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曼珠沙華的嘆息

神藥山莊的慶祝晚宴，蘇晗半途離席了。他與山莊裏開心的氣氛格格不入，他的心裏壓着一塊石頭，沉甸甸的，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那塊石頭的名字似乎叫做良心。蘇晗苦笑，良心？這東西，他還有嗎？

帶着一壇子酒，蘇晗走到山谷裏。他不知道去哪裏，山莊裏的熱鬧氣氛不适合他，他只能呆在這裏。

南宮笑真的墓旁很整潔，蘇晗經常來清理它。他看見了墓碑前擺放着一朵怒放的彼岸花，花名是他從南宮笑凡那裏聽來的：“在黃泉的土地上開着滿滿的彼岸花，遠遠看上去，就像是鮮血所鋪成的地毯，所以又稱為‘火照之路’，這也是通往死亡之地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死去的人踏着這花，通向該去的地方。”

蘇晗有些奇怪，所有的彼岸花都已經開敗了，這朵鮮豔得如同鮮血一樣的彼岸花是從哪裏來的呢？

不過他沒有追究，而是坐在墓碑前獨自地喝酒，沒有像平時一樣，對着墓中的人訴說他的心情。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對或者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她，即使，那些都是錯的。即使，他被愧疚壓得痛苦得快要死了。

就這樣默默地喝酒，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說，然後，山谷外的歡鬧聲忽然停了；再然後，他看見了漫天的火光，看見了在大火中塌陷的閣樓亭臺。他想要去救火，想要救莊主、二莊主和少莊主。但是，他發現他動不了，無法起身，無法奔跑，即使轉一轉頭顱，也會耗費掉他全部的力氣。再再然後，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火光中走出來，來到他的身邊。他知道，她是來讨還欠債的……

淡淡的香氣飄蕩在空氣中，蘇晗凝視着女孩子的臉，問道，“莊裏面的人呢？”

“全死了。”洛橙微微揚起嘴角，眼睛裏卻是濃濃地諷刺，“殺人者，人恒殺之。沒有誰比誰的命更寶貴。”

“果然！”蘇晗嘆了一口氣，“我答應過笑真，要永遠忠于山莊，要不惜性命保護莊主、二莊主和少莊主。可是現在，我失約了。”

“你可以為他們報仇！”

“如果我能動的話，我一定會為他們報仇！”

“你對南宮笑真的感情可真深！”洛橙不勉有些嫉妒了，自己一個活生生的人竟然及不上一個死人的一個承諾，太打擊人了。

“殺了我！”蘇晗閉上眼睛要求道。

“殺你？放心，我會的。”洛橙把玩着手裏的曼珠沙華，道，“你想去陪南宮笑真嗎？可惜，這個願望，你永遠也無法達成！”

洛橙的笑容依舊溫柔，但說出來的話卻讓蘇晗覺得惡毒，“生死是一個循環，一個靈魂死去，才有另一次的重生，就像彼岸花一樣，明明同為一體，卻永不相見。南宮笑真在這個世界死去，過了這麽多年，靈魂早就轉生到不知哪個世界去了。即使你找便整個黃泉，也找不到她的靈魂；即使你轉世，九成九也不會跟她轉身在同一個世界上。那樣，你更找不到她。”

蘇晗知道洛橙恨他，恨他的出賣，恨他将她送入死亡的威脅之中，但他沒有想到洛橙會這麽絕情，硬生生地打破了他最後一絲希望。

Advertisement

“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個惡魔！”

“南宮撫這麽說過。可是洪家村的人，村長爺爺、富貴叔、三嫂、囡囡……他們都說我是仙女！”

聽洛橙聽到那一串人名，蘇晗心中一顫，雙手不由抖動起來，他用這雙手将這些善良的人推進了地獄。

“動手！殺了我！”蘇晗忍不住嘶喊道。

“不用我動手，你的命已經不長了。”洛橙走到蘇晗身邊，将那朵曼珠沙華遞到他的眼前，“知道嗎？彼岸花還有一個很俗氣的名字叫做石蒜。”

