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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t】

二人相擁而眠。

到早更的時候,奚言在許澤南的懷裏翻了個身,她側躺着,手臂随之往床邊一砸。迷糊之際,她的手臂感覺是砸到了什麽軟軟綿綿的東西上。

幾乎是在一瞬之間,奚言驚醒了。

并且,她從床上秒坐了起來。

同樣的,許澤南感覺到她的動靜後,秒睜開了眼睛,他躺着,手擡起拍着她的背,問她:“做噩夢了?”

“不是。”奚言指了指旁邊熟睡的女兒:“小繁來了。”

小繁小小的身體爬上了她的床,擠在了她的手邊,小小的身體也沒占據太多的地盤,就挂在床邊。

她裹着她的小被子來的,縮在角落裏,只要她稍微往床邊挪一下身體,小小的人兒就會從床上叽哩咕嚕滾下去。

把小繁往床中間的位置抱了抱以後,奚言又猛地想起什麽,她低頭看向自己被被子遮住的部位。

随後,她拍了拍自己心口的位置。

穿了保守的棉質睡衣的。

還好。

是虛驚一場。

诶,誰給她換的睡衣?

她不是穿的Sexy pajamas嗎?

“別看了。”許澤南見她也沒有什麽大事,便又重新躺下去。他重新攬她入懷中,深藏功與名:“給你換過了。”

似乎是不可置信,他又側過身,問她:“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這種事情你忘了。”他撐着腦袋感慨:“那還挺遺憾。”

從他這個角度既可以看到被他攬着的奚言,又可以看到被奚言擋掉半邊的卷着自己的小被子的女兒。

身為男人的那種幸福感不言而喻。

随着許澤南的提醒,奚言也逐漸從睡夢中清醒,恢複了意識。

昨晚,他握着她頸時,手部的青筋繃得緊張,他凸起的喉結上滾落下來的汗水滴在她眼皮上,一滴一滴,她回應他的是熱淚盈眶,她顫栗時看見他耳後的血管清晰噴張。

……

後來,她懶懶地勾住他脖子,說,她不想動。

他笑說,沒事,他幫她。

他抱她去洗了澡。

也幫她換了幹淨而保守的睡衣。

而他進行這一切的時候,她知曉得迷迷糊糊。

現在,意識清晰了呀,雙側臉頰迅速升溫。

奚言把腦袋埋在被子裏。

許澤南哼笑一聲,隔着裹住的被子抱住了她。

但因為女兒就睡在身旁,兩人的動靜也不敢太大。

他抱着她說:“你往我這兒睡過來一點,給我們女兒留點位置。”

奚言看着這張兩米寬的床,小繁一人占了一米寬,她和許澤南兩個人一共占了一米寬。

“……”奚言壓着聲音說:“我怎麽再往你那邊睡過去?睡你身上嗎?”

“可以。”許澤南哼笑一聲,喉間溢出的都是癢意:“就睡我身上。”

他手臂一擡。

履行了他的玩笑話。

這一夜折騰得挺晚。

許澤南醒來的時候,奚言和小繁還在睡。

他輕着動靜先起了床。

洗漱完畢後,他往蒸箱裏擺了手工包子。

包子是捏的卡通圖案,小豬佩奇、小恐龍和卡通宇航員的造型……

這是昨晚他晚來的原因。

因為得知奚言願意讓他母親見兩個孩子,他母親趕晚和面、捏造型,蒸出來的手工包子。母親手巧,捏出的圖案造型逼真,上色均勻,稱句藝術品也不為過分。

蒸箱工作中。

許澤南将處理好的蝦頭在砂鍋底部炒出誘人的蝦油,加入熱開水熬煮之後,撈出蝦頭,再加入清洗過後的香米倒入砂鍋,蓋上砂鍋的蓋子。

砂鍋炖煮,逐漸有濃郁的香味飄散出來。

他低頭在料理臺上切香菇和芹菜粒。

他做什麽都很專注,做早餐也不例外。

泡泡站一邊看了一會兒,見沒被他發現,便出聲打斷了他的專注,叫他一聲:“爸爸。”

許澤南切香菇的動作頓住。

他停了下來,看向泡泡:“起床了?”

“嗯。”泡泡回應一句。

“洗漱了沒?”

“嗯。”

“搽香香了沒?”

“嗯。”

“放在床邊的溫開水,喝了沒?”

“嗯。”

泡泡不厭其煩。

但只是酷酷地嗯着。

似乎他的這些回答就只是應付他這個唠叨的老父親。

許澤南感覺自己有了孩子以後最大的變化大概是,他變唠叨了,孩子的事,他事無巨細都想問個清楚。

意識自己這一點後,他自嘲地勾了下唇,搖了搖頭,沒再講話。

泡泡穿着拖鞋走到他旁邊。

料理臺有些高,他踮了腳,伸長了脖子問:“你在做什麽?”

泡泡吸了吸鼻子,嗅到鮮香味後,誠實地誇贊:“好香。”

鍋裏的粥燒至黏稠冒泡。

許澤南彎腰從廚櫃裏搬出張卡通小矮幾,墊在泡泡腳下,又找了件圍裙兜着泡泡的脖子套下來。

父子二人都穿着圍裙,在料理臺前,身影忙碌。

許澤南這些準備工作做完了,才揭開砂鍋的蓋子。

他握着勺柄攪動砂鍋裏的粥,側過臉,對泡泡說:“爸爸在照顧你們的生活。”

泡泡面無表情地點着頭:“你剛來的時候,做不出這麽香的粥。”

“……”許澤南愣了一下,也承認了:“嗯,這份鮮蝦幹貝砂鍋粥是我媽昨晚上才教我的。她說,你和妹妹這個年紀需要營養,早餐要吃得豐盛。況且,你們的媽媽挑食,沒有合口的早餐,她就會吃得比較少。爸爸也想讓媽媽多吃點兒飯。”

“嗯哼。”泡泡問:“你的媽媽是誰?”

