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黑六

黑六仰躺在地上，望着天空中随風飄蕩的雲朵，十分羨慕。他好想像風一樣自由自在，想到哪裏就到哪裏。可是，這個願望永遠也無法實現了。他感覺到生命力急劇流失。黑六很平靜，死亡不可怕，從他懂事以來，面對死亡的次數，十只手也數不過來；可怕的是回到那個黑暗的地獄，在那裏，他感覺不到自己是人，活生生的人。“黑六”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的編號。他是一個殺手，一個行走在黑暗世界的殺手！

“天下人命皆在手”！天下樓是不屬于五十五家，不，現在是五十四家頂級勢力，卻擁有同樣實力的另類勢力組織。這個組織中全部是殺手，普通的、頂級的，只有你付的出錢，他們便能夠為你殺人，不管對方是朝廷高官還是武林名耆亦或者只是路邊賣燒餅的小販。天下樓從不失手！江湖中人提到天下樓時都會有一種深深的恐懼。誰知道哪一天身邊就冒出個天下樓的殺手呢！

黑六是天下樓的頂級殺手之一，從他九歲殺第一個人起，十五年間，在他手中消失的生命已經不下百人。最後一次任務，當他殺死目标，然後在目标九歲的兒子握着刀砍向他時，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殺人時自己的樣子。他放過了這個對他揮刀的小男孩。他忽然厭倦了殺戮了生活，他不想再做別人手中殺戮的工具，他想要離開天下樓，想要自由，想要走遍整個大陸，看看山，看看水，感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等到他走累的時候，會在一個小鎮停下來，做點兒小生意養活自己，也許他還會成親，還會生個兒子。然後，像個平凡得不能平凡的人一樣，慢慢變老。

這樣的想法，黑六一直掩藏在心裏最深處，因為天下樓是不允許工具有思想的，其他稍微露出一絲自己思想的殺手全部被天下樓解決了。所以，黑六在等，等一個好的時機，假死脫離天下樓。他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也低估了樓裏的力量。不過自由了兩天，就被樓內發現了他的行蹤，接下來便是無休止的追殺。

現在的他，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肉，全部是傷痕；他的鮮血浸透了身下的土地；他再也沒有力氣移動哪怕一絲一毫。他知道，再過不久，另一撥追殺他的人就會找到他，割下他的腦袋，讓他徹底死亡。死就死吧，至少他比其他被樓裏消滅了的殺手好一點兒，他擁有了自由，雖然只有一天……

沒有聽到自由之前，不知道自由有多麽可貴。只有一天，太少了，黑六不甘地嘆了口氣。

“為什麽嘆氣？”耳旁傳來詢問的聲音。

黑六以為自己臨死前出現了幻聽，他沒有看到任何人影也沒有聽到有人接近的聲音——要知道，做為一個優秀的殺手，敏銳的視覺和聽覺是必須的。

“為什麽嘆氣？”聲音再次傳來，很清晰，黑六聽得很明白，他沒有幻聽。

這應該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很好聽也很溫柔，溫柔得好象黑六夢中娘親的聲音。是娘親來接我了嗎？黑六想道，于是他很自覺地開了口。

“我要死了，可是我還不想死。”

“每個臨死之前的人都這麽說！”那個聲音說道。

“但我之前也從沒有覺得自己活過，這一輩子，我只活過一天。”

“哦？為什麽這麽說？”那個聲音中透露出一絲興趣。

仿佛小時候向娘親訴說自己一天中玩了什麽一樣，黑六敞開了心懷，将自己的經歷一一訴說給那個聲音的主人聽：六歲的時候和一群同樣大小的孩子帶到一處封閉的山谷訓練，他們殺野獸，也被野獸殺，然後他們自相殘殺，最後活着的十個人進入天下樓，成為最低級的殺手。然後，他開始執行任務，面臨了無數次瀕臨死亡的危險，一步步成為了樓中的頂級殺手之一，而與他同時進入樓裏面的那皮孩子，只剩下他一個還活着。他說到最後一件任務時的感悟；說到自己怎樣逃離天下樓，自由自在地過了一整天；說到被天下樓發現，一直追殺到這裏；說到他不怕死亡，只是有些不甘……

聽了黑六的訴說後，那個聲音沉寂了片刻，再次開口問道，“你是說等會兒會有其他殺手找到你，如果看到你還沒有死，就補上一刀，确認你真的死亡為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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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黑六艱難地應了一聲，說了一大通話，幾乎耗盡了他全部力氣。

“那麽，他們會将你的屍體帶回去交差嗎？”

“不會，但是會放火燒掉屍體。”

“這樣啊！那就是不會被發現了。”聲音的主人自言自語了一句，忽然提高聲音問道，“你想活嗎？你想要自由嗎？”

“什麽？”黑六一時沒有聽清楚。

“我問你，想不想要繼續活下去，想不要要自由？”聲音的主人的主人耐着性子又問了一遍。

死活，黑六早已經不放在心上，但是，自由……

“我想，我想活下去，我想要自由！”黑六大聲吼道，只是過于虛弱，發出的聲音嘶啞暗沉，比貓的叫聲大不了多少。

“那麽，我們做個交易吧！”聲音的主人輕笑，話語中充滿了誘惑，“我可以救你一命，而且保證天下樓的人不會再追殺你。做為報酬，你要幫我打五年的工，五年之後，我還你自由。”

“打工？我要做什麽？”黑六疑惑地問。

“侍衛、仆人、管家……我反正我要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最重要的是保護我的安全！”聲音的主人一邊思索一邊回答道。

“我…我需要考慮一下。”黑六遲疑了，完全聽命一個人嗎？不過至少比聽命于天下樓強。

“你的時間不多了。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即使天下樓的人沒有找到你，你也拖不了多久。”

“我…你會讓我幫你殺人嗎？”黑六問道，他已經厭惡殺戮了。

“看情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那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