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命案 短短五個字,好像驚雷炸……
短短五個字, 好像驚雷炸響,盈兒覺得自己沒聽清,抓住楊陌問他是不是也聽見了, 見他下颌點了點, 她雙腿頓時一軟,若不是正被緊緊裹在鬥篷裏扶着,她怕是會一下滑坐到地上。
今晚家裏只有沙夫人啊, 母女親情, 哪裏是嘴上說斷,就能真斷掉一幹二淨的?
這一刻, 所有的委屈和傷害都變得好像沒那麽重要了。
一想到沙夫人可能出了事, 她就忍不住渾身顫栗不止。
似乎覺察到她的顫栗,堅實的胳膊更緊地纏住了她, 耳邊響起鎮定如磐石般的聲音:“別怕。凡事有孤。”
接着,就見楊陌又低聲對常夏說了兩句。
常夏一轉眼混入人群中。片刻後,就見兩道灰色的影子追着馬車馳走方向飄去。
盈兒僵立了好一陣,等街上人群散得差不多, 才勉強挪動步子,被楊陌扶着去了喬家後門。
看門的奴仆本來并不認得楊陌,可卻都認得常夏, 又見楊陌公然扶着自家小姐,便都知道他是誰。慌慌張張開了門, 畏畏縮縮站一邊,都拿眼看着盈兒,不知道該不該見禮。
盈兒哪裏有心思計較這個,只顫聲急問家裏到底出了什麽事。
卻沒人敢回,還是筥兒上前, 指着其中一個相熟的,剛上頭的小丫頭讓她來說。
那丫頭因跟筥兒極熟,倒沒那麽害怕,便上前把事情經過說了。
原來盈兒他們一行前腳出門,後腳沙夫人就派了金璃來後門守着,要等柯碧絲回來。
哪知等來等去,一直沒有消息,金璃便只好回了鐵衣堂。
哪想到了戌時二刻,綠波竟披頭散發沖到喬家正門,大哭大喊,說她家小姐沒了。
門外本聚集了不少看燈的人,聽到這個消息,頓時炸成一鍋粥。
守仆哪敢耽擱,立刻放了她進去。綠波便飛跑到鐵衣堂哭泣着告訴沙夫人。
沙夫人聞訊當即就暈了過去。
好在金璃這丫頭行事還算有章法,忙打發人分三路,一路出去請大夫,一路去叫喬檄盈兒他們回家,最後一路叫人到外頭趕緊收燈。
可喬家今年的燈實在太好,門外人群熙熙攘攘,聽說喬家出事,哪個不八卦?都想多打聽些消息,不但沒散,反而越聚越多。
結果大夫和喬檄還沒趕來,沙夫人自己倒先蘇醒,便不肯再等,大哭大叫,逼着人備了馬車,帶着綠波立刻往柯碧絲出事的地兒趕。
這才有了盈兒他們之前在巷口撞見的那一幕。
聽完,盈兒心情說不出的複雜,不是沙夫人,讓她大大松了一口氣,可想到柯碧絲,又沉甸甸的墜得難受。
半天,她從楊陌懷中掙脫出來,輕輕朝他行了個禮:“殿下請回吧。這件事……想來等我二哥哥回來會好好處理的。”
楊陌關切地握了握她的手腕,輕聲道,“這事孤會親自處理。若是被人所害,孤必抓住兇手,嚴懲不貸。”
說罷,又指着筥兒:“扶你家姑娘回去好好歇息。”
筥兒頓時一臉自豪。
殿下看出來了,她可是滿門心思就想要殿下跟姑娘好的呢。
*****
回到白草院,在羅漢床上趴了半天,又連喝了兩杯熱奶,盈兒才緩過些神來,怔怔發呆。
過了最初的沖擊,她心裏倒沒開始那麽難受了。
就是擔心柯碧絲是被她牽連才丢的命。可是她又安慰自己,以林采之的手腕,留着柯碧絲給她添堵比殺了,要有用多了。
可不是柯碧絲,還能是誰呢?
