他真是好奇得緊,瞧見卿子揚帶回來這麽多吃食,想也沒想就伸手去拿。
「啪」的一聲。
倒是與方才蘇杭所為如出一轍。
“小氣,我還幫你帶過飯呢。”聞宗讪讪地縮回手,揉揉自己被打紅的手背。
見卿子揚不理他,便又繼續:“今日怎麽不留在那位房裏?莫不是被趕出來了?”
卿子揚瞥他一眼,翻找起另外的吃食,喂進嘴裏,才不緊不慢地回應。
“沒,我自己走的。”
見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聞宗欲言又止:“人家是傷患,受重傷在一定程度上還拜你所賜,你就不能收着點脾氣嗎?”
這話卿子揚可就聽不得了,天知道這幾日他真把蘇杭當祖宗供着,要什麽給什麽。
可對方不給他好臉,寧願啃無味的白糕都不碰他的東西,可勁的清高着呢。
分明在蘇杭屋內都不是如此表情,可面對聞宗,他卻喪失了解釋的欲望,只順着人的猜測應下,冷哼一聲:“切,誰慣得他。”
聞言,聞宗不便多說,但不多時,卿子揚卻又自發忍不住,問他:“蘇杭……他跟他大師兄很熟嗎?”
不是清高嗎?
不是前日還纏着他一起睡覺,幫他抄書?
怎麽轉眼別人的東西也要了,小口小口咬着的模樣,可比之前面對他時乖巧太多。
說不定,蘇杭那胭脂就是為了見大師兄畫的。
“大師兄?”聞宗把這三個字在嘴裏咀嚼片刻,艱難地從記憶裏尋找此人的身影,“好像叫栾肅?我也不太熟,聽說這人經常外出歷練,不怎麽回穿雲門……你打聽他作甚?”
聞宗後知後覺從好友的語氣中揣摩出什麽,再一串聯晨時在學堂的畫面,眼神頓時有些戲谑:“怎麽?蘇杭不纏着你,改換人了?”
畢竟早晨學堂中,這倆人那動靜就是讓人忽視都難,緊抱作一團的親昵模樣簡直難解難分,教旁人無論如何都插不進去。
聽卿子揚的語氣,他們大約是因栾肅鬧了矛盾,這才負氣離開。
可這次話音落下,卿子揚卻沒再應聲,他走時故作潇灑,實則連回頭都不敢,害怕蘇杭對着他時,仍舊是那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蘇杭的傷好得差不多,智力當然也會随之恢複,這人演技又不太好,卿子揚剛才就發覺了異常。
他估摸着,對方可能是擔心被自己嘲笑,才順勢而為之,僞裝成癡傻小兒。
那記憶恐怕也是在擦拭胭脂時恢複的,不出意外的話,當時卿子揚在蘇杭的眼中看見了埋怨。
三五歲的兒童定然擺不出這樣的表情,更何況,對待這位宿敵,卿子揚熟悉蘇杭所有的表情變化。
突然,他皺了皺眉頭,不明白自己的思緒為什麽會飛這麽遠。
“算了,不說他了。”卿子揚咽下食物,淨手後找出自己的包袱,一邊裝東西一邊問,“過幾日你要同我一起回沂文道嗎?”
夜已深沉,或許有人已陷入睡夢遇見周公,勤奮刻苦些的,就是在不分晝夜地修煉。
月光鋪撒在地,為石板路印出最完美的倒影,偶爾有風聲,吹得竹葉沙沙作響。
有人敲響了庭院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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