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可你會疼啊

有那麽一瞬間,卿子揚甚至覺得,哪怕他們現在不是身處幻境,蘇杭也會朝向四人下殺手。

對方抛出靈力的動作沒有半分遲疑,眼神冷漠,仿佛在看什麽不該存在的東西。

這般模樣,跟他認識的蘇杭簡直大相徑庭。

也許是注意到身旁人表情微變,蘇杭掩下冷冽眼神,随即自然地扯起唇角,以單腿屈膝的姿态,稍稍朝向卿子揚傾斜一二。

薄唇親啓:“怕我?”

大概是主人極愛潔的緣故,在蘇杭湊到自己跟前之時,卿子揚似乎嗅到了一股幽香。

愣在原地兩秒,才猛地向後仰去,避開對方的視線,眼神閃爍。

“你開什麽玩笑,我會怕你?怎麽可能?”但無人可知曉,卿子揚此刻心亂如麻,根本分不清自己究竟被何物蠱惑。

本想直接起身,卻瞥見蘇杭血染的衣袍,卿子揚不得不強裝鎮定,問他:“你的丹藥呢?”

“丢了。”蘇杭擺手。

卿子揚這下也無法,他同樣是不常帶藥物在身,況且以往在幻境都未曾受過重傷,找片地兒一睡便是七日,只消躲着些妖獸罷了。

找遍全身才摸索出可憐的一瓶,估計是揣在懷裏忘記取出。

見蘇杭明顯無所事事,連為自己療傷都成問題的模樣。他只能半蹲下來,替人撕下黏着血肉的碎布料,很意外的,卿子揚竟然沒聽到對方喊一聲疼。

直到他将幹淨布條綁在蘇杭的手臂上,敷上藥時,就聽對方再次開口:“其實他說得沒錯,我哪怕掉下去也不會死。”

你本不必舍命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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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子揚不知蘇杭口中的「他」是誰,也不太在意。聞言,只是仔細将人的胳膊止血,再把布條纏得更緊些,随口道。

“那又如何?可你會疼啊。”

蘇杭藏在袖口的另一只手當即攥緊,因着這句無心之言,他聽見自己的心跳正在劇烈跳動,做出最真實的情感反饋。

其實蘇杭還想問,卿子揚是不是對所有人都這麽善良,也會擔心除他之外其他人的傷。

但他此刻內心仿若被糖衣炮彈擊中,近乎只曉得呆愣了,于是額外的話語不再必需。

因為所有的心計,在直白的表達下都會一敗塗地。

“行了,你看看還有哪裏沒處理的。”

見卿子揚的視線在自己全身打量,蘇杭下意識地、偷偷将扭傷的右腳往衣擺下方藏了藏,面上不動聲色地笑:“沒有了。”

卿子揚以目光檢查一番,大約同樣是沒瞧出什麽異樣,索性點頭,站起身來,将僅剩不多傷藥放好:“那行,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吧。”

他抽身得十分迅速,跟剛才小心翼翼的模樣截然相反,讓蘇杭一時沉浸在幻想中。

少年已率先向前行進,蘇杭不敢耽擱,強迫自己站起身。右腳接觸地面的剎那,鑽心的疼痛從下至上,直直傳入他的大腦。

他似乎是低估了腳踝所受的傷,或許不僅僅只是扭傷那麽簡單。但蘇杭依舊面不改色地往前走,盡量讓自己像一個正常人。

“一看你就是經歷得太少了,被威脅和欺騙,都是頭一回吧?”卿子揚走在前面,未曾回頭,感慨道,“雖然我也沒想到,他們居然能下這麽重的手,太無恥了。”

蘇杭卻注意到了對方的言外之意,他微微偏頭:“這種事情你遇見得很多?”

卿子揚嗤笑一聲:“可能比起你是多。這些人為了進藏寶閣,争那前三甲争得是頭破血流,什麽腌臜手段不使。以往估計是顧忌你仙尊弟子的身份,不敢過多算計,可今日郎宮長老免你文試,某些人可能是急了,才不管不顧地動手。”

蘇杭略一颔首,心下有了計量。或許正如他所想,從前的卿子揚,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曾遭受過很多不公正的對待。

思緒飄得太遠,沒注意腳下,那受傷的腳偶然硌到石頭,蘇杭悶哼一聲。

這下怎麽也躲不過去,因為卿子揚已經奇怪地轉身,瞥過來,恰好注意到他尚未站穩的右腳。

甚至有血跡沿着靴底溢出,卿子揚呼吸一窒。幾乎是自然而然地将蘇杭攔腰抱起,抗在肩上。

皺着眉頭,焦急地開口,語氣帶了些自己都沒注意到的責怪:“你不是說沒有其他傷了嗎!”

