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來家吃飯

二月初二這日，天還沒亮，老江頭就起來準備送江陽樹去縣城，祖孫倆悄默聲的誰也沒吵醒江雨橋，窩在竈房裏吃了點飯就匆匆出了門。

江雨橋許久沒睡的如此舒暢了，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天光竟然已經大亮了，她一下子驚醒，“噌”的坐起來，朝門外喊了一句：“奶？”

江老太早就溫好了飯坐在炕上縫補衣裳了，聽到她的聲音掀門簾進來：“醒了？餓了嗎？”

江雨橋摸了摸肚子，還真有點餓，沒等她說話，江老太就笑眯眯的轉身出去了，等她剛剛穿好衣裳，江老太也端着一碗米湯并幾樣小菜進來：“晌午蒸了新幹糧，清早就別吃太多了。”

江雨橋乖巧的點點頭，跳下炕接過來放在炕桌上，招呼江老太：“奶，陪我吃些。”

江老太坐在炕桌邊上看着她，自己卻并不吃，一邊給她剝雞蛋一邊道：“你爺和小樹大清早就出門了，如今怕是都進了私塾了，你爺說老劉家要兩日功夫收拾，他今日去幫襯幫襯，指不定一日就成了，到時候咱們也能早些搬過去。”

江雨橋配着她的家長裏短下飯，吃飽後利落的把碗端過去洗了，拉着江老太商議：“奶，咱們若真要搬到鋪子裏，就不能只做一樣吃食，這樣的話我就一定要待在後廚，得雇個人了在前頭做小二，你看看村子裏有合适的嗎，還是咱們去縣城裏再尋？”

江老太沉默下來，有些難為情，還是開了口：“其實...你王二嬸同我說過，若是咱們要雇人的話她家沖小子先排個號。可是...”

王沖？江雨橋眯起眼睛想了想，那個黑臉少年，看着的确還挺利落的，聽到江老太糾結她問道：“可是什麽？”

“唉，可是他都十五了，跟咱們去縣裏算怎麽回事。”

江雨橋納悶的看着她：“十五咋了？”

江老太咂咂嘴，看着懵懂的孫女一拍炕沿：“哎喲那小子都十五了，你過了年剛十四，這日日在一起的...對你的名聲不好。”

江雨橋驚呆了，自己還沒大展拳腳呢，剛剛踏上縣城第一步，奶奶想的也太多了吧。

她苦笑道：“奶你想到哪兒了，去縣城對村中孩子來說是個好機會，王二嬸自然會為了王三哥争取，再說了，前頭端菜送茶的總得是個男孩兒，不是王三哥也是別人，還不如尋個靠譜些知根知底的。”

江老太糾結的就是這個，“哼哼”兩聲沒說話，好半晌才憋出一句：“等你爺回來咱們在商議吧。”

天擦黑了老江頭和江陽樹才回來，頭一日上學的江陽樹激動的心情還沒緩過來，江雨橋拉過他略一問就滔滔不絕的講開來：“...顧先生可好了，他講書的時候并不像之前的先生那樣讀一遍讓我們跟着背，而是每句話都拆開講一個小故事，且也不死按照書上的順序講。姐，我今日學了兩小兒辯日呢。”

老江頭欣慰的看着叽叽喳喳的江陽樹，悄悄湊到江老太身邊道：“這都念叨一路了，我看今晚咱們甭想睡了。”

這聲可不算低，江雨橋姐弟倆聽了個正着，江陽樹撅起嘴來有些羞澀的低下了頭，沉默了一小會兒，還是憋不住心裏的喜悅，拉着江雨橋又誇起了顧先生，巴不得把從踏進私塾到出了門的一切都講的清清楚楚，生怕落下一個字。

江雨橋摸着弟弟的頭，看着他微微泛紅的臉龐心裏感嘆，這樣的小樹，前生不知最後結局如何，但是不管怎麽樣，今生她定要給弟弟鋪出一條路來！

江老太和老江頭商議了一下，最終第二日還是去尋了王二叔，王二叔一聽這天大的喜事落在他家頭上，一向穩重嚴肅的臉都扭曲了，緊緊握着老江頭的手憋出一句話：“那小子若是犯了錯，老江叔只管打！”

老江頭使勁抽了抽手，愣是沒抽回來，無奈的看着他：“二小子，你老江叔這把老骨頭快被你捏斷了，還怎麽打他。”

王二叔一個激靈松開手，看着老江頭被凍得發紅的手上幾個清清楚楚的青白指印，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笑了。

一切準備就緒，二月初五一大早，老江頭低調的在門口放了一挂鞭炮，就催着提前雇好的兩輛驢車出發，村裏人出來不少送他們的。

老江頭對着大家擺擺手：“咱們不過是去陪小樹讀書的，待放了假還回來呢，莫要送了。”

王二嬸依依不舍的看着王沖，嘴上卻不饒他：“你若是敢給你江爺爺惹麻煩，就等着回來挨揍吧。”

王沖被她說的滿臉通紅，悄悄瞥了一眼站在驢車旁邊的江雨橋，嘴裏嘟嘟囔囔應付她：“知道了，娘放心，行了行了。”

王二嬸一腔慈母心被兒子澆滅，心道媳婦還沒娶就忘了娘了，瞪了他一眼，轉頭拉起江雨橋的手：“雨橋啊，二嬸知道你是個懂事的，你就管好這小子，莫要他出去作禍。”

江雨橋：......

