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森林（四）

副本是什麽，宋合并沒解釋清楚。

孟漁陽根據他的描述大致猜測，副本應該是某種類似游戲的空間，在副本裏需要完成特定任務才可以離開，而完成這些任務的過程中，時刻會面臨死亡威脅。

至于進入副本的原因，也沒人清楚，玩家只需要某一天收到份奇怪合同，然後就會主動或被動來到這個空間。

“那進副本有什麽好處？”孟漁陽又問。

宋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孟漁陽想到了已經打進銀行卡裏的錢。

因為死了人，晚飯時賴柏、林芳、張信元都沒什麽胃口。老何、宋合、鄭星和陳岳倒是沒受太大影響，只是在看見帶着血手印的餐盤時，臉色變了變。

孟漁陽朝着燕尾服招招手：“哥們，你上菜前不洗手嘛？”

燕尾服眼珠轉了轉，仿佛在打量孟漁陽。

“這麽差的衛生狀況，小心我打差評哦。”孟漁陽撇嘴，在餐盤裏翻找，“這也沒肉啊？我們又不是小白兔白又白，愛吃蘿蔔愛吃菜。”

燕尾服：“不吃就餓着。”

孟漁陽眨巴眨巴眼睛：“我倒是沒事，主要是我家雲西，自從進來以後他一口東西都沒吃，我這不是有點心疼嘛。”

燕尾服轉動的眼珠盯住，片刻後，他咯吱咯吱扭動脖子，把整個臉轉向楚雲西方向。

楚雲西擡眸看他一眼。

啪嗒一聲，燕尾服的眼睛又掉了。

不過，燕尾服并沒去撿眼睛，他反而以極快速度蹲下去，從餐車底部拽出來個巨大餐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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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餐盤蓋，熱氣和香氣一起湧出來，銀質醬汁杯裏濃稠的黑胡椒汁，看得人胃口大開，牛排旁邊，還配了煎好的蘑菇番茄西蘭花，以及擠成花朵形的土豆泥，燕尾服顫抖着将托盤舉到楚雲西面前：“請您慢用。”

孟漁陽：“...哎？我也要這個。”

燕尾服撿起眼睛，轉身走了。

吃完飯餐，宋合組織大家開了短會。結合松樹林的遭遇和陳岳提供的線索，可疑的地方有兩個：松樹林和墓地。

第二天，孟漁陽踩着點抵達集合地點。宋合熄掉煙，把打火機放回口袋：“人都到齊了，走吧。”

孟漁陽一愣：“雲西...”

宋合也愣了愣，仿佛忽然記起有這麽個人：“對了，他人呢？”

“雲西不太舒服，就沒來。”孟漁陽說。

宋合：“都不舒服任務就不用做了。”

孟漁陽滿眼歉意：“宋哥放心，我挖骨頭很在行，能把他那份也幹出來。而且他坐輪椅，也沒辦法進墓地不是？”

這倒是實話，坐着輪椅就算去了也幹不了什麽，何況只要和那個叫雲西的共處，宋合就沒來由覺得壓抑。

這麽想來，他不去就不去吧，宋合點頭，指指老何、鄭星和陳岳：“就按昨天說的，你們三個去樹林，我帶其餘的人去墓地。”

在去墓地的人裏，孟漁陽看見了腫着兩個眼睛的林芳。他挺意外，正想打個招呼，就看見林芳跑了幾步站到鄭星身後。

“我…我必須去樹林，一起進來的，我要把佳雨帶回來。”林芳壓着嗓子說。

墓地不算近，一行人走了小半個小時才抵達。好不容易走到墓地邊緣，孟漁陽第一眼看過去，只覺得沒有下腳的地方。

面對着布滿白骨和蜘蛛網的墓地，孟漁陽嘆口氣，想到了某個留在房間裏曬太陽的家夥：“難怪他不來啊。”

“大家分散找找。”宋合率先給賴柏和張信元各指片地方。

輪到孟漁陽，宋合剛擡起手，孟漁陽心領神會：“啊，宋哥你想去那兒？行行行，那片歸你，我就在這兒。”

看着所指區域滿地的蜘蛛網，宋合沉下臉。

孟漁陽笑嘻嘻：“宋哥，你可真是個好人，看那片蜘蛛網多就特意留給自己？你放心啊，我不會辜負你的，我一定賣力挖、努力挖，必須挖到頭蓋骨。”

