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森林(三)

見燕尾服沒動靜,孟漁陽又重複一遍:“那如果我沒吃完呢?”

燕尾服還是沒動靜。

孟漁陽好心解釋:“你說吃完滾出去,我早餐要是一直吃到晚上呢?沒吃完是不是就可以留在建築裏?哎呀,外面太陽那麽大,還真是不想去出呢。”

燕尾服、衆人:…

燕尾服離開後,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離開大廳。

老何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出聲叫住孟漁陽。

“有事嗎?”孟漁陽眨巴眨巴眼睛。

“剛剛為什麽要那麽問?你是不是知道什麽線索?還有,你真是第一次進來?”老何目光裏帶着探究。

單看打扮,這個叫做于陽的人确實符合學生身份,但老何進來過不少次,從沒見過哪個第一次進來的人是這種表現,特別是剛剛鎮住鄭星那一下子,完全不像象牙塔裏的學生能做到的,何況,他還是和那個銀發青年一起出現。

如果不是學生,他又會是什麽人?來來回回打量孟漁陽好幾遍,老何都沒能确定對方身份,甚至連對方身上有沒有殺氣都沒能感受出來。

這種情況在副本裏并不常見,老何想了想,決定直切主題:“不管你是不是新手,我都希望你明白,大家目标是一致的,而完成不了目标就只有死路一條。”

是啊,目标都是多出場多賺錢嘛,看來這也是位努力賺錢的大好青年呢,孟漁陽露出個我懂的表情,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天地可鑒、日月可表,我真是第一次,要是我騙了你的話…”

孟漁陽想了想:“要是我騙了你,就讓鄭星第一個game over。”

建築外,鄭星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他揉揉鼻子,擡頭,發現頭頂懸着大串紅色花朵。

餐廳裏,老何的打探還在繼續:“對了,你之前認識他?”

順着老何的目光,孟漁陽看見了坐在窗邊的楚雲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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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煦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給楚雲西鍍上層金邊,連那頭銀發,也仿佛閃爍着柔和的亮光,孟漁陽看了一小會兒,由衷稱贊:“真美。”

老何:“問你話呢。”

孟漁陽:“不認識。”

老何:“不認識?不認識你還?”

孟漁陽摸摸鼻子:“這你就不懂了吧,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古語有雲,一見如故再見傾心,白首如不如新我不知道,但一眼看見雲西,我就知道...”

老何忍無可忍:“你古裝劇看多了?”

孟漁陽:“啊,我可能忘了說,除主修植物學外,我還輔修了漢語專業、醫學專業、對了,還看了一點點心理學書籍。根據心理學觀點,頭朝前伸表示一種迫近的威脅,暗示着說話者內心的進攻性和敵意。”

老何一愣,頭下意識朝後縮。

“我可不是說你啊,何哥你這麽熱氣又友善,才不會對我懷有敵意和威脅。”孟漁陽眼睛彎彎的,好似一對月牙。

沒能看透那雙眼睛裏的情緒,老何煩躁地揉揉眉心,決定試探升級:“小于,看你第一次進來,我就好心提醒你一聲,他不是好人。”

“你說雲西不是好人?”孟漁陽跟着壓低聲音。他瞪着圓溜溜的眼睛欣賞幾秒楚雲西背影,扭頭跟老何對視,“那何哥你心裏的好人是誰啊?宋合?”

老何微微眯起眼睛。

孟漁陽:“其實吧我剛才就想問了,你眼神是不是不太好?”

老何臉色微變:“你什麽意思?”

“不然你總眯眼睛幹嘛?不是因為看不清嗎?”孟漁陽滿臉無辜。

老何臉色還是有點黑。孟漁陽拍拍他肩膀:“你繼續你繼續,雲西他為什麽不是好人?他做過什麽嗎?”

