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12. 離

不二一直都覺得趕飛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尤其還是那麽早的航班。如果某個工作狂人能夠自覺地去吃早餐他這個随身秘書其實昨天就可以休假回家的了,心中怨念着面上笑得無比燦爛的不二擡手看看表——原本這個點兒他還窩在舒服的單人床上與周公下棋呢。

——五點一十三分。

手冢的老宅因為幾乎沒有人住所以無法臨時開火,不二便頂着起床氣直接拉着手冢來到山腳下的小食攤随便點了和氏的早餐。一般而言接近郊區的這類流動小食攤衛生情況都不怎麽樣,不二其實很清楚這一點,但是當看到給旁桌送餐的服務生半只手都快伸進了醬湯中的時候,連不二也忍不住想要面部抽搐起來。

果然手冢的眉微微蹙起,兩人心照不宣地交換一個眼神,然後各自默默嘆氣。看來“害人終害己”偶爾還是有些說中幾率的。不過不管怎麽樣好歹是吃了一點東西,雖然特定的幾樣“什麽”跟“什麽”兩人都沒有動過,不二還是将手冢送上了剛剛駛到的河村開來的車。

“Boss大人,此行辛苦了,祝您一切順利。”不待手冢應聲不二又擡起頭笑得不免幾分幸災樂禍:“以上是您的随身秘書的說法,下面是我不二周助的話——吶~Tezuka~請放心地去辦事吧,我會替、你好好休假的!所以不用急着回來吶!”基本上就差說“你不用回來也沒關系”,手冢眉梢微挑淡掃了車窗外的人一眼決定無視他:“Takashi,開車。”不二優雅地退開一步因為沒看到冰山變臉而帶着九分得意的笑容目送車子揚長而去。

在機場看到跡部實在是一件令人意外的事,大少爺從來不出席送別場,而且以往如果是他和兩人其中任何一個一起出遠門,也絕對不願留下的那一人來送。然而曾說過“送別場那麽不華麗的東西不适合本大爺”的人,此刻正一身卡其色半長風衣,雙手插兜地背向他。而對面同款鐵灰色風衣的忍足正微低頭跟他說着什麽,就見跡部笑起來別過頭帶着幾分張揚得意。從手冢的角度只能看到大少爺笑着的側臉,并且他确定跡部沒有撲捉到忍足在那一瞬間露出的表情。

“Boss,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司機河村隆有點遲疑地開口提醒着,明顯是對手冢遲遲沒有下車的反常情況有所顧慮。手冢收回視線颔首道個謝推開車門。

灰蒙蒙的晨光裏迎面冰冷的風撲來,他将手揣進黑色風衣口袋,走上前。

“喲~Tezuka,你終于肯穿這件衣服啦~”跡部看起來心情很好,手冢看一眼忍足,後者仍是那讓人捉摸不清的臉,手冢淡道:“被你喊了一年不勝其煩。”風衣是景天集團旗下專屬的設計師Ootori Chyotaro與Kikumaru Eiji這兩位新銳設計師合作設計的新品牌“Samyasa[1]”的第一個樣板,跡部很中意,說是融合了三個人不好伺候的地方很是不容易——于是這款風衣成了真正的手工限量版,只此三件。

所謂融合了三個人“不好伺候的地方”無非是跡部的華麗奪目忍足的随意野性手冢的淡薄淩冽。雖然袖口及開襟領口細密銀線壓的暗雅紋路确實華麗不張揚,整個設計樣式也是簡潔流暢,又不失自由慵懶的風雅,但是——三個人都穿成這樣就很詭異。手冢一臉不想提到這件事的表情,忍足便忍不住揶揄道:“難道是Fuji幫你選的衣服麽?”然後狼賤賤地他拍拍手冢的肩湊近他問道:“怎麽樣?連着兩夜同床共枕有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啊?”

手冢眯起了眼。

“Tezuka,你別告訴本大爺你這麽快就被攻陷了啊~未免太丢臉!”跡部擺出了“insight”的招牌動作,笑得猖狂,手冢瞥了他一眼淡然轉向忍足問:“你昨晚‘動力’不足?”然後又看向跡部從上到下慢慢掃了一眼,以眼神傳達“居然不是卧床不起的尋常狀況”。之後手冢提醒了忍足注意登機時間就徑自去Check In了不理會某人的張牙舞爪,反正忍足總能迅速擺平。

大版關西國際機場是一座人工島嶼上的機場,MITRE公司前航空顧問Stewart's library· Ken Jester(斯圖爾特·斯庫萊·肯·加斯特)說建造的時候并沒有考慮全球變暖的因素,所以這座機場預計再經五十年便會沉入海底。手冢坐在頭等艙看向窗外不遠處的蔚藍一片,不久後便有熟悉的氣息從後而來。

“哄好了。”他沒有轉過頭。

“呵,總算是吧。Tezuak~——謝謝了。”手冢沒有說話,忍足收起笑容半阖起眼眸在他身旁落了座,一時兩人都靜默了。

艙內播音之後,飛機加速助航,一點一點飛離了人工跑道。忍足靠進坐椅卻沒有調整椅背,他只是仰起頭,完全阖起了眼睛。

“我知道這樣你夾在中間很為難。但是Tezuka,我忽然懷念起,那些年我們一無所有,只除了自己的名字,和彼此的名字的時候。

“我一直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懷念那個過去。”

那個過去。

飛機沖破雲層直上九霄,雲海看似平靜實則內中暗流湧動。手冢暗暗舒出一口氣,也靠進了座椅中。恍惚中教堂的《The Mass》[2]漸聲漸響,在他們三人只能以彼此的體溫作為自己活着證據的歲月裏,當時所憧憬的如今的一切——突然全部變成了一堆疊的廢紙。

恨不得被揉碎扔進黑暗發黴的角落。

從此無人過問。

注:[1]Samyasa:音譯為“桑揚沙”,是猶太教傳說中埃及的天界之王,字意即有「反叛者」的意思。很有意思的宗教文學形象,有興趣的親可以查來看看的。

[2]《The Mass》:彌撒,是二戰期間德國黨衛軍第一裝甲師的戰歌,只從音樂角度欣賞,這是一首氣勢磅礴,節奏強勁的曲子 (德國黨衛軍第一裝甲師是一支非常有戰鬥力的部隊,曾在1941年一次戰役中俘虜了16個師的希臘部隊。這支部隊後來随着德軍的投降成為了蘇軍的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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