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大能紛至
這次武試,人們想過柳溪可能會敗在謝蓮生手中,又或許會因為和隊友配合不佳敗在團賽中。
卻從未有人想過,她會在個人試中,敗給一個符修,敗給一根連武器都算不上的柳枝。
柳枝在任平生手中輕振,她挑開柳溪的劍,直接卷在柳溪的腰肢之上,将柳溪扔下臺。
動作甚至稱得上溫柔。
直到下臺前,柳溪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劍勢處處被化解的憋屈和無力感。
任平生淡笑的目光掃過柳溪的隊友,紅唇輕啓:“下一位。”
說着,又是一張儲靈符燃燒殆盡。
看着她的動作,已經走上臺的另一位個人試的選手臉色又灰白了三分。
誰也想不到,第三輪的武試,會以如此姿态匆匆結束,就連觀賽者都不知該作何發言。
正如任平生拿着柳枝信步走上武試臺時大家所想一樣。
又有誰會相信,一個符修,能贏得如此輕松寫意,如此……叫人看不穿。
“但是……她到底有多少張儲靈符啊。”
“三階符箓,又是質量精妙作用極大的儲靈符,一張可不便宜啊。她這已經用了多少張了,我看得有十三張了吧?”
“現在是第十四張了。”
衛雪滿在武試臺的角落,探頭探腦地想要上去幫忙。
任平生卻仿佛後腦勺長了眼睛,朗聲道:“站在我三丈以外,要是讓我知道你逾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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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未盡,只是稍側首,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衛雪滿打了個寒戰,又慢慢縮回腳,還拽着傅離軻往後退了幾步,低聲道:“好,知、知道了。”
傅離軻莫名其妙被拉着往後退,沒看清任平生回擊時的手法,無語地瞥了衛雪滿一眼。
十七、十八、十九…
儲靈符燃到第二十張時,人們驚嘆的聲音都變小了,看着任平生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怪物。
“用儲靈符恢複靈力,對神魂造成的壓力很大吧,尋常人用三張便是極限了,她神魂究竟有多強?”
“你們沒發現嗎,她用的儲靈符恢複靈力的速度比起市面上買的尋常儲靈符快了幾倍不止,這種品質的儲靈符,至少也是望海潮的符修才能繪制的?任道友不過少年心便可以繪制了嗎?”
柳溪也沒想過,自己會在同一個人手中三連敗。
個人試、雙人試、團賽,全都一敗塗地。
而對方從頭到尾就只出了一個人,只用了那截柳枝。
下臺前,柳溪深深看了任平生一眼:“冒昧問一句,你究竟還有多少張儲靈符。”
任平生看了眼天色道:“能用到夕陽西下時。”
柳溪握緊了劍,向任平生颔首致意。
是她技不如人,輸得不冤。
此時,身處其中的少年人們還不知道,這場鬥法,已經引起了一場暗湧。
武試結束的同時,雲微猝然起身,仿佛确認了什麽事情,臉色有些難看:
“失策了,不該讓她去參加五宗考核的。”
雲涯子尚不明所以:“為何,她剛才到底做了什麽?”
雲微面沉如水:“虛空繪符,我原也以為這是只存在于傳說中的事情,畢竟無論是符箓還是陣法,都需要有載體才能發揮效用。
但她做到了,她真的淩空繪制了一張無形之符,化解了柳溪的劍勢。”
雲微喃喃道:“我還以為此種技法已然失傳,沒想到還能在這世上看到。”
看到……明燭老祖的符道重現于世。
聞言,雲涯子也反應了過來:“糟了……此時用水鏡遙看這場鬥法的不知有多少人,這個寶我們怕是捂不住了。”
雲微瞪他一眼:“還想捂住?想得真美啊!五宗考核結束後,五宗之中元嬰境以上的修士皆可收親傳弟子,到時候,人是不是咱們天衍的還不好說。”
雲涯子臉色徹底難看起來。
她沉聲道:“師弟,你确定此前查到她的身世無誤?”
雲涯子無奈道:“前前後後派了四撥人,查到的都是一樣的東西,把她家地皮都快翻禿了,她被母親引入修行之道的,母親失蹤後她就一個人過,一家兩口人,單薄得連族譜都不用寫。”
雲微眸底光影晦明不定,良久才遲疑道:“不會吧,難道我指的真的這麽準?”
開玩笑的随手一指,當真指中了預言中的紫微星?
