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他跟你有什麽曾經

捕捉到歲殊視線的剎那, 蘇杭瞳孔猛地一縮。幾乎是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瞬移至青年面前,同時右手狠狠地掐上對方的脖頸。

歲殊臉色驟變,眨眼間便覺自己呼吸受阻, 臉部立即漲紅。可脖頸上的手指卻并沒有因此放松力道, 反而越掐越緊, 能清楚地聽到骨骼被強制扭動所發出的嘎吱聲。

事發突然,他甚至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拍打蘇杭的手臂,不過求生欲還是讓他拼上命擡起手來,奮力地又抓又掐, 似乎想要将那支試圖致自己于死地的手挪開。

蘇杭眼眸充血,面容陰冷, 如厲鬼附身,仿佛進入夢魇。

在得知自己重生回十六歲這年時,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先發制人, 直接将歲殊這個禍患提前處理掉。

而不為外人所知的是,其實早在許多年前, 仙尊溥先就已發現歲殊心術不正,暗中将歲殊逐出師門, 但并未對外界公開。一是為了保全穿雲門的臉面, 二是最後給予歲殊的一分情面。

歲殊離開穿雲門後,即再無音信, 任誰都不知他藏身何處。上一世的蘇杭也是在三十餘歲時才聽聞對方堕魔的消息, 于驚羅剎與之糾纏, 最終二人同歸于盡。

當年蘇杭因與已成魔尊的卿子揚結尾道侶, 與穿雲門背離, 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生活在魔尊建立的驚羅剎, 倒是難得的逍遙自得。奈何總有些不長眼的家夥時常挑事,最後,甚至糾集黑白兩道,行冠冕堂皇之事,意圖絞殺魔尊。

而歲殊,則是其中毫不起眼的沙礫。或者說,蘇杭原本根本沒把這人放在眼裏。因為在他眼中,不論世事如何,他與歲殊至少還有一層師兄弟的關系,再者對方也已入魔,難免會尋求卿子揚的幫助。

因此,在擊退數倍的敵人後。蘇杭怎麽也沒有想到,歲殊會把自己的劍鋒對準他。也完全沒有料到,卿子揚會中了這人的全套,發了狠似的奔向他,可惜來不及推開,只能以身阻擋。

歲殊的長劍貫穿了卿子揚的胸口,破開的血洞鮮血淋漓,甚至飛濺到蘇杭的臉上。

長劍什麽時候從手中脫落已沒有意識,他連扶起道侶的動作都做不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卿子揚從自己的眼前倒下去,通體冰涼。

堪稱最完美的一擊斃命,歲殊似乎也沒有想到這個意外之喜。他看着蘇杭木讷的神色,欣賞着對方瀕臨崩潰的表情,随即從喉中發出一聲輕笑,話語毫不掩飾殘忍意味:“我是在幫你啊,師弟。”

那師弟二字喚得是悠轉綿長,仿佛什麽情人間的呢喃。

魔尊死了,仙尊瘋了,或許歲殊堅信,這場仗自己才是最終的贏家。但他怎麽也不會料到,瘋魔後的蘇杭竟然直接用手指嵌入他的胸口,活生生地将心髒挖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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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紅的心髒餘溫尚存,仍舊還在做着瀕死前最後的跳動。

歲殊驚恐地看着蘇杭面無表情的臉,連尖叫都叫不出口。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他拼盡全力,将長劍捅進了惡魔的心髒。

這份記憶被蘇杭深埋在心底,足足藏了四年之久。但在看見歲殊的瞬間,他還是無法保持冷靜,徹底陷入崩潰,腦袋裏唯一的念頭,就是要送對方上路。

他面容冷硬,似乎完全不覺自己行為出格,對歲殊窒息的表情視若無睹,哪怕手背被對方挖出道道血痕,也依然不肯放松。

歲殊被掐得離開地面,口中不住地發出窒息般地呻吟。雙腿無意識瘋狂地亂踢着,偶爾會踢到蘇杭的身體,但沒有人在乎。

然而,千鈞一發之際,蘇杭的腰間卻多了一抹溫熱。他昏昏沉沉的腦袋裏,似乎突然擠進些什麽,有人在輕輕呼喚他的名字。

“蘇杭。”

“蘇聿童。”

“寶貝。”

蘇杭陡然從難以克制的恐慌中回過頭來,眼神恢複清明的瞬間,他對上了歲殊那雙只剩眼白的眼睛。只停頓半秒,他渾身毫無遮掩的恨意如潮水般褪去,接着狠狠地将其摔向地面。

呼吸到新鮮空氣的第一時間,歲殊仿佛從鬼門關中爬回來。他直挺脖頸,用力地呼吸着,頸部以上青筋暴起,通紅一片。他連撐起上半身的力氣都失去,只能匍匐在地,像一條狼狽的哈巴狗。

仿若志怪小說中常描述的破風箱般的呼吸聲,一次次地在雅室中響起,顯得空氣無比的可怖。

聞宗早已被眼前一幕驚呆了,站立原地半天不敢動彈。他何曾見過蘇杭這般狠厲手段,是真的想要将人置于死地。現在想想,這人以前跟卿兄的那些「争鬥」,也只是小打小鬧,不過爾爾。

