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Chapter13. 往

和手冢不同，跡部是從孤兒院中逃出來的。那一個陰雨蒙蒙的日子如果不是手冢被孤兒院的修女纏住，跡部也不可能那麽順遂沖出院子順便拉過手冢就跑。那是他們十歲夏日裏的某一天發生的事，那時候曾領養了手冢的爺爺剛剛過世，他的養父母将他“請”出了家門。而跡部則是得知自己将被販賣給一個看起來就讓他想要作嘔的中年男人，所以一直在伺機逃跑。原本那名修女是想将手冢也拉進孤兒院的，卻不想偷雞不成反蝕米。眼睜睜看着一筆訂單的“貨物”拉着另一筆未來訂單的“貨物”就這麽跑了，女人自然是要奮起直追的。于是兩人連着跑過了三條街七拐八彎繞來繞去最後終于轉進了一個小巷子，然後跡部看到對街上修女裝束的老女人在胸前比劃着十字對路人像模像樣地哭訴。

——那張臉怎麽看怎麽可笑至極。跡部靠在古老巷子的水泥牆上捂着肚子笑，手冢則是默默打量着這個滿臉不可一世，看起來誰也不放在眼裏卻還拉着自己跑的人。

“為什麽？”拉着一個人跑目标會變大吧？一般會有人做這種事麽？還是素未謀面的。

跡部從大笑之中平複下喘息挑着眉梢道：“你想被拽進去再賣給變态？”

基本上從第一句對話中就徹底明白了兩人思考模式的風馬牛不相及，手冢懶得多說，休息好了便理理衣擺準備走出巷子。“喂，你就這麽走了？本大爺可是救了你诶！”手冢半轉過身瞥了一眼身長還需買“兒童票”的“大爺”，雖然勉強算是道了謝卻把淚痣少年氣得眉梢抽搐。

“那真是謝謝了。”

“喂，光說謝謝有什麽用，拿出點誠意來啊，而且你那是什麽态度！”蒙蒙的雨在晦暗不明的傍晚傳來一陣一陣刺骨的冷意，然而兩人都同樣挺直着脊骨，完全不似少年。

“不想露宿街頭可以直說。”于是淚痣少年徹底梗住了。手冢轉過身向外走去：“Tezuka Kunimitsu。”他聽見身後的人哧哼一聲帶着幾分贏了賭局的得意，随後便跟上了他的腳步：“Atobe Keigo。”

他們走出巷子的時候雨漸漸停了，夕陽的餘晖一點一點移進來，漸漸變得融暖，而他們，逆光行駛。

忍足是在隔年後的夏天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在手冢看來比兩人稍微年長的忍足從一開始對于跡部而言就是不同的。他們三人在河岸上第一次迎面相遇的時候，忍足是穿着白襯衣黑西褲斜着重心雙手插袋一個人站在一群暴走徒中間的——當然，那雅痞的笑容一直是他的标志，從第一次見面開始。用跡部的話來說就是：“Tezuka是生性淡泊凜冽，不喜言語，行動至上，實則是完美主義的人。但是Oshitari，他是真正地什麽都不放在眼裏的人——包括他自己。那才是真正的冰冷。”後來跡部自己都承認他會被忍足吸引最初就是因為忍足絕對是一個适合挑戰自己的對象，只是沒想到挑戰到最後他自己先落水了。

河岸上相遇的那一天無疑是三人最瘋狂的一次，忍足和跡部就不說了，向來十分冷靜的手冢也被拉進去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打完之後三人坐在河川北岸上處理各自大大小小的傷，手冢折起袖子看向左手手肘淡問道：“你認識他？”忍足與跡部對看一眼搖搖頭，手冢就沉默了。

“我以為是他認識你。”于是三人一起沉默了。

之後便是忍足與跡部的大笑聲以及手冢無奈地嘆息聲。據說那日的暴走團後來遠遠地看到三人就轉向繞開，然後他們三個就成為“流浪團”裏的“I3.組合”了。似乎一度是非常響亮的名號，但其實一直都只是他們三個人而已。——像是奔跑的鐵三角。

當不二得知這段歷史時天才正窩在戀人懷裏嗤嗤地笑。

“I3.愛衰[1]？嘛嘛~虧那個起名字的人還把你們三人的名字仔細研究了一遍啊~”不二揚起頭在King的下巴咬了一口：“你是不是一直沒明白為何你們三人就那麽特殊？”手冢低頭看他略微沉吟：“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是不二這麽一問，他便也回想起，那時候他們三人收到的待遇不是敬而遠之，就是水火不容，也确實太過另類了。以團體來說，稍微有點名氣就一定會吸引越來越多人加入——可是他們一直都只是三個人而已。

懷裏的人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躺好，然後伸手環住了有些疑惑的King的腰：“木頭就是木頭。你們那貧民窟裏的‘貴族’、怎麽可能會受歡迎？！你們三個其實根本就是笨蛋三人組罷！”雖然這麽說，天才其實卻笑得很得意。

“嗯？”

“笨死了。為什麽我這個天才就要喜歡上你這麽單純的木頭呢，真是的。木頭、木頭。”

“……”

有些人即使一無所有，仍是貴族。

無論站在哪裏，穿什麽樣的衣服，過着什麽樣的生活，他是貴族。

就算是、最後的貴族。

那時候他們三人就是所謂的“小團夥”，有時候會“劫富濟貧”，雖然基本都“濟”給了自己，有時候挑逗一下變态大叔，或從路邊的醉漢身上“不問自取”——他們其實做過很多後來想想各自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只是不可思議的不是那樣驕傲的三個人居然會願意做出那樣不入流的行為，令他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那時候的三人，為何沒有想要好好活着的感覺。

是的，他們其實有很多方法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比如社會救濟什麽的畢竟他們還只是孩子，總會有辦法的。但是他們都選擇了這樣玩鬧一般的生活方式，那時候他們共享一支沒頭沒尾的菸，他們一起在河橋下躲避烈日，他們共享一副碗筷，一杯殘羹冷炙，他們一起在教堂裏尋找栖息之地——都是片刻的安寧。

那就是忍足所言，忽然懷念起的、唯一的擁有、是自己的姓氏和、彼此的姓氏的日子。

只是那時候他還沒有和跡部在一起，他們還不是戀人。

注[1]:I3.：三人名字裏共有的字母只有“I”和“T”，T3.的話OA兩人會不樂意的。至于不二的“愛衰”，這裏的“衰”念“睢sui”平聲。大概是某些地區的方言，其實就是倒黴的意思。所以這裏的三人都被熊殿嘲笑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