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Chapter36.接納

及時打開了門接住旋風一樣要沖進主卧的少年,忍足按住少年的肩膀比個手勢:“噓,輕點兒。”。不着痕跡地瞥一眼持續幾小時靠坐在門口的人,鏡片後面的眼沒有流露出更多情緒。

“忍足哥我大哥怎麽樣了?他怎麽樣了啊!”少年拽着他的衣擺急切地搖晃,被他少有的模樣和從未聽過的稱呼驚到,既意外也是欣慰,他默默衡量着,微微眯起眼睛。越前仰着頭金色的瞳孔閃爍着焦急的光,真誠得像能擠出水來。忍足漸漸舒展開眉間,雙手扶在小個子肩上彎身,也終于放下了對這個孩子最後的一絲戒備。

“我大哥他,到底怎麽樣了?”看來是他的表情起到了些許鎮定的作用,少年喘息着随意地以右手背擦去了臉頰的汗水,聲音放低了很多。忍足微微勾起唇角安撫道:“手術已經結束有一會兒了,很成功,今晚如果沒有發燒的話只要靜養一兩個月就差不多了。”

“為什麽?手術不是成功了嗎!怎麽還會發燒!”不僅沒有放心,聞言少年的眉頭反倒擰得更緊了。這反應和他的那位大少爺簡直一模一樣——忍足不由得輕笑一下,拍拍他的頭:“醫學上的問題我也解釋不了哦!”見少年驚覺自己失态習慣性拉低帽檐的窘迫,他站起身一手落在他腦後讓開了門:“進去看看吧,別吵到他就可以。”

将越前送進去又把最後幾個醫護人員送出來,忍足安排了Will醫生和他最得力的助手、也就是Will夫人留住在走廊另一邊較大的客室以防萬一,之後親自為幾人做了豐盛的晚餐表示感謝。走廊上就那麽幾人來來回回地忙碌着,等到腳步聲稀疏下來的時候已近午夜。他端着夜宵的托盤上樓,視線越過某個人,正看見跡部從手冢的房間出來。等他小心地将房門關上,忍足拿起托盤上的純水遞給他。

“今天就不要喝紅酒了吧。”跡部接過白水微微皺眉還是輕應了一聲,就勢靠在了門上,忍足将托盤放在一邊的廊櫃也倚在了他身邊。

水晶長杯中的純水輕晃着,跡部的眼神疲憊卻專注,忍足心下了然。兩人心照不宣,好一陣兒都沒有說話。廊上的燈昏黃溫暖,同一道門的左邊和右邊,同一道門的裏面和外面,四個人各有心思。低下頭扯扯嘴角,一旁的跡部忽然高舉起杯子,正對上中廳的吊頂燈,姿态恰似睥睨天下的雄心萬丈。

他的戀人有一雙銳利且堅定的眸子,當那雙眸子耀出熠熠奪目的光彩,他知道他已經阻止不了,也無法拒絕。

果然跡部微微眯起眼像是盯緊了獵物——再次睜開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

“Yushi。”聲音輕且低,卻不妨礙某種堅定信念的傳達。忍足不緊不慢地将手中的杯子放回托盤上,他直起身繞到他面前。紳士的微笑比平時淺淡一點兒,不及眼底,跡部收回手迎視他緩緩開口:“Yushi,我——”

“不要擔心。”忍足打斷了他,擡手輕柔地撥過他的劉海,長長的睫羽眨動刷過手心的觸感讓他心疼卻也難過。上前一步溫柔地抱住他親吻他的鬓側,他低聲哄道:“不要擔心。Kunimitsu是責任感很強的人,他不會讓我們太擔心的。”

雖然看不到卻明顯感覺到懷中的人身體一震,可以想象到那精致的淚痣微微一動眼睛裏閃過的驚詫和沉思。忍足收斂了笑意,輕輕扣着他的頭:“別擔心了,嗯?”

“……Yushi,我……”一手撫上他的臉,忍足直起身嘻笑着安慰他:“你再這樣我都要吃醋了,我都這樣說了還不放心嗎。”

即使近在咫尺的凝視,也依然貼近不了,他阻隔了一切。如果真的要責怪的話,他想——也許只能怪相愛的兩個人,都是如此的聰明。

“……笨蛋啊,他的醋你也吃!”跡部無語地翻他一眼。忍足聳聳肩攤手:“沒辦法,誰叫能讓你這麽擔心的除了我就是他了啊。”

“你自己都說你和他是一樣的了,白癡!”一拳不痛不癢地落在忍足胸口,被他笑着收在手心,跡部蹙着眉嗔瞪他,看着他微微低下頭貼近他,不自禁地微微啓口,如期而至的吻便落在他的唇上。

很普通卻很綿長的吻,不由自主地環上他的腰,跡部閉上了眼睛。

********************************************

從昏昏沉沉中醒來,他花了幾秒鐘确定自己所在的地點和身體的基本情況——能夠從沉疴的昏睡中醒來似乎是手術麻醉效力已過的關系。他嘗試着動了下左肩,随即傳來的劇痛令他眉頭一緊,胃部的空洞感就更不用說。他猜想短時間之內恐怕那兩人是不會讓他離開床位了,思及此不由暗暗嘆息,無奈之餘也只能轉移注意力以減輕對疼痛的敏感度。稍微動了動右手手指,指尖溫暖的觸感令他柔和了神情。