想來想去,腦子裏一片混亂,根本沒個頭緒。
筐兒便過來問她要不要散了頭,洗漱了歇息。
盈兒翻身坐起,不想手腕上丁當一陣作響,她這才想起手上還系着個鐵鈴铛,便伸了手讓筐兒給她拆下。
拆完了鈴铛,手上還戴着那條金線同心結腕鏈。
筐兒便伸手要摘。
筥兒在一旁收拾杯子,打眼瞧見,忙急着叫:“別呀,要是殿下一直戴着,回頭見姑娘摘了,豈不是覺得姑娘太不把殿下放在心上。”
筐兒氣得啐了她一口:“你個小滑頭,就知道讨好殿下。瞧瞧,如今你在殿下跟前都有臉了。我只問你,你還記不記得自個兒是誰的丫頭!”
筥兒哪裏會服氣:“姑娘總是要嫁殿下的。難不成,你想見姑娘還沒嫁,就跟殿下鬧翻?別人可都紅眼雞一樣盯着呢!”
眼見兩人又要吵起來,盈兒忙打岔道:“你別在這兒貧嘴了。那柿子難吃得要命,悄悄拿去扔了。若是回頭有人問起,便說我都吃了。”
筥兒眉眼一亮,把手中的盤子往幾上一擱,笑嘻嘻地湊到她跟前:“我說呢,原來那東西難吃呀。怪不得殿下早叫常夏從我這兒取走了。殿下真是會心疼姑娘。”
心頭莫名一抽,她忍不住想,之前那般混亂,他怎麽還有工夫惦記着這盤柿子?不會是要拿回去撐着全吃完嗎?
目光落在腕間那條細細的金鏈上,小巧的同心結纏得十分好看,伸手撫了撫,她自己解了扣,交給筐兒:“放在床頭,明兒早起再給我系上。”
筥兒說得沒錯。
單看現在出了這麽多奇怪的事情,甚至鬧出了人命,就知道太子妃這個位置怕是比前世的貴妃兇險萬倍。蔣寄蘭最後雖當上了皇後,可還不是沒得善終?
真情也好,假意也罷。
她想要過得好,需要楊陌。
嘴裏泛起柿子一言難盡的苦澀,她想,也許這一世,她不同了,他也不同了。
*****
第二天早上,盈兒剛吃過包,喬檄跟葉菡就來了。
兩人眼中都有血絲,昨晚熬到不知道多晚。兩人坐下也沒多餘的廢話,就把昨天發生的事簡要地敘述了一遍。
原來沙夫人偷偷派人給柯碧絲送了信,叫她元宵節回來。
柯碧絲自然是歡天喜地,元宵節當晚,早早就跟綠波兩個打扮好。
可她做事缜密,到了喬家周圍,并不敢貿然上門,而是先假作觀燈,暗中觀察。
不想這一看,還真發現喬家周圍,早早就散布了不少形跡可疑的人。
她們怕是王府來抓她們的人,便只得隐在看燈的人群中,不敢往後巷去。
本來想讓人送信給沙夫人,派人出來接她們,可人來人往,絕大多數都是拖家帶口,忙着觀燈。
她們一時找不到合适的人,便只得在四周轉圈。
轉了一兩個時辰,累得精疲力盡,柯碧絲身上有孕,先頂不住了,便找了個人多的小吃店歇腳,派綠波回來察看。
綠波再次回到喬家巷口,發現之前那些形跡可疑的人都不見了,便歡天喜地往回跑。
不想回到小吃店,就見柯碧絲埋頭趴在桌上。
她上前叫人卻叫她不起,着急一推,柯碧絲竟然身子一歪,滾落在地,不知道什麽時候竟是死了。
綠波吓得六神無主,一路狂奔至喬家報訊。
昨晚沙夫人去時,吓傻了的店家早已經報了官,如今包括綠波店家在內的所有人等,都被暫押在京兆府。
盈兒聽罷,便忍不住問:“那昨晚咱們府外那些形跡可疑的人呢?查到沒有?是什麽人?”
喬檄臉色有些微妙,看了她好幾眼,才道:“根據綠波的描述,很可能是殿下的暗衛。”
盈兒頓時愣住了。她明明是逛了好久,在簡家才遇到的楊陌,難道楊陌一早就在她家附近?所以後來楊陌跟着她走了,綠波回頭才發現這些人都不見了。
實在想不到,這樣的陰差陽錯,竟然叫柯碧絲送了性命?