蘇杭的手指仍在神經質般地跳動,他似乎還沒有完全恢複如初,眼神死死盯着地上的青年,随時等着再次給人致命一擊。

若非卿子揚抱緊了他,蘇杭未必不會付之行動。可他的手被握緊了,于是剩下的摳挖自己血肉的所有力氣,都改換到卿子揚的身上。

盡管手背被挖得面目全非,卿子揚卻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只是更加抱緊了蘇杭,并将人的手臂壓制在自己的臂彎間。

他似有若無地親吻蘇杭汗濕的鬓發,強制性地讓對方冷靜下來,最後一吻落在蘇杭的喉結處,感受到青年那處難捱地上下一滾。

眼前盡是暧昧,聞宗活像是看了場活春宮,瞪大眼睛的同時,不忘捂緊了嘴。

“告訴我,他是誰?”卿子揚輕聲問他。

因着這個吻,蘇杭的力氣亦被抽盡,此刻懶懶散散地倚在卿子揚的懷裏。一邊調整自己的呼吸,一邊已将眼神追尋到卿子揚的唇上:“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我的「前」三師兄。”

歲殊離開穿雲門的時間過早,又是被溥先視為孽徒的存在,從未在公開場合提起,許多新弟子甚至不曾聽說過他的名字。

卿子揚自然是不信他這番話,倘若真的無關緊要,蘇杭不可能會在看見對方時直接暴起殺人。

但他并沒有在第一時間拆穿對方,而是選擇安撫。接着以眼神示意裝木頭人裝了半天的聞宗:“把他捆起來,然後出去等我一下。”

聞宗閉緊嘴巴,連番點頭,動作迅速地把奄奄一息的歲殊捆好,再拖到門外。至于先前的店家,早不知何時就預感不妙,偷偷溜走了,倒是省了他的事。

等無關人事都走幹淨,卿子揚這才放松些力道,扶着蘇杭的腰将人引到桌前。

蘇杭順着對方的力道坐下,神情有些瑟縮和懵懂。原以為卿子揚是來興師問罪的,不成想,青年卻直接在他面前蹲下了。

他看着卿子揚從懷中掏出瓷瓶,牽過他的手,仔細地替他開始搽藥。其認真程度,不亞于四年間為蘇杭上的任何一次藥。

蘇杭似乎是現在才發現自己手背的傷痕,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些許疼痛。分明經歷了一場單方面打鬥,活像是沒事人一般,無緣無故地想到卿子揚沒說完的那句話。

他不禁有些後悔,認為自己沒來得及聽完卿子揚難得的表白,于是此刻挖心撓肺,拼了命都想撺掇對方再說一次。

“你……之前想要說什麽?”蘇杭能回憶起剛才自己鬓發處的溫熱,只覺記憶發燙。上輩子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得徹底,今世也是嘗過親吻的滋味的,偏偏還是會因為那個若即若離的吻,長久地心跳不止。

卿子揚裝作沒看見蘇杭忐忑的視線,只是認真地為對方上好藥,再用繃帶纏好——蘇杭難免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這點小傷根本用不到繃帶。

但還沒來得及阻止,卿子揚就已經把他的手摁下,然後抓住他的手腕。源源不斷的熱度傳來,好像燙進了蘇杭的心裏。

他被攥得緊緊的,甚至有些疼了,才恃寵而驕地微微蹙眉,有些抱怨似的看向卿子揚。

不料對方的眼神一如既往,從未挪開他的眼眸,只聽見卿子揚微啞的嗓音:“我不管他是誰,又跟你有什麽曾經,以後站在你身邊的人,只能是我。”

這番宣示主權的話語着實太過中二,聽得蘇杭悶笑不已。但看着卿子揚眼中認真的神情,他就無論無何都扯不開嘴角了。對視半晌,最後有些笨拙地環上對方的脖頸,緊貼在卿子揚的臉頰,蹭上一蹭。

“我跟他沒有曾經,從以前到未來都只是你,也只會是你。”

門窗緊閉,聽不到外面一絲一毫的動靜,亦不會再有外人突襲。好像上天都将這最完美的時間停滞在此,允諾其中的幸運兒行使自己的權利。

卿子揚提領着蘇杭的後領,将人輕輕扯開,直視對方的眸子,眼神擺明了不相信。而蘇杭誤以為對方的行徑是想要吻自己,卻遲遲沒有動作。

他從一開始就盯緊了卿子揚的嘴唇,似乎随時準備啃上一口解饞。要知道,他為了這一口,可是忍耐了四年之久!

何況如今他們兩人也算是說開了,親吻施行起來毫不困難,山不來就他,他去就山便是。

就在蘇杭克制不住,放松力道悄悄湊上前之時,卿子揚突然一個後仰,旋即從地面站起。他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青年的小心思,只是小聲嘟囔一句:“腿麻了。”

蘇杭的手僵在半空。

卿子揚也不跟他對視,原地活動了下自己半酸的腿,而後才轉眼望向蘇杭,随口招呼一聲,聽不出什麽額外的情感:“走吧。”

蘇杭撇撇嘴,心裏充滿了目的沒有達成的懊惱,眼中的幽怨幾乎快要溢出來。好半晌,才不情不願地撅着嘴應聲。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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