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想掙錢

老江頭抖了兩下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麽,羅氏一把把縮在身後的江陽樹推到前頭:“爹,咱們一家來給您拜年來了。”

江陽樹滿臉漲的通紅,抗拒的往後面躲,羅氏死死把着他的兩只胳膊,把他推到老江頭眼前,他左躲右閃的都避不開老江頭的眼神,眼中的淚在打轉。

右手用棉布吊在脖子上的江大年一腳邁進門檻:“爹,兒子來給您拜年啦。”羅氏極有眼力見的跟上,用力抱起全身抗拒的江陽樹也進了院子。

江老太這時掀開門簾來,看見院門口的一幕,氣得夠嗆,抓起窗邊的一個凍餃子扔了出去:“把小樹放開!孩子的臉都紅了!”

雖說那餃子飛到一半落在地上,卻震得羅氏松開了手,江雨橋跟在後面招呼:“小樹,到姐這來。”

委屈到極點的江陽樹終于看到了疼他的人,飛快的跑過來,一把撲在江雨橋懷裏,語帶哽咽:“姐,他...他們非要來,我勸了,攔不住。”

江雨橋安撫的拍拍他的肩膀,擡頭看向死皮賴臉的兩人。自她露頭之後羅氏的臉色就有些不大對,江大年看着心裏着急,用力推了她一把,羅氏這才回過神來,看着江雨橋的審視的目光壓下心頭的火氣,扯起嘴角:“雨橋,你可大好了?”

感受到懷中江陽樹一瞬間的僵硬,江雨橋點點頭,表情冷漠淡然,像眼前的不是生活了十年的爹娘,而是路邊那普通的過路人一般。

老江頭看着她的表情才放下心來,站直身子擋住江大年夫妻的去路:“你們來幹什麽!”

江大年剜了羅氏一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婆娘!轉過頭來笑道扶住老江頭的肩膀:“爹,這不如今我們也知道錯了,大過年的總要上門給您拜年,再說您和娘年紀也大了,來來往往的人情總得找個腿腳麻利的給你們跑,兒子不就是做這個的嗎。”

江雨橋了然,看來年前無人上門,江大年這種死要面子的人果然把主意打在老江頭老兩口身上了。

江老太快走兩步撿起那顆掉在院子中間的餃子,一把砸向江大年的額頭:“你禍害我們娘三個還不夠嗎,哪來的臉湊上來,滾出去!”

這餃子凍得硬邦邦的堪比石子兒,江大年冷不丁被砸了一下還真有些疼,龇牙咧嘴半天,看着眼前冒火的四只眼睛,強忍下想要罵人的沖動,陪着笑臉:“爹娘總是得給兒子個将功贖罪的機會,往後您二老指使我往東我就不往西。”

老江頭越看他這幅樣子越失望,哪裏還有一丁點兒文人的風骨,他搖搖頭,也不多廢話,左右張望着。

羅氏急忙讨好的笑道:“爹尋什麽呢,媳婦兒來幫您。”

老江頭“呵呵”一笑:“尋哪根棍子順手,好把你們這對不要臉的抽出去!”

江大年臉色突變,下意識的退後幾步躲在羅氏後頭,老江頭嗤笑一聲,抄起掃雪的笤帚指着兩人:“滾不滾?!”

這陣子挨得打比活的這大半輩子都多,江大年看到這架勢扭頭就跑,留下羅氏一個孤掌難鳴,只能眼睛盯着笤帚,嘴上客套幾聲,跟着江大年落荒而逃。

江雨橋才不管爺奶怎麽對付他們,這十來天她表現的越乖巧,爺奶對江大年夫妻的恨就越深,特別是年前洗塵的時候,江老太看着她身上斑駁的傷痕哭了一下晌,轉過天來和老江頭沉默了一整日,對她越發的疼惜。

她安撫好江陽樹,拉着他去看江老太用玉米面捏的油燈,有小豬的小聖蟲的,個個精巧可愛,不一會他的臉色就泛起了笑。

江老太松了口氣,摸摸他的頭:“今兒就別回去了,陪爺奶過個年。”江陽樹也着實不想回那個家,點頭應下。

雖說有了清晨一點小插曲,但是這個大年初一總體來說過的還不錯,年前半個村子為了江家的事都出動了,江家三口都記在心間,吃了早飯老江頭就帶着小樹去走動。

王二叔這等輩分低的看到老江頭親自上門都受寵若驚,結果還沒走兩家,老江頭就被王二叔和張勇架着送回了家,不大會功夫就有人上門來拜年了。

這個家小十年沒這麽熱鬧過了,江老太給孩子們一把一把的抓着果子瓜子,笑的合不攏嘴,熱熱鬧鬧一個年過去,過了正月初五了走動就少了。

江雨橋坐在炕上深思着自己應該怎麽掙錢,雖說多活了一輩子,可上輩子她一直身居後院,學的不過是些讨好人的伎倆,給許遠縫件裏衣繡個荷包,或者下廚做些他喜愛的小吃,親手給他做些飯菜。

