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和離就和離
湛宸的怒火一下就沖了上來:“你想和離!?”
蕭令弈正對上他的目光:“不和離,你打算給虞白月什麽身份?你對他念念不忘三年,如今人回來了,卻不肯給他一個正當的名分?”
虞白月立刻看向湛宸,用目光無聲地逼迫湛宸給個明确态度。
湛宸一下被架在高處,他如果不答應,何止虞白月要崩潰,天下人也會诟病當今太子腳踏兩只船,這三年的深情美名都是虛僞做戲之舉。
可他如果答應了,一切都能保全,唯獨會失去蕭令弈。
他遲疑不定,蕭令弈咄咄逼人:“殿下若覺得和離不妥,那就休妻,反正我一個大男人也不在乎這點聲名。”
他是鐵了心要離開湛宸。
湛宸氣笑了,反問道:“北微剛要和東烨結盟,你就想着和離?就不怕影響到結盟的事宜嗎?”
“我與殿下的婚約從來也不算名正言順,我沒入你湛氏的族譜,北微也從未明面上承認跟東烨有過聯姻,和離與否,對結盟影響不大,更何況。”蕭令弈特意捂着傷口道:“當日陣前殿下是怎麽答應我的?你說會跟東烨結盟,只要北微在,東烨就不會亡國,如今是要食言嗎?”
湛宸:“……”
其實只要拿結盟的事做威脅,蕭令弈一定會屈服。
但湛宸不會這麽做,他不想把蕭令弈越推越遠。
“你還在氣頭上,此事之後再議。”他試圖繞開這個問題。
“我清醒得很。”蕭令弈一點退讓的餘地都不給,“殿下若不答應,明日我就進宮去求貴妃,再不濟,就去求皇帝!”
湛宸壓着怒火:“你一身傷,床都下不了!還想為這事進宮!?”
“這不是殿下逼的嗎?”蕭令弈淡淡道:“事情到了這一步,你我注定是要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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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宸深吸一口氣,冷笑一聲:“好啊,和離就和離!”
和離的事一下就傳進了貴妃耳邊,貴妃第二日就出宮來太子府勸。
湛宸徘徊在琦階小院外,跟在他身邊的彪棋看他如此不安,便問:“殿下若不想和離,為何昨日又要答應呢?”
“我不答應,難道真讓他帶着傷進宮去求?”湛宸揉着眉心,聲音疲倦:“他肯定不是真想和離,他就是生氣,氣我當日舍棄了他去換虞白月。”
彪棋有些疑惑:“可太子妃态度決絕,不像是…不像是在鬧脾氣。”
“他喜歡我,他愛我!這你都看不出來!?”湛宸篤定地道,“愛得越深才能催生出這種失了理智的憤恨,他現在就是在氣頭上,等母妃勸一勸,他一定會反悔,不會再想和離了。”
大約等了一個時辰,貴妃終于出來,湛宸迎上去:“母妃,他反悔了嗎?他不想和離了對不對?”
貴妃道:“和離的事還得讓禮部那些文官經手。”
湛宸:“什麽?”
貴妃輕嘆一聲:“母妃當日就告訴過你,兩個只能選一個,你遲疑不定,小弈幫你快刀斬亂麻,你該感激他如此識大體。”
“什麽識大體?我寧願他跟我鬧脾氣!”
湛宸就要沖進琦階小院,被貴妃一把攔住:“他心智堅定,你改不了他拿定的主意。”
“你選虞白月的時候,就該知道會有今日這樣的結局。”
貴妃看事透澈,知道自己勸不動蕭令弈,便一心想成全他。
“就算小弈如今的地位并非名正言順,你也該給足他體面。讓府上的賬房把你名下那些房産商鋪還有田地全部列出來,讓小弈挑着選。他如今回不了東烨,本宮會做主另撥一座府邸給他住着,他的意思是,等他傷好之後就會分府別住,跟你劃清界限,斷了關系。”
湛宸:“我不答應!”
“你不答應!?”貴妃擡手擰住兒子的臉頰:“本就對不起他,如今還不想放他自由,是要他一身傷病在內院郁郁寡歡嗎?你既然想要虞白月,那就注定得不到蕭令弈,兩個都想要,何時還有貪心的毛病了?!”
湛宸的臉頰被揪得變形,話都說不清,只能被母妃訓。
“除非令弈自己後悔,否則你今日就算是北微的皇帝,也扭轉不了這個局面。”
這時虞白月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地給貴妃行了一禮。
貴妃見到他才松了捏湛宸的手,恢複了端莊華貴。
這是虞白月回來後,貴妃第一次見他,寒暄了幾句後說:“你還是照舊想在太子府裏住着?”