仿佛背誦醫經，“石蒜系自花授粉植物，蒴果背裂，種子多數，一般以鱗莖3－4年繁殖一次。根據中醫典籍記載，紅花石蒜鱗莖性溫，味辛、苦，有毒，入藥有催吐、祛痰、消腫、止痛、解毒之效。石蒜雖觀賞性較強，但根莖有毒，球根含有生物堿利克林毒，但如誤食，可能會導致中毒，輕者嘔吐、腹瀉，重者可能會導致中樞神經系統麻痹，有生命危險。”

“你知道自己為什麽不能動了嗎？因為在你來南宮笑真的墓之前，我在這裏下了毒。”

“我把這種毒叫做曼珠沙華的嘆息。”

手指松開，曼珠沙華從洛橙的指間跌落，劃過蘇晗的雙眼，跌落在冰冷的土地上。

“我不會再動手。曼珠沙華的嘆息不是巨毒，是生是死，全看你的運氣。”

說完轉身決然而去。

過去了，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遠在天上的人們啊，你們看到了嗎？

……

神藥山莊一夕覆滅的消息在第三天傳遍整個羅宋國。聽到這個消息後，衆人的第一個反應是不相信，神藥山莊是五十五家頂級勢力之一，即便莊裏的人偏于醫學重過武功，但山莊的武力值也不是任何一個二流勢力能夠及得上的，即使在五十五家勢力之中，神藥山莊的力量也不是墊底。一個晚上被人滅了個幹淨，怎麽可能？誰有那麽大的能力？即便二宗聯手也不會一個晚上就把神藥山莊的人都殺了吧？

等到消息被确實後，所有的人全部大罵兇手：神藥山莊可是江湖中受人尊敬的存在，他們最近力挽狂瀾，将一場可能會蔓延至全國的瘟疫消滅于無形，拯救了成千上萬人的生命。到底是誰，殺害了全武林的恩人？如果被他們知道兇手是誰，一定要将他剝皮抽筋，锉骨揚灰，告慰神藥山莊的人們。

又過了三天，風向變了，所有人由痛罵屠滅神藥山莊的兇手變為痛罵神藥山莊，因為來自神捕門和端木世家分別發出的兩條通告。兩則通告大同小異，揭露了同一個事實：瘟疫的源頭來自神藥山莊。為了獲取私利，神藥山莊喪心病狂地用無辜的平民研究瘟疫病毒和解毒藥方，成功後将瘟疫散播出去，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面，獲取好名聲和利益。

羅宋國上至朝堂下至平民百姓再到江湖，一片嘩然。衆人異口同聲大罵神藥山莊，他們被滅了活該，并且開始猜測滅掉神藥山莊的會不會是雲巅城的人？因為只有神秘強大的雲巅城才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覺地滅掉一個頂級勢力，這種事連二宗也無法辦到。在這些猜測中，只有兩個人的猜測無限接近現時。

“肯定是洛橙做的！”端木瑾篤定地道，她回家有趟後又跑了出來，發揮牛皮糖的本色，跟定追魂。

“洛姑娘在神藥山莊出事當天才同我們分開，她能在幾個時辰後跑到幾千裏外的神藥山莊殺人嗎？”追魂表示懷疑。

“別忘了她的身份，還有她身上那些神奇的寶貝！”端木瑾提醒道。

想起洛橙有可能是雲巅城的弟子，追魂覺得端木瑾猜測的可能性很大。

“你會将這個猜測上報給諸葛神侯嗎？”端木瑾問追魂。

追魂想了想，搖頭。

“我也不會。”端木瑾眨了眨眼睛，語氣非常純潔道，“神藥山莊是惡人有惡報，同洛姑娘無關。”

“恩。事發的時候，洛姑娘在千裏之外，”追魂微笑道，“我們親眼看到的，不是嗎？”

“那當然！喂，你去哪裏？”

“查案！”

“等等我，我也要去！”

“……”

洛姑娘，江湖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