說幹就幹，孟漁陽扒拉開蜘蛛網，對着白骨認真研究：“肋骨、胯骨、肩胛骨...奇怪，頸椎骨都有，怎麽偏偏沒有頭骨？”

宋合忍了好一會兒：“你不怕？”

“怕什麽？”孟漁陽不解。

“骷髅？死亡？或者副本本身？”宋合環顧四周，眼底露出懼意，跟恐懼混雜在一起的，還有深深的貪婪。

孟漁陽：“有什麽好怕的，大不了就是死呗。死嘛它就是種狀态，沒什麽可畏懼的。”

宋合看着他，想從他漆黑的瞳孔裏看出什麽。

孟漁陽：“死人不可怕，活人啊才更可怕呢，特別是身邊心懷鬼胎的活人。”

宋合一怔。

孟漁陽笑眯眯擺手：“雖然宋哥你就站我身邊，可我不是說你啊，你是好人我知道的，哎呀，不閑聊了，幹活幹活，找頭蓋骨。。”

邊說，他邊朝旁邊挪上兩步，在橫七豎八的骨頭堆裏撿起片半圓形白骨。

“半塊頭蓋骨？這應該不符合要求吧？”孟漁陽看宋合。

宋合：“應該不符合。”

孟漁陽恩了一聲，認真研究起這半塊頭蓋骨。邊緣破損，明顯是經受過什麽摧殘，骨頭上面有四條抓痕，還有幾個圓圓的洞。

頭骨是人體最硬的骨頭，能在這塊骨頭上留下這麽深的痕跡，甚至咬出洞來？孟漁陽摸摸下巴，腦海裏浮現出綠毛熊身影。

北極熊咬合力996磅，灰熊咬合力850磅，灰北極熊體型介于北極熊和灰熊之間，按常理推斷，其咬合力也應該介于兩者之間，這和骨頭上的痕跡吻合。

随手扔掉白骨，孟漁陽暗道好險，要不是昨天雲西出手相救，自己腦袋多半會跟這白骨做伴。

不過真是出人意料，那麽漂亮的人，爆發力和身手居然那麽好？孟漁陽下意識勾起嘴角。

宋合：“小于，你笑什麽？”

孟漁陽：“宋哥，你說雲西怎麽那麽美呢？”

宋合：...

宋合沉默着走開。

孟漁陽眨巴眨巴眼睛，尋覓來一根長條形骨頭。他揮舞着白骨刨了幾下地，骨頭咔嚓一聲斷成兩截，地底下露出個圓溜溜的東西。

“呦喂，這就找到了？”孟漁陽盯着露出圓頂的頭蓋骨。

不遠處，賴柏突然喊聲我靠，接着宋合也爆了句粗口。

孟漁陽正想扭頭去看，忽然聽見腳邊傳來嗒嗒聲，伴随着奇怪聲響，剛剛還緊緊嵌在土裏的頭蓋骨，漸漸拱起詭異弧度。

“蜘蛛！是蜘蛛！”賴柏和張信元大吼。

蓋骨底下放，探出根長滿黑色硬毛的東西，緊接着一根，接着又一根…

眨眼功夫，頭蓋骨被整個掀翻，八條粗壯黑腿從土頭蓋骨下方拱出來，腿中間是渾圓的肚子，腹部一圈圈深紅色花紋，那是指臉盆大的蜘蛛，頭上八只大小不一的眼睛，每只眼睛裏都散發着幽幽藍光。

“跑，快跑啊！”賴柏和張信元拼命大叫。

孟漁陽黑亮的眼睛盯緊蜘蛛。

蜘蛛感受到孟漁陽的目光，發出煩躁的吱吱聲，片刻後，它揮舞兩根毒牙，瞄準孟漁陽小腿。

“呀？這是要發動攻擊嘛？”孟漁陽摸摸下巴，餘光掃到宋合飛奔而來。

“有蜘蛛。”孟漁陽好心提醒。

宋合一把推開他，朝墓地邊緣飛奔。

因為宋合這一推，原本站着的孟漁陽，整個人朝蜘蛛撲過去。眼看蜘蛛越來越近，孟漁陽啧一聲，揮舞着半截骨頭插進蜘蛛腦袋。噗呲一聲，蜘蛛爪子抽搐幾下，團成團不動了。

如法炮制，孟漁陽幫賴柏他們搞定蜘蛛：“我對蜘蛛不算太了解，不過這顏色和體型，怎麽看都是有毒的。”

“可、可惜什麽？”賴柏驚魂未定。

孟漁陽：“可惜這麽大個，要是沒毒還能烤來吃了。”

