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天崩開局

周以汀在車隊呆了一個月,一切都風平浪靜,起初緊繃不安的心,也在每日的忙碌中慢慢平靜。

是她想多了,江時烈并不常在隊裏,除了上次突如其來的碰面,後來他再沒出現過,也可能他來了,但她沒有機會見到他,她之前還怕得想要逃,現在根本不需要擔心,人家壓根不露面。

一切都很尋常,她就是車隊裏一名普通的新員工,周圍的同事待她不錯,沒有她以為的刁難。就連杜孑宇,偶爾的遇見,他也只是視她為空氣,沒有出言不遜。

她既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又有些悵然若失,想想都覺得自己可笑。

南山站的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作為全國錦标賽最重要的賽站之一,車隊上下全力保障,所有物資也都裝進集裝箱,由管理公司統一運輸到賽道,車隊裏技師、行政已經提前出發,到那後會先着手搭建維修區、申領材料。

然而,對于周以汀來說,南山站不僅僅是整個競标賽重要賽站之一,對于她而言,那個地方仿佛是個聖地,偷偷藏着她的初心。所以,她想要一同前往的意願十分強烈。

秦禮作為車手,被安排在第二波出發,他現在依然和艾克配合,在此之前,老黃考慮再帶一個領航員作替補,參照這段時間的表現,最終選定當時面試第一的趙坤。

周以汀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雖然她也期待了一小下,但以她之前那次慘不忍睹的事跡,幸運女神也沒法偏幫。

可她還是想去,郁穹已經買了觀賽票,問她能不能一起去,她是很想随隊,哪怕不上場,她也打算跟郁穹去。

于是,她找到老黃,跟他提出申請,以前沒這先例,老黃自然不好答應,她幹脆提議自費去,不占隊裏的經費,如果隊裏有事,她也能幫忙打下手。

她都說到這份上了,老黃也沒法過于不人性化。

只是,這事提到杜孑宇這,他立馬毛了:“不行,去什麽去,待這裏訓練。”

其他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江時烈這回也會去。

這倆人最好少碰面。

所以,這事沒得商量。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臨出發了,趙坤家裏突然來電話,說是爺爺去了,他家三代單傳,他必須得回去參加葬禮,第二順位唐樂寧頂上,可沒想到過于高興,跟朋友吃了頓燒烤,食物中毒直接進醫院挂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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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第三順位周以汀,光明正大地上了大名單。

這事杜孑宇只要一句話,也能一腳将她踹下去,可江時烈明明白白說過,公事公辦,前兩個沒事的時候,都挂上名單了,怎麽道周以汀這裏就被黑幕了?

杜公子只覺得這事邪乎,年初上的香肯定沒到位,這次回來,還得去廟裏一趟。

就這樣,周以汀順利拿下最後一張機票,搭上飛往南山的航班,辦公室幾個都誇她額頭高,運氣好,南山是個好地方,他們估計要待十天,只要成績好,杜總一高興,還不請大家玩一場。

運氣好不好周以汀不知道,杜總天天把她當槍靶子罵倒是真的,也不知杜孑宇突然吃錯了什麽炸藥,之前在隊裏當她透明,現在她做什麽都看不順眼。

只知道老板罵人兇,沒見過二老板這麽兇過人。

周以汀無所謂,來之前她就做好心理準備了,不會再像上次車上被杜孑宇說得手足無措,他愛挑刺就挑吧,被罵又不會少塊肉。她不再是五年前那個老愛跟杜孑宇開杠的小姑娘了,見杜孑宇陰陽怪氣半天後,還特別貼心地拿出喉糖送他。

杜公子瞪着喉糖,眼睛都圓了。

直到坐上飛機,周以汀都沒有看到江時烈,一顆吊着的心,随着飛機的起飛,慢慢落下。

非非說他出現在名單裏,可現在看來,可能是個誤傳。

車隊提前一周到場地,肯定不是來玩鬧的。一下飛機,他們就被主辦方接到酒店辦理入住。

周以汀是隊裏唯一的女生,一人一間。

她假裝沒聽見杜孑宇在那吐槽她麻煩。

郁穹半小時前給她發了消息,他已經到酒店了,房號2828,周以汀看了下自己的房卡,0815,立馬拍了張照過去。

三點水:你能的,又是VIP套房。

彎弓射大雕:給你留了屋,過來睡。

三點水:行了吧,我要到你那睡,隔天隊裏就得翻天。

彎弓射大雕:能跑出來吃頓飯嗎?