時間,年齡,出現的地點。
還有……剛才那早已失傳的符道。
若她不是預言中的紫微星,這些巧合又為何會在同一個人身上出現。
雲微幾乎一語成谶。
被這場神奇的鬥法吸引到的,絕不止她和雲涯子。
北塵,染了蔻丹的玉指在水鏡輕點,畫面定格在了任平生揮動柳條的那一幕。
這只手指極白,映襯着指尖的蔻丹猩紅似火。
女子黑發如瀑,随意曳下散落榻上,她生了一雙妖豔的紅瞳,眼神卻極冷,仿佛世間萬物都不配入眼。
她生得銳利,鷹的眼,薄的唇,鼻鋒落成一道川,線條幹淨利落到了極點。
她盯着水鏡瞧了片刻,發出一聲低笑,沙啞而性感。
“符道,多年未曾見真正的符道了。”
她起身,随侍在旁的女劍侍立即上前,恭敬道:“陛下。”
大荒之中,能被稱之為陛下的,只有兩人。
一人是定州雍王朝金殿中那位。
另一個,便是眼下這位。
北塵,淩珑。
這個名字,已經多年不曾有人叫過。
現在人們都尊稱她——北帝。
淩珑紅唇輕啓,嘴角的弧度惬意又興味:“生死關閉了多年,只怕世人都已經忘了我北塵。”
“出關第一遭,不如就去天衍轉轉吧。”
“去天衍,收個親傳弟子,似乎不錯。”
聞風而動的,還不僅是北塵。
明心書院,聞名天下的廣息先生拂袖揮散水鏡。
他眼神看向先前橫舟所書的名單,落在了“任平生”這三個字上。
星瀾門、羽山、崔巍劍閣,均有大能出世,聞風而動。
影影幢幢,皆向長嘉城。
……
任平生撣了撣袖子,拂去符箓燃燒後的餘燼,微微偏過頭去,看到衛雪滿牢牢站在她所說的三丈之外,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好了,回去吧。”
這場戰鬥結束得快,三人回去時,午後的太陽開始升溫,灑在三人肩頭一陣薄金色。
傅離軻相當直接,心裏藏不住事:“符修都像你一樣,身手這麽好?”
她上臺前開玩笑似的說的那句,她不愛打架,但卻很擅長打架,竟是真的。
她今日在武試臺上的表現,絕不僅僅是那二十張儲靈符。
詭異的身法,用柳枝化解劍勢的手法,精準控制每一絲靈力的能力,無不神秘。
衛雪滿拽了下傅離軻的袖子,示意他別亂問。
修行法門本就是每個修士最私密的事情,若是問了她不方便說,會讓他們都難看。
“或許不是每個符修都有我這般好身手,但符修确實有一筆動天地之能,至于我——”
任平生目光悠遠了些,又是那種開玩笑似的語氣,半真半假,叫人難以分辨
“是因為,我有一個朋友。”
此言一出,衛雪滿和傅離軻都眼神怪異地看着她。
衛雪滿遲疑道:“和你說的會煉丹的朋友,是同一個嗎?”
“當然不是。”
傅離軻沉默半晌:“……你到底有幾個好朋友。”
任平生但笑不語。
任平生笑了笑:“沒辦法,誰叫我脾氣好,人緣好呢。”
“我那時年少,輕狂了些,得罪了不少人。他怕我死在別人手上,便成日裏按着我和他對練,時間長了,我就把他的身法和武技學來了,我的身手,都是被他揍出來的。”
傅離軻和衛雪滿一時無言。
要說她脾氣好……那确實還挺好的。
但偶爾窺見到有關于她不為人知的一面,卻又覺得,她的鋒芒似乎都隐藏在溫潤的舉止中。
從不輕易讓人察覺。
這場鬥法成了這兩日裏茶餘飯後的談資。
現在人們說起任平生,已經不再是“得了無字牌的那位”,而是“一場鬥法燃了二十張張儲靈符的變态”。
仙網中【五宗考核武試裏你最不想對上誰】的帖子再更新時,任平生的名字當即被列入其中。
從今天起,哪怕知道她靈脈有損,也再無人敢拿她當軟柿子了。
能承受得住二十張三階符箓的力量,誰也不知道,她的神魂究竟有多強大。
第四場文試,任平生同樣是提前出來的。
今日沒有時間留給她在街邊安逸地吃一碗小馄饨。
她換上兜帽鬥篷,順便還戴上了前幾日在市集買的烏木面具,整張臉只有一雙眼睛透過面具的縫隙漏出來。
屋內,任平生又在畫符。
她拿出提煉出的沉星墨蘸了一筆,看着本就不多的沉星墨減少,露出肉疼的表情。
沉星墨挂在筆尖,顯露出星星點點的銀光。
任平生挑了自己手頭擁有的符紙中品質最好的一張,屏息凝氣,冷靜地落下第一筆。
周遭的靈氣瘋狂地向她彙聚而來,在她周身形成一個可怖的靈力漩渦,讓她的修為開始瘋漲。
幾乎瞬間,任平生體內的靈力就被這一筆抽了個幹幹淨淨。
她面不改色,一張張儲靈符懸在她身側鋪陳而開,無聲自燃。
她周身懸浮的儲靈符數量已經遠超常人的想象,密密麻麻鋪滿了整個屋子,數不清是幾百張還是上千張。
二十張儲靈符能讓她以一敵三且游刃有餘,而這這張符,僅僅一筆,就需要消耗數百張儲靈符。
任平生臉色逐漸蒼白,體內靈力被抽幹後又很快重新被灌滿,如此循環往複,哪怕靈脈仍然殘破,卻也錘煉得堅韌許多。
第三筆落下時,長嘉城的天色暗了幾分。
城內修為稍高些的修士無不擡頭,暗自思忖莫非今日又有高品階靈寶問世?