賴柏：……

鄭星腳下是顆小小的松塔，灰突突幹癟癟的，換個時間，他都不一定會注意到它——但昨天，他剛剛聽過關于松塔的事。

盯着那顆松塔，鄭星下意識咽口口水。

“松塔、是松塔。”林芳聲音發顫。

陳岳和老何都沒說話。

咕嚕嚕，又有顆更大的松塔從松林裏滾出。

“佳雨？會不會是佳雨？”林芳朝着松塔伸出手。

鄭星惡狠狠把人拽起來：“你tm瘋了？劉佳雨早死了，你這麽亂碰是想害死我們！”

林芳愣了愣，眼圈紅了：“張信元說，昨天佳雨就是撿了松塔，才會…”

“知道你還去撿？！”鄭星瞪眼。

“所以我必須撿。”林芳聲音帶着哭腔，她顫顫巍巍伸出手指，指尖碰到松塔前，她仰頭看向鄭星，“鄭哥，等會兒、等會兒…”

鄭星臉黑成鍋底：“等會兒想讓我救你？沒門！”

陳岳摸着禿禿的頭頂，也是滿臉不贊成：“要找死你自己去，別拖累我們。”

林芳搖頭：“等會兒麻煩你認真看，然後把事情經過告訴大家，這樣、這樣你們下次，才知道要怎麽辦，才能替佳雨報仇。”

“你tm也有病吧！你們都...”鄭星惡狠狠說到一半，想到孟漁陽的樣子，突然噤了聲。

墓地裏，賴柏還沒徹底從巨大蜘蛛、以及孟漁陽想吃巨大蜘蛛的陰影裏緩過神，就聽見遠處傳來尖叫。

孟漁陽愣了愣，扭頭看過去。

有個滿身是血的人飛奔而來：“救命！怪物啊！有怪物！”

憑借亮得反光的腦袋和熟悉的臺詞，孟漁陽認出這是陳岳：“出什麽事了？”

陳岳尖叫着往孟漁陽身上撲，手剛要碰到孟漁陽褲兜，他腳下一歪，莫名其妙摔個跟頭——有個棕褐色小東西從陳岳手心裏掉落，滾了幾圈，停在雙亮面皮鞋前方。

孟漁陽看看松塔：“陳哥？你不會是想把松塔塞進我口袋吧？松塔啊，我怎麽記得劉佳雨就是因為拿了松塔死的呢。”

眨巴眨巴眼睛，孟漁陽不敢置信：“哎呀？陳哥你該不會是想害死我吧？”

“我不是，我...”陳岳表情有些尴尬。

“啊，我就說嘛，陳哥肯定不是這種人。”孟漁陽點點頭，對着皮鞋主人露出明晃晃的笑容，“雲西，你怎麽來了？你是不是想我了？”

孟漁陽邊說邊朝楚雲西跑，跑動間，鞋底不經意般踩上陳岳手背。

“咦，奇怪，這是什麽？”他頓了幾秒鐘，低頭看向地面，“啊？我踩到你手了嗎陳哥？對不起啊陳哥，我不是故意的。”

陳岳疼得啊了一聲。

“啊？陳大哥你不信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沒看見。”孟漁陽嘴上歉意滿滿，腳就是不拿開。

這下陳岳連啊都啊不出聲了。

“還是不信嗎？”孟漁陽扭頭看賴柏他們，“俗話說旁觀者清，你們給我作證哦，我真不是故意踩他，畢竟陳哥是好人，我怎麽會踩他呢？”

賴柏、張信元、宋合：……

孟漁陽撚夠以後，蹦跶到楚雲西面前，他盯着楚雲西那雙蔚藍色的眼睛，言之鑿鑿：“雲西你可算是來了，這裏簡直太恐怖啦，又是骨頭又是蜘蛛的。”

仿佛為印證他的說法，寂靜的墓地再次傳來嘶嘶聲，白骨紛紛翹起弧度，下方隐約露出黑色尖爪。

楚雲西冷眼掃過去。

黑爪子們詭異的停頓下來，幾秒鐘後，它們又慢慢縮了回去。縮回它們仿佛還不安心，又小心翼翼挪動白骨，将自己蓋了個嚴絲合縫。

孟漁陽：“...嗯？”

墓地再次歸于沉寂，孟漁陽看看躺在地上的陳岳：“對了，怎麽只有你啊？其他人呢？鄭星、老何還有林芳，他們哪去了？”

陳岳：“死了...他們...他們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