一直安靜曬太陽的楚雲西,忽然回頭看向他們。

老何心裏咯噔一聲,被那雙蔚藍色的眼睛盯住,老何張了幾次嘴,最終只是說了句:“在這裏,那種人被稱為東西。”

“東西?明明這麽帥,為什麽被稱為東西?”孟漁陽跟在輪椅後面小聲嘀咕。

輪椅忽然加速。

“哎?雲西!等等我、等等我啊。”孟漁陽小跑追上。跑了沒兩步,他收住腳,猛地擡頭。

孟漁陽頭頂上方是串鮮紅色花朵,每朵花有碗口大,花朵中間,伸出兩根細絲,晶瑩剔透的液體順着細絲凝聚成碩大水珠。

凝聚的足夠大後,細絲微微顫抖起來,孟漁陽愣了愣,連忙朝旁邊閃。

與此同時,啪嗒一聲,水珠重重砸在孟漁陽原本的位置。

“啊。”孟漁陽說。

楚雲西回頭看他。

孟漁陽:“雲西你看,這好像是一串紅啊?”

他蹲下去,用指尖蘸了點晶瑩剔透的液體。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孟漁陽試探着舔舔指尖:“這味道?還真是一串紅,可是一串紅怎麽會長這麽大?”

楚雲西:“一串紅?”

孟漁陽:“對呀,一串紅。一串紅又叫象牙紅,是唇形科鼠尾草屬的植物,唇形科啊,它們最大的特征是葉子都是相對而生。”

說着說着,孟漁陽突兀頓住:“哎呀?雲西你終于願意搭理我了?我真就是去打探線索的,對天發誓,老何的話我半個字都沒信。”

楚雲西撥弄輪椅按鈕。

孟漁陽連忙在嘴上比劃個叉:“一串紅一串紅,我們繼續一串紅。”

楚雲西放下手。

孟漁陽小小松口氣:“一串紅是種亞灌木狀草本,說白了就是能長得比較高的草,一般來說,一串紅植株長到90cm都算正常,不過雲西你看這個,光這根輪傘花序怕是都快有90cm了吧。”

花序90cm不至于,但40-50cm是有的,楚雲西一眼掃過去,不得不承認這棵花過分的大了——甚至不只這一棵,這株背後是片紅花海,每株一串紅都有将近兩米高。

盯着花海沉默幾秒,孟漁陽摸摸下巴:“不對啊,昨天晚上咱倆過來的時候,路邊有這麽片一串紅嗎?”

楚雲西沒說話。

風吹動葉稍,花海裏傳來窸窣聲響,更遠處的花叢深處,隐約傳來凄厲嚎叫聲。

孟漁陽搓搓胳膊,悄悄朝楚雲西挪:“哎,雲西你說奇不奇怪,怎麽突然就冷起來了?這叫聲還挺逼真的,還有這麽大的花,也不知道節目組從哪裏搞的?”

楚雲西:“不是節目。”

孟漁陽:“什麽?”

“這裏不是節目,甚至,這裏也不是現實。”楚雲西說。

“啊。”孟漁陽愣愣地看着他,圓溜溜的黑眼睛像兩顆黑葡萄。

對孟漁陽石化般的反應還算滿意,楚雲西勾着嘴角,懶洋洋靠回座椅背上。

好一會兒後,孟漁陽眨巴眨巴黑葡萄,如夢初醒:“15個字!雲西啊,這是咱倆認識以來,你跟我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整整15個字!我...”

話沒說完,背後花叢傳來聲嘶吼,孟漁陽餘光掃到個巨大黑影,心頭警鈴大作。

在他撒腿就跑的同時,楚雲西閃電般彈了起來。

甚至沒來得及看清經過,一聲巨響過後,孟漁陽轉頭回去,面前就剩站立着的楚雲西...以及一團雜亂的綠毛。

孟漁陽詫異地盯着那團綠毛,在長毛之下隐約看見了狗形臉、小耳朵、以及四顆鋒利犬牙:“這、這是頭熊?不是,節目組怎麽還能安排熊出沒呢?這不對勁兒啊。”

楚雲西緩緩擦掉指尖血痕:“認清現狀了?”