三點水:一會得跟着看場地,畢竟我還是個替補。

彎弓射大雕:秦禮也去?

三點水:那必須。

彎弓射大雕:哦。

三點水:看情況吧,找機會讓你們見一下。

彎弓射大雕:愛心發射.GIF。

彎弓射大雕:你說他還認得我嗎?

三點水:你小時候難看嗎?

彎弓射大雕:不難看,就……胖點。

三點水:那準能記得,人都記得小時候班裏長得好看的。

彎弓射大雕:……我跟他不一個班。

三點水:這是一個班的問題嗎,能不這麽沒信心嗎?

彎弓射大雕:哦哦,好的。

周以汀靠着行李箱,低頭不斷地跟郁穹發消息,那邊杜孑宇看了她好幾次,她都沒有察覺到。

杜公子戴着墨鏡,領導氣派十足:“上去收拾好,老規矩,二十分鐘後大廳集合。”

周以汀第一次跟隊,并不了解什麽老規矩,但杜孑宇說完人就走了,老黃跟他一屋,自然一起離開,神經大條地把她這個新人給忘了。

“沒事,今天就是簡單開個會,辦理好手續,明天才會正式進行準備。”秦禮從她身後過來,笑着跟她解釋。

秦少總是這麽善解人意。

“你住幾號房?”

秦少給她看房卡:“8018。”

應該就在她斜對門。

一般車手會跟領航員一屋,秦少也不例外,艾克說是要在下面抽根煙,一會上來。

于是,周以汀跟他一路聊着,上了電梯。

難得有跟秦禮獨處的機會,周以汀必須抓緊每分每秒。

“今天晚上會有安排嗎?”

“要看老黃開不開會,一般來說明天晚上會碰一下,今晚應該會讓大家好好休息。”

“晚上我請你吃個飯吧,雖然我就是個替補,但想多學學,有些事也想跟你請教。”

周以汀琢磨過了,後頭幾天大家都會很忙,只有今晚行動,到時讓郁穹中途過來,假裝是來找她的,正好能碰上。就算冒然了,可怎麽看,今晚都是最佳時機。

秦禮面露難色,用抱歉的口吻說:“今天晚上我有約了。”

周以汀略感失望,但這并不是什麽大事,下次還有機會,有這麽多天呢。

然而,秦禮很快又說道:“要不一起吧,不是多大的事,也是跟人約了吃飯。”

“好啊,我晚上沒事。”

“那行,我到時叫你,一起過去。”

“好。”

兩人分頭進了房間。

周以汀進到房裏頭,微信也不發了,趕忙給郁穹打電話。

“你回屋了?”郁穹那頭很快接起來。

“晚上,聽我指令,行動。”

“啥?”

周以汀把大致情況跟郁穹交待了一遍,那頭突然靜默了三秒,猛地啊了一聲。

“啊什麽啊,你晚上稍微裝扮一下,帶衣服沒,別穿個人字拖就出去了。”

郁穹在那頭已經開始翻行李箱:“好,好,我記住了……汀汀,謝謝你。”

“我們就不這麽見外了,行不?”

挂了電話後,周以汀稍微收拾了下行李,把洗漱用品拿出,衣服挂進衣櫥,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下樓集合。

晚上的南山起風,容易涼,周以汀換了件T恤,又披了件小西裝,拿上背包和手機,就這麽出門了。

秦少已經在一樓等她,見到她立馬起身。

周以汀趕忙快步上前:“不好意思,下來晚了。”

“沒有,時間剛好,我叫了車,快到了。”

秦少看上去已經洗漱了一番,短發還挂着點水珠,一身白色的T恤,清清爽爽,就像個鄰家大男孩。

他們上了專車,秦少跟師傅核對了下地址,沒錯,車子順利出發。

外頭的天空擦黑,遠處山巒在夜色打底下,起伏連綿的輪廓顯得靜谧安寧,他們的賽道就在那兒,到了白天,馬上就會熱火朝天。

周以汀收回目光,轉頭看秦少:“一會還有哪幾位,你要不提前跟我說說,我見面好招呼。”

秦少:“都是圈子的朋友,平時見不着,比賽要是遇見了,大家就湊一塊吃個飯,也有些合作夥伴,人不多。”

“帶我去不會不方便吧?”

“不會,”秦少頓了頓,“你去了,多跟主位的大神聊聊,能學到東西。”

“哦,有大佬在?”

