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總算有點開竅了。
卿子揚大驚失色地倒退半步,腳底踩滑,險些在浴池裏摔個四仰八叉。
蘇杭急着去扶他,但那細滑手掌觸上他光裸的胳膊時,卿子揚竟渾身打了個寒顫,瞬間分離開來,與人離得更加遠了。
心頭仿佛野草生根,刺得他一紮一紮地,說不清是麻是癢。
一時心頭鹿撞,卿子揚哪裏還敢與人對視,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上岸邊。背對這池中少年,飛快裹好衣裳,把自己遮了個嚴嚴實實,竟透出些姑娘似的嬌羞。
他連招呼都忘記打,就直接跑遠了,背影頗像是落荒而逃。
而被單獨舍棄,此刻只身一人浸沒溫泉的蘇杭,卻沒有想象之中的不悅或者慌張。
他的表情甚至十分平靜,睨這前往越跑越遠的人影,緩慢地,嘴角揚起抹極淺的笑。
這笨家夥。
總算有點開竅了。
這廂蘇杭心情愉悅,卿子揚的感覺卻并不太好,晚間輾轉反側,就是難以入眠。一閉上眼,都是少年白皙的胴體。
較之之前那揮之不去的「胭脂紅」,這次,卿子揚足足做了一整晚「噩夢」,直到第二日清晨清醒,深覺精神衰弱。
但月假回來便是測驗,郎宮長老可不會因為學生失眠,而有絲毫放水,反而比以往更嚴。
卷軸發下來之時,卿子揚正昏昏欲睡,腦袋都快要垂至桌面,使得郎宮長老頻頻往他這處打量,臉色很不好看。
後背似乎被人輕輕戳了下,異物的觸感不會很好,卿子揚只覺得清夢被擾,直接朝後一揮手,嘟囔道:“別煩。”
随後竟不顧先生的視線,直接趴在桌面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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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宮長老氣得吹胡子瞪眼,聞宗眼看好友要遭,不得不頂着對方起床氣的壓力,再次用筆頭戳卿子揚的後背,還稍微用上了些力。
來源于後背的疼痛讓卿子揚瞬間清醒,他蹭地轉身,簡直是火冒三丈,音量也沒控制住,厲聲呵斥道:“你最好有要事!”
因這怒吼,周圍的學生都被驚擾,紛紛瞥來,聞宗一臉尴尬地攤開手,飛快朝着講壇處使眼色。
“好大的脾氣。”郎宮長老冷哼一聲,手掌猛拍在桌面上,“否則你要如何?”
卿子揚自知理虧,撇撇嘴,不說話了。
但郎宮長老明顯沒準備這麽輕易地放過他,思量片刻,點了蘇杭的名:“聿童,今日便辛苦你,替我監督卿子揚答卷。”
說着,還往卿子揚的方向看上一眼,一錘定音:“他若是按時寫不完,就再抄清心注,多一時加十遍。”
蘇杭眉宇間有些訝異,但他并未多說什麽,只放下手中筆,順從地點頭,進而起身,朝向後排的方向走去。
卿子揚心裏「咯噔」一聲,用眼神自以為極隐秘地瞥向來人。
他能聽見坐于自己後端的聞宗在連聲嘆息,默默吐槽:“文試第一的待遇就是好,都不用測驗了,可真羨慕啊。”
蘇杭取了把藤椅,在貼近卿子揚的位置處坐下,目光淺淡地移至少年的身上。
卿子揚簡直是如坐針氈,背後仿若有烈日炙烤,使得他連額角都滲出密汗來。
腦袋更是一片空白,什麽知識都記不起來。最終也只能硬着頭皮,搜刮肚子裏為數不多的墨水,往卷軸上填寫。
過程中,他一直能感受到那令人難以忽視的目光,從未有一秒移向別處。
卿子揚想起昨日的狼狽,說實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逃。只是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在叫嚣,說再不走就走不了。
他無意識地微微側身,小心翼翼地往後方瞥去。誰知恰好對上蘇杭的眼眸,仿佛把他心底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看得徹徹底底。
卿子揚心若擂鼓,猛地正身。在對上蘇杭目光的剎那,有那麽一秒,他甚至以為對方會用昨日那樣旖旎的語氣,再次道出「你在看哪裏」的話。
要真是那樣,他恐怕是真的無處遁形了。
卿子揚手心起了些汗,測驗也答得匆忙,幾乎是壓着時間,堪堪完成得徹底。
字跡也是龍飛鳳舞,較之平常潦草更甚。
蘇杭取走他的卷軸,直到離開都沒有同卿子揚交流,倒是讓後者心下輕松許多。
待到他去往前方交卷,卿子揚才敢靠近椅背,重重喘口氣。後座的聞宗倚過來,小聲道:“第一就是第一啊,他坐在這裏,我居然文思泉湧,題都答完了。”