屋子裏光線很暗,在他醒來之前隐約聽到跡部與忍足的對話,知道兩人去準備早餐了。所以現在房裏只剩下他和這個孩子。整張臉幾乎埋進他右手手掌的少年,墨綠的發絲正随着他輕微的呼吸拂掃着他的掌心,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還沒什麽察覺,一旦注意到了就無法忽視那種麻癢的感覺了,他反射性地收動手指,少年便立刻驚醒坐起。

眨眨眼,越前一手握着他的,一手随意地揉着眼睛,好像還沒搞清楚狀況地迷茫地看着他。“大哥……”手冢微微點頭:“Ryoma……”聲音沙啞的程度令他不适,卻因此徹底将少年喚醒了。“大哥,你醒了!……等下我去叫Will醫生,你先別動!”急忙拉住他,手冢搖搖頭借着少年的力勉強半坐起來。靠在少年墊起的枕頭上,再次阻止了他要去叫人的意圖。一點一點喝了床頭的水,擡眼看見少年小心翼翼的表情,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與平日裏沒有什麽不同。

“已經是九點多了吧,怎麽沒去學校。”

明顯已經忘了這件事的少年表情扭曲地氣憤道:“你都這樣了還管我去不去學校!大哥你是笨蛋嗎?你知不知道你差一點就胃穿孔死掉了!我……我……——那個大爺念叨你一晚上了……”只會別扭的表達方式似乎是這個宅子裏的人的通病,看着少年窘迫地低着頭又背過身去倒水。手冢暗暗搖頭。

“Ryoma,看到Fuji了麽?”

明顯捕捉到小小背影瞬間停頓的細微動作,手冢微蹙起眉。他雖然叮囑過乾萬一發生了什麽就讓不二暫時不要回宅子,但是,現在看來恐怕乾并沒有按他的意思來。

——依跡部的性子,大概又說了多餘的話。

“Ryoma,你知道什麽嗎?”端出嚴肅的語氣。

少年将杯子擱回床頭櫃上,半晌沒有答話也沒有轉身,手冢蹙着眉等着他的回答。

“Fuji前輩已經回去了——那個Inui前輩怎麽可能不聽你的話。”

對龍馬好像在賭氣的話沒有太多的懷疑,聽到他輕舒一口氣的聲音,少年猛然轉過身,眉頭都豎起來。

“大哥,能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嗎?”手冢擡眼看他,略帶不解。

“怎麽了?”

明顯對他避重就輕的态度憤懑不滿,少年大步向前走近他:“大哥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被什麽人因為什麽事殺死呢?如果那年是因為我還小,那麽今次呢?大哥說Fuji前輩是特別的,是特別到什麽樣的地步?就算被他殺死也沒關系嗎!”

“我不會死的,別擔心。”其實他真的不知道這個問題要怎麽回答,尤其是對這個孩子。手冢偏過頭,微弱的光線散落在床尾,沒有戴眼鏡的關系,他看不清更遠的地方。很清楚敷衍的回答是不可能糊弄過龍馬,但是少年很長時間都沉默着,又讓他稍微松了口氣。

“大哥。”

“嗯?”他鎮定地轉過頭。少年正疑惑地望着他,似乎在考慮說法和修辭,片刻後終于猶豫着開了口:“……那個,因為……是、嫂子麽?”

——很驚訝。聽明白少年的意思之後只能用驚訝來形容他的感受。

從未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他的瞳孔微微放大,然而少年的眼睛裏除了求證再無其他情緒——沒有任何不能理解或嫌惡的意思。

嫂子、嗎?

那麽倔強的人。

手冢忽然笑了出來,雖然緊接着從肩膀和腹部傳來的疼痛讓他禁不住咬緊了牙關,他穩住氣息,看向緊張地一塌糊塗的少年,再次微微笑了。接住少年慌亂的手,手冢攔住他急着去叫人的動作,少年被拉着一個重心不穩趴在了他肩膀。

“啊,大哥你沒事吧?疼不疼!讓我去叫Will醫生他們啊!”

“Ryoma,我右肩沒有受傷。”安撫地揉揉他的頭發,手冢很是有些感動。輕壓着少年的頭,一時百感交集。在沉澱了情緒後他輕聲道:“謝謝。”

感覺到少年的身體又是一震,手冢松開手:“這次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小孩子的臉上明顯浮出異色,他別扭着轉開臉小聲嘟囔着:“也沒有……很擔心……”手冢再次扯動了嘴角,繼續揉揉他的頭發:“我很高興。”

“大哥!”象征性地反抗着他好像對待小動物的動作,越前嘟起嘴:“Fuji前輩就是跟你學的總喜歡揉我的頭發!”

“啊,是吧。”

……這就是縱容的意思吧?越前不服氣地扁起嘴巴:“……大哥你還Madamadadane!”

……

聽到房間裏傳出的低沉微弱的笑聲,不二偏偏頭緩緩神慢慢扶着牆站了起來。迎面忍足和跡部正端着熱氣騰騰早餐向這邊走來,他淡下眼穩住身形向樓梯口走去。沒有打招呼,面無表情地與那兩人擦身而過,很平靜的場面。

一天一夜,他的腿似乎有些不聽使喚,但是他必須去弄清楚一些事情。

也許是不想承認,他真的不想看到那個人,至少在短時間裏。

一點兒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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