能被秦少奉為大神的,國內沒有幾個。

“馬上就見到了。”秦少賣了個關子。

就餐的地方離酒店不遠,門面看起來很接地氣,但人聲鼎沸,生意十分紅火。

“賽場附近,也就這裏吃的還行,所以大家一般都會跑這裏解決,這個時間段,旅游旺季,人本來就多,不提前訂位還輪不上。”

秦禮去年就參加過比賽,對這裏的風土民情有一定了解,路上已經跟她介紹過當地的美食,兩人被服務員帶到靠角落的位置,有一張大圓桌,他們是最早到的。

周以汀觀察了下,一共六副碗筷,也就是說除了他和秦禮,還有四人。

秦禮示意周以汀入座,随後拿起菜本翻了翻:“你有什麽忌口嗎?”

周以汀從小吃不了雞蛋,會過敏,但她不想讓人覺得麻煩,搖了搖頭說都可以。

“那我随便點了。”秦禮很快叫來服務生點菜。

周以汀趁機給郁穹發消息。

三點水:到了?

彎弓射大雕:在在在,就在你們後面,別回頭。

三點水:準備好,現在其他人還沒到,你先過來打個照面。

彎弓射大雕:收到!

周以汀若無其事地放下手機,那邊秦禮已經點的差不多了。

“先這樣吧,一會等他們到了,再補幾道。”

“他們快到了嗎?”

“我打個電話問一下……”

“周以汀~!”

郁穹還是太緊張了,這浮誇的招呼,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演技拙劣。周以汀按耐住遮臉的欲望,很快帶上驚喜的笑容,看向朝他們走來的人。

“郁穹,好巧。”她站起來握住郁穹伸出的手,疑惑地問道,“你來這旅游?”

郁穹掌心薄薄的一層汗,一張嘴的彎度被他拉到最大,眼睛都快笑沒了,周以汀生怕他面部肌肉拉傷。

“是啊,來旅游,順便看個比賽……這位是……”他眼珠一轉,恰好看到周以汀邊上的人,延續剛才浮誇的表情,“我的天,我沒認錯吧,這是秦大神?”

周以汀趕緊接過戲:“哦,這是我們車隊的王牌車手,你認識?難道是粉絲?”

秦禮這時候也起身,面上是一貫溫和的微笑,目光在郁穹臉上停留了會,主動伸出手:“你好,秦禮。”

媽呀,秦少要跟他握手。

周以汀拿腳踢了提郁穹的小腿肚:愣着幹嘛。

郁穹連忙十分恭敬地握住那只金貴的手,不敢握得重了,輕輕碰了碰,可誰知對方很自然地用力握住。

秦禮:“你朋友,在這碰上還真的是巧。”

“是,大學同學,鐵哥們。”周以汀很自然地搭上郁穹的肩膀,笑道。

“郁穹……”秦禮重複了一遍他的名字。

郁穹咽了口唾液,有些期待,又有些緊張地盯着秦禮。

秦禮還握着他的手,臉上有一絲不确定:“我們是不是……”

“在這呢,快過來。”

正當秦禮要說什麽,有人突然在邊上喊了一句,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周以汀和郁穹對視一眼,穹小子一臉失望,他感覺秦少剛才快要想起他了,周以汀拿眼神安慰了他一下,沒事,開局不錯。

秦禮已經松開郁穹的手,回頭沖幾個人揮手:“杜哥,月姐。”

周以汀怔愣,睫毛跟着顫了一下。

她背對着後面的人,郁穹恰好面向他們,已經看到了來的四個人。

“卧槽。”他倒吸一口涼氣。

她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杜孑宇不耐的聲音就在她身後:“姓江的,你走快點。”

被點名的人散漫地回了句:“腿腳不好,年紀大了。”

周以汀感覺到他們已經走到桌邊,秦禮正在招呼他們:“烈哥,你坐主位吧。”

“主位買單嗎,那還是讓給你杜哥。”江時烈淡道。

杜孑宇當即反擊:“滾,你好意思老白吃白喝。”

說是這麽說,但早已經幫人先把座椅拉開,好讓他方便通過。

周以汀的餘光裏,他在對面位置坐下,随手将拐杖擱在桌邊。

她垂眸,站着不敢動,呼吸都靜止了。

“不是就我們幾個嗎?”另一女聲發出疑問。

“我邀請的,月姐不介意吧,這位是我們隊新來的領航員,周以汀。”秦禮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周,這位就是我說的大佬,我們的烈小爺。”