“不會用成語就別亂用。”卿子揚最後朝蘇杭望向一眼,率先轉過身去,裝作灑脫,“走吧,去武試場。”
穿雲門弟子測驗每年一次,分為文武兩科,分別取最終排名。前三甲為優勝者,可以前往藏寶閣。
但聖物不是随手可得,幸運之人能一舉尋到自己的本命劍,運氣差些的,恐怕就只能尋到出口,當作一次旅行。
武試場并非平時的校練場,而是集仙尊及衆長老之力,所開辟出的一方密林幻境。
其中有包括但不限于毒果、瘴氣林、妖獸等幻象,危險未知。弟子以靈體形态進入其中,待足七日,待到最後一日玄門開啓,找到出口并率先成功脫離即算優勝。
雖然靈體狀态下于真身無損,但為模拟真實情景,感官與外界相差無幾。若是難以承受疼痛,可以随時選擇脫離幻境。
另外,于幻境中身隕亦能回到現實,但如此一來,成績也算作廢。
幻境多年來深受學子憎惡,其原因就在于此,完不成武試,等待的就是盤松長老的「友好」問候。
因此,為了有機會進藏寶閣以及免受苛責,他們不得不硬着頭皮參加,并拼命取得一個好成績。
多年來,武試前二甲都被蘇杭、卿子揚二人包攬,其餘人哪怕擠破頭皮,最多也不過得個第三的位置。
于是,當這兩位抵達現場之時,衆人的視線都有些微妙。
但兩位當事人對此都接受良好,只是在先後到場之時,互相對視一眼,随即紛紛移開視線。
盤松長老正以靈力開辟玄門,或許是自己的小弟子重傷剛痊愈,仙尊溥先也罕見到達現場。
然後——掏出一包瓜子,席地而坐,香噴噴地磕起來。
“好小子們,加油啊。”他揮了揮手,目送衆人接二連三地進入玄門,只視線在捕捉到某個身影之時,稍稍停滞,才移開來。
蘇杭的運氣并不太好,玄門随機到的地方竟是一片瘴氣林,在敏銳覺察危險的第一時間,他便揚手用靈力撐起屏障。
但屏障一經升起,他才記起,十六歲的自己并非鼎盛時期,在瘴氣林的無聲攻擊下,根本不能抵禦多時。
前世被圍觀之前,蘇杭被魔尊照料得太好,小仙尊久違地感覺到一絲壓迫感。這下不得不認真起來,一邊不斷彌補屏障缺口,一邊迅速尋找出處。
而當他分神尋找突破口時,手下靈力也會松懈片刻,瘴氣無孔不入,随之溢入。蘇杭及時屏氣,于是那氣體便鑽入他的身體,刺得骨髓泛起細密的疼。
他不堪其憂,直接揚起長劍,破開一條捷徑,快速走出瘴氣林。
沿着溪流下行,蘇杭緩慢向前走着,雖為測驗,但他還是條件反射想要找尋卿子揚的身影。
可不知是否往往事與願違,一路上竟連半個人影都沒瞧見。
恰在此時,前方密林突然迸發出一聲妖獸吼叫,聞其聲,似乎比沂文道那只黑豹要兇猛更多。
與此同時,其中傳來少年支離破碎的求救聲,氣息漸弱,似乎危在旦夕。蘇杭來不及細想,直接足尖輕點,朝前奔去。
撥開荊棘,首先印入眼簾的,便是一頭焱火獅,該妖獸渾身浴火,仿若雄獅之狀,嚎叫聲震耳欲聾。仔細看去,他前爪之下竟壓制着一小少年。
因被烈火炙烤,少年嘴裏正不住發出慘叫,淚流不止。或許是被疼痛所擾,他竟連可以主動脫離幻境都忘記,只一味選擇承受折磨,至此,奄奄一息。
瞬息之間,冰藍劍魄破空而出,向着焱火獅的胸口狠紮而去。因其體積龐大,行動似乎有些緩慢。劍意來襲時,它拖着笨重的身軀,狼狽地往旁處滾去。
在求生的本能下,原本置于他爪下的少年也奮力往相反處爬,盡力避開兩者的交鋒。
劍意來勢洶洶,焱火獅前腿處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刮蹭,不斷溢出鮮血。
它似乎被徹底激怒,仰天怒號一聲,放棄掉自己原本的獵物,直直朝向蘇杭沖撞而來。
長劍歸于手中,蘇杭将其握緊,置于身前。在妖獸襲來的剎那,他飛身向上,在半空成功翻轉,踏上焱火獅的腦袋。
然而,令蘇杭沒有想到的是,這妖獸自帶的火焰并非裝飾,靠近時卻有燒灼之感。他不得不淩空而起,距其半秒之遙。
熱浪滾滾來襲,蘇杭以靈力為自己增加一層屏障,随即後跟用力,再度奔去。劍身上凝結一層薄薄的冰霜,恰好與火焰形成鮮明對比。
焱火獅見咬不住人,前爪在地上摩擦幾下,鼻腔重重喘氣。
蘇杭根本不顯半點慌亂,盡管年齡限制住他太多的功力,但當他一劍劈下之時,四周還是風暴驟起,電閃雷鳴。
焱火獅煩躁地吐息,見實在躲不過去,竟開始蓄力。
臨到頭來,它口中突然吐出一圈巨大的火球,如烈焰般洶湧,面前蘇杭,飛馳而去。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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