這話怎麽囑咐到她頭上了？面上卻笑着點頭應下：“二嬸放心，我看王三哥是個利落懂事的，你莫要擔憂。”

王沖得了她一句誇獎一下子眼睛放光，兩只手在身前握成拳，恨不得在空氣中揮兩下發洩自己心中的興奮。

江老太見他這樣子皺起眉戳了戳老江頭：“我咋看着沖小子這麽不對勁兒呢。”

老江頭剛和村長道完別，看了一眼臉上還留着興奮紅暈的王沖摸了摸頭：“哪兒不對勁呢，你想什麽呢，十幾歲的毛頭小子，能去縣城誰不這麽高興，你看看別的孩子。”

江老太随着他的話視線轉了一周，果然所有男孩兒都羨慕的看着王沖，也覺得自己想多了，咽下心底的疑惑上了驢車。

一路慢慢悠悠的，這幾日驢車可沒少跑這趟道，輕車熟路的停在鋪子前頭，江陽樹嘴裏叨着一塊棗糕跳下馬車，含含糊糊的朝他們一揮手：“我來不及了，先去上學了！”

幾步就蹿的沒了影，江雨橋失笑，扶着江老太下來：“我看小樹這才上了幾日就活泛了許多。”

江老太自然樂意看着孫子變成這樣，笑着拍拍她的手，等着老江頭掀開門板。

王沖極有眼力見兒，雖說不會卸門板，也上去同老江頭搭把手，等老江頭示範卸掉一塊之後，第二塊就能自己卸了。

江雨橋很滿意他學習新東西的速度，心中琢磨起日後對他的安排。

門板剛卸下，正巧隔壁繡莊的門也緩緩打開，一襲白衣的林景時邁出門來，老江頭看見是他興奮的打招呼：“林掌櫃。”

林景時笑着一行禮：“江老丈昨日同我說要搬家，聽着動靜我就出來瞧瞧。”

老江頭咧開嘴：“林掌櫃這幾日可真是幫了大忙了，今日我們收拾收拾，晚上來家吃飯。”

林景時微微一愣，像是沒想到老江頭會發出邀請，還是含笑點點頭：“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老江頭得了準信兒更高興了，他本就喜歡林景時，這幾日收拾東西他也着實幫了不少忙，回頭招呼江老太：“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林掌櫃。”

江老太見傳說的林掌櫃竟然是這麽個溫潤如玉的人兒笑得合不攏嘴，這幾日老江頭可沒少說他的好，心中對他早就有了幾分熟稔，上前熱情的拉住他的手：“晚上早早過來，奶奶給你炖湯喝，看你瘦的，可得好好補補。”

江雨橋看到林景時瞬間僵住的笑臉，簡直要憋不住噴笑出來，忙上前把江老太的手扯回來，解救了懵懵的林大掌櫃：“奶，今日活可不少，咱們快些進去吧，晚上再同林掌櫃好好聊。”

林景時暗地松了口氣，正要開口道謝，卻聽見江老太問道：“林掌櫃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我們也好準備準備。”

林景時恢複了一貫的溫潤，搖搖頭：“在下并不挑剔，任何食物都可入口，更何況江老丈曾贈與在下一個鍋盔，着實鮮美至極，您家做的菜式定皆美味，無須特地準備。”

江老太被他文绉绉的一通話說的有些頭暈，稀裏糊塗聽了個大概，反正是誇他們家吃食好呢。

高興的猛點頭：“那感情好，記得早些過來。”說完又略皺了下眉頭，“林掌櫃這白衣裳穿着是好看，可是在咱們村裏人看來不咋喜慶，還不耐髒呢，回頭我給你做身衣裳，也多謝你這幾日幫襯我家老頭子。”

林景時何時見過這麽熱情的農村老太太，頓時頭上出了三道黑線，低頭看了看上等蜀錦制成的精白袍服，自己突然也覺得是有些不喜慶，可是要麻煩江老太給他做衣裳卻是萬萬不能的。

他張嘴就要拒絕，卻被江老太一句堵住：“就這麽定了，晚上你過來我給你量量身量，等奶奶給你做新衣裳。”自顧自定下這事兒之後指揮王沖：“沖小子，咱們快些搬，要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