“周……”許滿月震驚地看着眼前的女生,下意識捂住了嘴巴。

飯桌上,死一般寂靜。

周以汀在心裏默數了三下,擡起頭,神情很淡,依然垂着視線,虛虛看着圓桌中間立着的桌牌。

“江總,杜總,”她停頓半拍,“月姐。我不知道今晚秦少是和你們有約,打擾的話,我先走。”

秦禮有點詫異,明明她剛才還跟他有說有笑,怎麽态度突然變得恭敬冷淡,他站在她的立場上揣摩,以為新人是看到兩個老板緊張,立馬寬慰道:“你不用這麽拘束,這又不是工作場合。烈哥,你看你把人吓的。”

秦禮把周以汀叫出來,确實有自己的想法,他跟周以汀最近配合了幾次,意外合拍,雖然是個女生,但能力一點不差,領航員和車手的配合,有時候也講究緣分,合拍這東西,有玄學。周以汀頭一回确實是失誤了,但後面一次比一次好。可惜,不知為何杜孑宇對她感官很一般,江時烈更是第一次就把人罵哭了。

所以,私心裏,秦禮有點想拉她一把,借着飯局,大家的關系能破冰,女生在這行不好幹,希望兩位大佬多給姑娘一點機會。

江時烈一面用茶杯裏的水沖洗了下碗筷,一面慢悠悠地說:“我那麽可怕?”

這話像快烙鐵,燙在周以汀耳朵上,不受控制地發紅。

江時烈的視線不動聲色地落在她的耳尖,看着那處越來越紅,跟兔子的耳朵似的。

然而她臉上還是很沉得住氣,恭恭敬敬,就像是個小員工見了大老板,不敢造次。

“坐吧,別站着了。”

秦禮人真好。

郁穹這麽想着,看看這一桌子的人,自己還是趕緊撤:“那麽,汀汀,你慢吃,我先過去了,回聊。”他還不忘跟秦禮招呼,“秦少,下次見。”

“別走啊,來都來了,一起吧。”

這話是杜孑宇說的。

“我就不打擾了。”郁穹很識時務。

“不會。”杜孑宇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新婚燕爾就是不一樣,這是不放心老婆,特地飛來陪着?”

郁穹快要心梗了。

秦禮驚訝地看着周以汀和郁穹:“你們是夫妻?”

周以汀垂着眼,一言不發,不是不想說,而是說不了,舌間發麻。

這時候,倒是郁穹頂上了,他馬上調整情緒,笑着解釋:“哦,我想起來了,那天我送汀汀去面試,在門口見着您了。您好,我是周以汀的……未婚夫,郁穹。讓各位見笑了,她說要來南山十天,我就想着陪陪她,擅自買了票跟來,她不知道的,剛才看到我還特別意外。”

“哦,挺會搞驚喜。”杜孑宇開始陰陽學。

“以汀,都結婚啦。”許滿月發出感嘆,溫和地笑道,“還記得我嗎?”

秦禮詫異:“你和月姐也認識?”

周以汀并不想細說,簡單道:“以前見過。”

好一個以前見過。

許滿月不響,她觀察江時烈的情緒,沒什麽反應,既然他不說話,她也沒什麽好說的。

周以汀和郁穹的事,她并沒有藏着掖着的打算,幹了就是幹了,郁穹于她是摯友,她樂意幫這個忙。或者說,她做這個決定,也是為了讓自己好斷了某些念頭。

“我們還沒……”

郁穹想解釋下,他和周以汀實際上沒領證,但被周以汀打斷。她終于擡眸,看向對面的人,恰好,那人靠在椅背上,對上她的視線,深邃不見底,平淡無波瀾。

他今天穿得很随意,黑T黑褲,配上他困倦不耐的神情,隐隐透着慵懶危險的氣息。

江時烈把目光轉向郁穹,漫不經心地打量着這個小夥子,看到周以汀搭着他肩膀的手臂時,停留了片刻,眸中暗藏刀鋒似的,一下子讓周以汀隐隐覺得肌膚刺痛,不知不覺将手臂放下。

“坐吧。”他移開眼。

這話,是說給周以汀的。

就像是一道赦令。

杜孑宇動了動嘴皮,但江時烈開口了,他不好說什麽,只能眼神不善地看着周以汀,看這小作精會不會看眼色,識趣的就趕緊滾蛋……

周以汀拉着郁穹坐下了。

杜公子嘔。

秦禮馬上叫服務員添了雙碗筷。

服務員詢問過後,開始上菜,一桌子人瞪着眼,好像都很專注地看着一道道菜端上桌,沒人主動開口說話。

郁穹要哭了。

神他媽開局不錯,這簡直是天崩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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