無語呆怔了半天,盈兒又問:“那可有查明,柯……柯表姐的死因?”
喬檄又看了她幾眼:“昨兒京兆府本想着大過節的,天氣又冷,便叫人把屍首送到了停房,想着今兒再慢慢查明不遲。我趕去确認的确是她之後,立刻着人通知了王府。王府卻只回說知道了,請京兆府秉公辦理。楊繼竟是根本沒有露面。”
頓了頓,喬檄又盯了她好幾眼,看得盈兒都覺得莫名其妙:“你這般瞧着我作甚?”
一直不曾開口的葉菡道:“你呀,真是個有大福氣的。你想想,楊繼那人竟然涼薄到這個地步,若當初不是叫柯表妹搶了去,你若嫁了他……想想都替你後怕呢。”
的确如此。可是喬檄瞧她的眼神分明不是後怕,而是……敬畏?
她不由得再轉向喬檄,審視地看他。
“後來殿下竟親自去了。京兆府自然半點不敢耽擱,立刻找了最好的仵作,說是被人以極細長的柳葉刀刺入肺腑,一刀斃命。當時食肆中人滿為患,店家也沒有留意到有什麽行跡可疑之人。又據綠波說,柯表妹身邊當時有個包袱,是她的首飾金銀及寶鈔,卻是不見了。看上去很可能是一樁劫財殺人案。”
喬檄恭敬道。
這回盈兒總算明白,喬檄的态度怎麽變得怪怪的了。大概是覺得她過于受楊陌的寵愛了。
不過這件事,可大可小,楊陌是個謹慎人,親自過問倒也未必是為了她。
還有,劫財殺人也未免太巧了些。
而且之前收留柯碧絲的人是林采之的話,為什麽林采之沒有派人護送柯碧絲?
她正想質疑,喬檄又道:“殿下覺得這事很有可疑,已經責令三法司全力以赴,十日內查明真相。”
盈兒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他肯查,就必有結果。她只要安心等着便好。
卻見喬檄低了頭,似乎在猶豫什麽。
她心裏便驀然有些難過。喬檄在她面前何須如此謹慎見外?
說來有趣,上一世也是這般,對她最好的父親兄嫂,在她進宮後,唯恐讓她難做人,事事倍加小心。
反倒是待她最是涼薄的柯碧絲跟沙夫人還有沙家的那些親戚,在外頭總是打着她的旗號胡作非為。
臉上浮起一個單純的微笑,她故意不避嫌,伸手去拉喬檄的手:“二哥哥,發生這樣的事,也非咱們所願,你別難過。”
喬檄一驚,慌張躲開,不讓她牽手:“如今你可是準太子妃了,怎麽可以還像小時候一樣!”
她卻偏死扯着他不放:“那又怎麽樣,這不是還沒有嫁過去麽!二哥哥,有什麽話,你盡管說呀。幹什麽跟我這麽見外。”
喬檄被她鬧得無法,苦笑道:“其實柯表妹死了,我也确實難過。不過,我最擔心的還是這事于你不利。你當初叫我去查林家,我想着年節下事太多,便沒怎麽使勁,想等過了年再說。結果就出了這樣的事。你說,現在要不要跟殿下提這事?若是提了,殿下會不會以為咱們是借機打擊林家?覺得你善妒?可若是不提……我真懷疑是林家想借這事整你。這滿京誰不知道,你跟柯碧絲有搶親之恨。”
搶親之恨?見識了楊繼的真面目,她倒該感謝柯碧絲的搶親之恩才是。
可是這些話,現在說來,倒更像是風涼話,說了也無人會信。
喬檄的擔心的确有理。
林采之的事,跟楊陌說與不說,真是兩難。
說了,也許有利于破案。
可林采之替柯碧絲送信這件事,她們并沒有實證。
就算沙夫人願意出來指證,別人怕也會以為沙夫人是在替她掃除未來的障礙。誰會相信沙夫人愛柯碧絲勝過愛她,絕不會利用柯碧絲之死為她謀利呢?
若他們貿然說是林采之所為,林采之完全可以反咬一口。
她思考良久,道:“不若,我去跟殿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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