虞白月垂眸道:“我給殿下惹了許多麻煩。”
貴妃慈和地笑着:“什麽麻煩不麻煩的,這是宸兒自己的意思,你不必介懷,他想讓你在府上住着,你便安心住着吧。”
虞白月乖巧地點點頭,小心地問:“貴妃娘娘,我還能時常進宮去看你嗎?像從前那樣。”
貴妃道:“以後宸兒入宮,你可以跟着來。”
虞白月聽罷,面上恭順的笑了笑,心道這是不想單獨在宮裏看到他的意思。
只有貴妃剛從冷宮出來的那幾年,虞白月才有資格随意進宮,後來便只能跟在湛宸身邊。
如今他九死一生的回來了,貴妃待他雖還像從前那般親厚,卻也有客氣的疏遠之意。
她待蕭令弈卻那般好,不僅替他周全和離之後的體面,還賜他府邸,讓他在東烨有自己的小家。
他只是個質子,脫離湛宸的庇護,本該繼續過寄人籬下的日子,貴妃卻如此重視他。
送貴妃出府後,虞白月把裁冰叫到了湖邊僻靜的角落裏,囑咐道:“蕭令弈當日被夏國敵寇劫走一個時辰之久,他被救回來時,衣衫不整,渾身是傷,你猜猜那一個時辰裏都發生過什麽?”
裁冰低着頭,心中有了猜測,但她不敢宣之于口。
虞白月道:“軍中的口風嚴,還沒有多少人知道此事,你把這件事往說書的那邊透露幾句,民間自然會有自己的臆測。”
裁冰意識到他的意圖,猶豫起來:“公子确定要這樣做?這樣毀的也是太子爺的名聲。”
“他馬上就要和太子殿下和離了,就算身敗名裂,也不會牽扯到太子身上,更何況,此事鬧得越大,和離的事才能板上釘釘。”
看湛宸的态度,顯然是不願和蕭令弈斷得幹淨,為了自己日後的地位,虞白月只能使點手段把事态往無可挽回的地步推一把。
只要蕭令弈的清白毀了,屆時就算蕭令弈自己反悔,皇帝也會下旨逼湛宸和離。
那這太子府就能清淨了。
裁冰領了銀子出府去辦此事。
虞白月在湖邊又獨自站了一會兒才離開。
荷葉的遮掩下,正在捕魚的影二百五浮出水面,該聽的不該聽的,他全聽見了。
他抱着一只大肥魚上了岸,去了廚司,把活蹦亂跳的魚交給廚子:“這是今日給太子妃熬湯的魚。”
宮裏來的禦廚接過大肥魚,誇說:“這太子府的魚怎麽養得比宮裏還好些!”
影二百五笑了笑:“我養什麽都在行!”
他從廚司出來後,立即進了水榭的書房,身上還冒着一股魚腥味,正在書房彙報事務的影九聞着這味就知是影二百五來了。
“說了多少次。”影九嫌棄他,“你怎麽還不知道洗了澡再來見殿下?”
影二百五難得沒有憨态:“事态緊急,屬下必須立刻來報。”
正在整理名下産業的湛宸眼也不擡,示意他說。
影二百五将自己在湖邊所聞所見如數禀報。
湛宸聽罷,面無波瀾,對這種事絲毫不意外:“他一貫如此,始終改不了。”
影九斟酌着道:“那殿下如何打算,要把虞公子帶過來盤問嗎?”
湛宸揉了揉眉心:“還有盤問的必要麽?無論如何,不能傷了太子妃的名聲。”
影九心中有數:“屬下明白了。”
他退出書房時,順便把一身魚腥味的影二百五帶走了。
湛宸獨自坐在書桌前,阖上清點産業的冊子,從暗格裏取出一份線報。
這份線報的紙已經有些發黃,落款處的日期是三年前的秋季。
上面寫,虞白月當年入太醫院為藥童時報上的身世有假,影衛司查來查去,最終查到了夏國境內。
那年冬日,湛宸征夏國,虞白月随行在側,湛宸那時負傷,虞白月煎藥時不慎燒了營帳裏的文書,毀了幾張最關鍵的地圖,那一場戰争,北微吃了一記慘重的敗仗。
事後湛宸以延誤軍機的罪名處罰了虞白月,湛宸身邊已有人察覺出不對,勸過幾回,因為沒有任何實質證據,所以不了了之。
湛宸只将虞白月調離身邊,後來虞白月随李将軍的軍隊發起突襲時掉下了雪崖,李将軍麾下一萬将士沒有一個活着回來,盡數埋在大雪之中。
斯人已逝,線索已斷,這三年影衛司也再沒有捕獲到與這件事相關的情報。
死去的人總能被虧欠與記憶美化到完美無瑕,可當這個人活着回來時,許多被封存忽略的疑點也會跳出來。
湛宸用指腹摩擦着這份線報,眸中晦暗不明。
皇城裏很快就有人傳,說太子妃當日被虜進敵營一個時辰之久,可惜傳的方向卻不如虞白月所想。
“太子妃是為了救那虞公子才落入險境,說來是太子妃救了虞公子一命!”