謝家宅邸中,被稱為謝家玉樹的謝蓮生似有所感,望向烏沉的天空。
他眉峰微攏,若有所思道:“長嘉城中,何時出了這般厲害的煉器師?”他阖眸感受片刻,又道:“不,不是煉器,卻也不像高階丹藥問世的異象,這究竟是什麽?”
最後一筆,任平生面色白如金紙,雙眼卻燦若寒星。
這最關鍵一筆,暗藏了三十六個靈力節點,七十二道靈力回路,落筆輕重、靈力強弱,稍有差錯,變會立刻導致這張符失敗,更甚者,制符者甚至會直接走火入魔。
但任平生在興奮。
興奮到近乎戰栗。
這是每一次攀登符道更高峰時的興奮。
以低微的修為繪制高階符箓,她已經多年未曾有過這種感受,如今竟有着非同一般的收獲。
筆鋒已現,天空中悶雷之聲炸開。
長嘉城中,無數人都在暗中關注着,等待着高階靈寶現世,顯露出蹤跡。
任平生收筆時,天空驟暗,她毫無波動,手腕微擡,讓閃爍着銀光的沉星墨在符紙上留下了最完美的一撇。
收筆,符成。
觀望着靈寶的人們卻發現,靈寶現世的異象出現後,卻并沒有進一步的異動,反而悄寂下來,不由失望。
任平生看着眼前散發着幽藍光芒的五階符箓,輕舒一口氣。
驚蟄符。
這是她在一千年後的這個世界,到目前為止繪制的最高階的符箓。
這次,她并沒有将這枚符箓燃燒,而是将它纏繞在右手腕上,符箓很快隐沒入她的皮膚中。
全副武裝後,任平生出現在了淩葉軒。
此時的淩葉軒賓客如雲,往來紛紛。
早在幾天前,淩葉軒就放出消息。
今日,淩葉軒将有三枚降塵丹參與拍賣。
長嘉城內數得上號的門派家族,參加五宗考核但修為卡在築基境邊緣的少年心修士,悉數彙集于此。
上古丹藥,如何讓人不心動。
這次接待任平生的還是上次那位鑒寶師向子瑜。
向子瑜将她引入三樓中保密性最好的雅間之一,恭敬道:“閣下願賞臉前來,淩葉軒萬分榮幸。您若是對今日其他拍品感興趣,用這枚玉尺叫價即可。”
任平生微微颔首,接過玉尺,在手中漫不經心地轉了一圈:“知道了。”
啓唇時,又是她僞裝出的沙啞女聲。
遞過玉尺時,向子瑜不小心碰了下任平生的右手,連忙道歉。
任平生沒甚在意,揮手讓向子瑜離開。
出了雅間後,向子瑜臉色聚變。
她快步走入淩葉軒主人的房間,壓低聲音驚慌道:“家主,我方才探查了一下,她……至少是拜星月的修為!”
淩葉軒主人同樣臉色微變。
拜星月,化神境。
長嘉城何時來了這麽一位高手?
而屋內,任平生端着茶杯輕嗅了下,唇角勾起滿意的弧度。
她右手腕的符文閃了下,再度沒入腕中,不見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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