蘇杭的手掌撐在卿子揚的肩膀,抿抿唇,固執地沒說話。

卿子揚将人放在溪邊的一處巨石之上,單腿屈膝,擡起蘇杭的右腳,小心翼翼地拆下黑靴。

這一看,那腫如饅頭大小,青紫成片,甚至腳底糊滿鮮血的腳就印入眼簾。

卿子揚皺着眉頭,看着都覺得疼,嘴裏不住地埋怨:“你到底在想什麽啊,為什麽不告訴我?再晚些,你這條腿就別想要了。”

蘇杭只顧着看他,說實在的,他很喜歡對方這種,全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的表現,但此刻是建立在受傷的基礎之上,難免令他顯得有些弱勢。

“沒知覺了。”蘇杭移開視線,找了個借口。

連這話都說出口,卿子揚哪還有心思責罵,于河邊小心掬水,澆在被血浸泡的足間。竟如此細致地替人清洗起來。

或許他自己都不曾注意,這些動作做得有多麽順手,多麽自然。

眼中全然是關切,蘇杭心安理得地享受照料,一時間也不怎麽覺得疼痛了。甚至開始考慮,要不要多受點傷,增進二人之間的距離,好讓他的追求之路輕松些。

處理好傷處,卿子揚還順便沖洗了黑靴。随即提在手裏,也不幫人穿上,只是俯下身來,單手向後:“上來吧,還是我背你。”

蘇杭挑眉,沒再扭捏,順勢爬上少年不算太寬的肩膀,很是小心地将臉頰貼在卿子揚的背上。

斑駁樹影印在路上,形成無數細小的光暈,淺淺勾勒出兩人的影子。也許有那麽一刻,他們都曾偷偷許願過,讓這條路再長再遠些。

在卿子揚毫無察覺之時,蘇杭在他的後背輕輕一吻,稍縱即逝,轉眼就摟緊了對方的脖頸。

“我突然想到,以前這些人估計是不敢動你,該不會那時你就随便找個地方坐七天吧?”

卿子揚突然出聲,迫使蘇杭微微向後仰去,他不自然地偏頭,其實也沒聽清對方在問什麽,「嗯」了一聲算作應答。

“真好。以往我跟聞宗進來,可都是整七日躲躲藏藏的。那些人見了我倆,活像是嗅到什麽肉骨頭的香味,仗着幻境之內死亡不會影響外界真身,可真是沒日沒夜地追殺。”卿子揚嗤笑一聲,把人往自己背上擡了擡。

蘇杭詫異望去:“我記得師尊有一方水鏡,可以窺探幻境情景……”

他話說至一半,就自發意識到不對。仙尊溥先多年雲游,是前不久才突然回到穿雲門,從前哪裏有機會替弟子作證。

“別人追殺,你就不知道反擊,只會東躲西藏?”将卿子揚所言場景在腦海中幻想,聯想到對方被人圍攻的模樣,倒是自己把自己氣得不行,沒忍住刺他。

他說完就自覺不妙,唯恐再次打擊到少年的自尊心,揣着忐忑瞥過去,卻見卿子揚神情未變。

甚至還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若非此刻一手背着他,一手拎着靴子,估計都要把大拇指蹭上自己的鼻翼。

“那哪兒能啊,我怎麽會忍?當然是要揍回去了,而且要揍得他們屁滾尿流,今後再想招惹,都得掂量下自己的實力。否則,這些年武試前三甲怎會有我姓名?”

蘇杭心下稍松,卿子揚卻從他的話語中領悟到深意,大喇喇地揶揄:“你想什麽呢,整個穿雲門,我好歹也能排得上名號不是?要不然,之前怎麽把你打得在地上爬不起來的?”

“呃……”不合時宜地,蘇杭想到重生當日,他臉上被卿子揚甩的泥水。

偏偏始作俑者不以為意,或許是也聯想到當時情形,竟背對蘇杭「嘿嘿」偷樂兩聲,還恰好被他聽了個一清二楚。

于是乎,幻境之中,一聲慘烈的痛呼當即響徹雲霄,其中似乎還夾雜着少年的讨擾。

“疼疼疼,別掐,我錯了!”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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