“聽說當時夏國敵寇想讓太子為了虞公子放棄已攻下的城池,簡直是癡人說夢!”
“那夏國人也太蠢了些,太子殿下再怎麽放不下那位虞公子,也不可能拿國家大事開玩笑。還是太子妃識大體,犧牲自己才解了當日的難題。”
……
流言傳來傳去,都快把蕭令弈傳成英雄了。
又聽說太子爺要跟太子妃和離,民間扼腕嘆息的百姓無數。
“為何會這樣!?”
太子府內院,虞白月抓着裁冰的領子:“你怎麽辦的事?!”
“奴婢,奴婢也不知為何會這樣,奴婢都是按公子您說的話傳的呀!”裁冰吓得臉色煞白,“求公子息怒!”
“你不會是故意幫着蕭令弈吧?”虞白月忽然起疑。
裁冰跪在地上一個勁地請罪:“奴婢不敢!奴婢一心都向着公子您!公子的敵人就是奴婢的敵人!”
虞白月扼住裁冰的下巴:“動動嘴皮子的事你都辦不好,去刑司領十掌罰,旁人問起,便說你做錯了事。”
裁冰有淚不敢流:“奴婢…奴婢告退。”
她進了太子府的刑司,說自己胡言亂語惹了主子不高興,來領十巴掌的刑罰。
掌刑的嬷嬷下手也不留情,把裁冰的臉都打腫了。
裁冰狼狽地從刑司出來時,恰好撞見镂雪,镂雪瞧見她一臉的淤腫,本想問問是怎麽回事,裁冰卻低着頭避開了她。
镂雪倒也沒有追着細問,她忙着去廚司拿今日的魚湯。
琦階小院裏。
镂雪端着魚湯進了屋內,蕭令弈正坐在床上聽樂竹講今日皇城的見聞。
樂竹說得正起勁,镂雪進來道:“今日的魚湯好了。”
蕭令弈這幾日喝魚湯都快喝膩了,太醫說多喝魚湯身體才能好得快。
他也想着自己好得快一些,就能早日從太子府搬出去。
只是肩膀和手腕的傷口還未痊愈,只能讓樂竹一勺一勺喂。
镂雪在一旁侍候着,到底沒把今日看到裁冰受罰的事說給太子妃聽。
裁冰既然已經是觀月閣的人,她的事也不必拿來擾太子妃清聽。
魚湯喝了小半碗時,湛宸帶着兩個賬房先生進來,賬房先生手上各自捧着五本賬目,每一本賬目都有一顆鴿子蛋那麽厚。
蕭令弈見到他來,便示意樂竹把魚湯先放下,免得湛宸想親自上手來喂,他如今不想被他這樣溫柔對待。
“手還很疼嗎?”湛宸關心道。
蕭令弈:“疼得擡不起來,但也不勞你操心了。”
他還是得裝着傷重難受的樣子,這樣才能讓湛宸記住當日陣前之事,好讓湛宸不敢動山河盟的主意。
湛宸讓人在床上支一個小桌子,又讓賬房把十本賬目冊子放在桌上。
“這是什麽?”蕭令弈好奇道。
“我名下的産業賬目。”湛宸拿了一本翻開在蕭令弈眼前。
蕭令弈一眼掃過去,全部都是上等的莊園,水田,商鋪,随便一處都能保普通人一生榮華富貴。
湛宸取來一只朱筆,遞到蕭令弈眼前:“你想要什麽就圈出來,和離之後,這些産業便是你的了。”
蕭令弈一下來了精神:還有這種好事!?
湛宸忽然想起什麽:“你的手疼,要不我代勞?”
蕭令弈用左手搶過湛宸的朱筆,先把賬目第一頁一處皇家莊園圈了出來。
“哎呀。”他說,“手忽然就不疼了。”
湛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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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