許遠好吃,為了琢磨他的口味,她也算是下了苦功夫了,跟着府中他搜集來的各地廚娘學了三四年才略有小成,可以說上輩子她能把許遠抓的牢牢的,也多虧了這一手的好廚藝。

大概是她溫和無害,又沒有背景,也沒有那麽明目張膽的争寵,柔柔弱弱的像是真心愛慕他,許遠對她一直還算是不錯,起碼銀錢上沒缺了她。

可她心中總是有一股氣,她明明可以嫁個平凡的村民,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二人生幾個孩子,和睦到老,而不是在這吃人的後宅裏努力為了活下去而掙紮。

江雨橋長長的嘆了口氣,正坐在小爐子前給她熬湯的老江頭聞言擡起頭來:“咋了雨橋?想到什麽煩心事了?”

江雨橋清醒過來,如今她已經擺脫了許遠了,這輩子都不會同他相見,何必還想那麽多,她笑着回道:“無事,只是想到年後要掙錢心裏有些糾結。”

老江頭沒想到她竟然真打算出去掙錢,咂了下嘴:“爺奶養得起你,三畝地怎麽也夠咱們三個人吃用了,你得好好養着。”

江雨橋也認真起來,是真的要同他們好好談談了,她喚來江老太,把他們拉到炕上認真道:“爺奶,這三畝地的确吃用是夠了,可是當初爺在村長面前放出話去,說這三畝地日後要給我做嫁妝,那若是我帶走了這三畝地,您二老又靠什麽生活呢,若是我不帶走,您在村裏人面前的臉面定要受損。

不若這幾年咱們多攢些錢,買上幾畝地,到時萬一我出嫁了,也能安心些,何況...小樹今年八歲了,爹娘的樣子...不像是有錢能繼續供他讀書的,我做姐姐的總得擔負起來,日後他讀書筆墨趕考,班班樣樣都是銀子,只靠這三畝地的話,怕也不夠...”

說完看着沉思的老江頭和江老太,繼續勸道:“爺奶一輩子都為了我們這些小輩,難道我們真的眼睜睜的把您二老搜刮的一幹二淨各奔前程不成?再者說...”

她咬着下唇,鼓起勇氣:“爺...奶...其實,我不想成親...”

老江頭和江老太倒吸一口涼氣,異口同聲道:“不成!!!”

江雨橋低下頭,聲音酸澀:“成親有什麽好呢,我好不容易才不用起早貪黑的做活,挨打受罵,若是嫁了人了...不還是得這樣麽。”

老江頭一時語塞,江老太心疼的摟住她:“這世上不是所有當男人的都同你爹一般,也不是所有當婆婆的都同你那後娘一般,日後咱們睜大眼睛好好找,定不會再把你推進火坑裏。”

江雨橋知道這種事第一回 說兩個老的肯定不同意,低下頭也不去反駁她的話,只低低的說了一句:“那爺奶莫要逼我,可要等我自己想通了才成。”

聽到這話留了個口風,老兩口高興還來不及,忙點頭應下:“這事自然是要你同意的,我們兩個老的還能把你賣了不成。”

有了這麽個大事頂在前頭,江雨橋想去掙錢就變得理所當然起來,老江頭和江老太勸了幾句,見她心性堅定,索性就同意了,孫女說的對,別的不說,小樹日後要讀書的錢也得給稍微攢下來些。

江雨橋決定先從最簡單的入手,悄悄問江老太:“奶,這鎮上秀坊裏的花樣子怎麽賣?我之前偷偷摸摸的在書上學了一些,想畫畫去鎮上賣試試。”

這可真問住了江老太:“奶這把年紀了,哪裏知道鎮上的行情,下晌我去問問你張嫂子,她總往鎮上送繡活兒,定知道的清楚。”

江雨橋點點頭:“那下晌我和奶一起去,我都在炕上躺了二十天了,就讓我出門走動走動吧。”

江老太打量了一下她養的油紅似白的小臉,不情不願的答應了:“可不能出去太久。”

張嫂子見到祖孫二人過來驚了一下,下意識的看了看江雨橋的臉色,見她小臉上挂着笑容心才放下來,把二人讓進自己住的東廂:“江奶奶和雨橋過來可是有什麽事?若是遇着事兒盡管說,我家公公可是熱心人。”

江老太有些拘謹,支吾幾句沒說出口,江雨橋才不在乎,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着張嫂子:“嫂子,聽說您能接鎮上秀坊的活計,我畫些花樣子您看能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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