孟漁陽僵硬地點頭,試着張了幾次嘴,終于找回自己聲音:“認清了。”

嘆口氣,孟漁陽仿佛下定重大決心:“雲西啊,咱要知道熊是保護動物,打死保護那動物不只是賠錢的事了,不過你是為了救我,這事我也有責任,要坐牢我們一起!”

楚雲西:...

坐回輪椅,楚雲西沉默幾秒鐘:“你還堅信是節目?”

孟漁陽:“是啊。咱們先看這個熊啊,綠色的熊是有點奇怪,不過也不是不可能,有的新聞曾報過動物園裏的北極熊身上長了綠苔。”

“你想說它是長綠毛的北極熊?”楚雲西看着綠熊屍體冷哼。

孟漁陽:“不是不是,它不是北極熊。這個長相、顏色、還有體型大小,我更傾向于它是灰北極熊,就是灰熊和北極熊的雜交。”

“例如這裏。”孟漁陽指着綠毛熊挂着血痕的的嘴巴,還沒等展開解說,綠熊的屍體憑空消失了。

地面上還殘留在星星點點血痕,可之前小山般的綠毛熊屍體,就這麽不見了。

孟漁陽愣了愣,蹲下去摸摸地面。溫度還在、血液也沒幹,可屍體真的就這麽沒了?

返回的路上,孟漁陽一句話也沒說。

他們抵達的時候,建築外已經聚集不少人。見他們回來宋合迎上來:“劉佳雨死了。”

孟漁陽腳下一頓,剛剛見過綠毛熊的屍體,他明白這個死字代表什麽。

他記得劉佳雨、林芳,是跟張信元、賴柏他們一起出去的。只提了劉佳雨的話,至少意味着其他人暫時安全,環顧四周,孟漁陽在牆角看見了那三個人。

“人都到齊了,林芳你再講一遍當時發生了什麽。”宋合說。

“小樓背後不遠處有片森林。”林芳蹲在地上,聲音抖得厲害,“那是、是片松樹林,也是我們打算去搜索的地方。”

根據林芳描述,早飯後他們四個人組隊去找線索,而巧的是,松樹林邊緣立了塊木牌字,上面寫了有線索三個字。

“線索出現的方式太奇怪,我怕冒然進去會有危險,就提議自己和賴柏一組去找人,佳雨則和張信元一起留在樹林外觀察。”林芳說完,用紅通通的眼睛瞪向張信元,“誰知道、誰知道...”

“他們倆離開後,我們、我們站了十幾分鐘,起風了,有顆松塔從樹上掉下來。”張信元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手指抖得越來越厲害,“然後...劉佳雨把松果撿起來,就被拖走了!我沒看見究竟是誰,沒看見究竟是怎麽回事...我甚至...”

“騙人!”林芳猛地站起來。

她瘦弱身軀對上張信元,眼睛裏翻滾着怒火:“明明是你貪生怕死!你留下佳雨自己跑了!我們趕回來的時候,我看見看見樹林外還有血,最外面幾棵樹上還有…還有佳雨掙紮的痕跡...”

說完這話,林芳再也控制不住般放聲哭。

張信元面如死灰,賴柏低着頭一動不動,老何、宋合臉色倒是沒太大變化,仿佛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

孟漁陽走過去拍拍林芳肩膀:“然後呢?劉佳雨被抓走,你們在樹林邊緣看見血痕,就憑這個斷定她死了?有點草率吧?”

“我、我…沒…我不敢…”林芳聲音斷斷續續,根本聽不清。

宋合:“後來我帶着老何進去,沒找到屍體,不過按照現場滿地腦漿的情況,人是肯定是活不了了。”

掃視一圈,宋合清清嗓子:“你們多進幾次副本就知道了,這種事常有的。我們只有齊心協力完成任務,才有機會活着出去。”

孟漁陽:“副本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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