“啧。”許澤南伸了手臂:“爸爸的媽媽叫什麽?”

父子二人之間頗有默契。

泡泡襪子踩在小矮幾上,将一疊剝掉蝦殼的蝦肉遞給他,然後說:“爸爸的媽媽叫奶奶。”

“對。”許澤南将蝦肉倒入沸騰的粥裏,勺子攪拌,他把盤子重新遞還給泡泡:“爸爸的媽媽叫奶奶。”

許澤南的手尚未收回,泡泡又往他手裏填了盤泡發過後的幹貝:“那你爸爸呢?”

你爸爸呢?

許澤南動作頓住,他濃密的長睫毛垂下去,手裏的幹貝忘了往砂鍋裏倒,心裏堵上一層泡,咕嘟咕嘟,大抵是比砂鍋裏的還要沸騰,燙人得厲害。

“你要是再走神,再不攪拌的話。”泡泡舔了下唇,提醒他:“我們就吃不上這麽香的粥了。”

泡泡餓了。

實在是不想浪費了一鍋本該會很美味的粥。

許澤南這才反應過來,邊将幹貝加入粥裏,邊不停的攪拌着,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說:“他不在了。”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冬天裏漏風的窗玻璃。

他的音色低沉,像大提琴琴弦撥出的悲鳴。

讓人聽了都心冷。

奚言的腳步頓住,在女兒開口想喊爸爸的時候,她蹲下身來,對女兒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小繁立馬配合地捂起唇。

料理臺前,父子二人仍在默契地配合着。

泡泡将芹菜粒遞過去,問:“他去哪兒了?”

“芹菜最後放。”許澤南将兒子遞過來的芹菜粒放置一旁,大理石臺面輕磕一聲悶響,他低低地說:“他去世了。”

小繁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她扭頭看一眼奚言:“媽媽,爸爸的爸爸去世了嗎?”

“嗯。”

奚言揉了揉女兒的腦袋,點了下頭,将女兒攬在懷裏,并未打斷父子二人意外和諧的畫面。

泡泡突然伸手,雙手伸直去夠着勾住許澤的脖子:“你爸爸只是出國了。”

許澤南愣怔住。

但他似乎還記得兒子想吃這粥,他将芹菜粒倒入砂鍋裏,攪拌均勻。他迅速關了火,随後長臂一攬,把泡泡抱了起來。

泡泡被他抱在身上,泡泡手臂攬住他的脖子,俊秀的小臉貼着他,湊上去,在他額前親了一口。

“你別難過,你爸爸,他也會回國的。”

兒子親得刻意。

安慰的成分很明顯。

許澤南被兒子的舉動感動到,他突然意識到,孩子們其實并不是真正的能明白死亡的含義。

他們以為死亡等同于出國。

出國會回國。死亡會複活。

也許等待複活的過程很漫長,但只要他們等,就一定能等到。

他們會以他們這個年紀的理解,來做出一些符合這個年紀的反應,就連安慰成年人都帶着一種童真童趣。

“你爸爸對你好嗎?”泡泡摟着他的脖頸兒,嘗試着寬慰他:“他也會像你照顧我和妹妹這樣照顧你嗎?”

許澤南扯了下唇,抱着兒子坐下來。

粉色的小豬佩奇防水圍裙摩擦出沙沙的響聲,他抵着兒子的腦袋,說:“他不會。”

孩子面前,他似乎也不想去編織一個關于他父親的慈父形象,他似乎更想讓孩子去構建一個真實的他的父親的形象。

他告訴兒子。

爺爺是一個很嚴厲的父親。

他父親對他要求很嚴厲,在他被證明擁有比同齡的孩子更高的智商以後,他的父親給他安排了各種奧數班、心算班、珠算班等等課外輔導班。

這些訓練花費了絕大多數這個不算富裕的家庭的年收入,與此相對應,是也占據了他所有的時間。

除了學習和訓練,他不被允許做任何事,比如玩,比如做家務,比如學會生活自理,又比如加強體育鍛煉,這些,他通通不被允許。

“所以,爸爸在泡泡這個年紀,甚至再大一點兒的年紀裏啊,除了學習我什麽也不會,別的小朋友也不願意和我玩。有一回,爸爸終于交到一個新朋友了,但她家裏是養蛇的。”

許澤南擡眼,發現了奚言和小繁,她們母女坐在另一張矮幾上,也在靜靜地聽他說話。

壁爐裏燃着昨夜未盡的火燼,讓他想到圍爐壁話四個字。

他願意和他們分享他從未向人講述過的往事。

因為,他們是他最親的人,是他的家人。

許澤南和奚言的視線在空中碰撞,他看着她,敘述得平靜:“你能想象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往脖子上繞條名叫黃金的蟒蛇,她湊到你面前固執的想要讓你摸一摸他的寵物蛇,那樣的場景嗎?”

“噫。”泡泡倒吸一口涼氣,連連擺手:“不要摸。”

“對。不要。”許澤南扯起唇角:“爸爸也不想要。”

“所以啊,從那個時候開始,爸爸覺得奧數班、心算班、珠算班并不可怕,它們只是枯燥無味了一些,但至少安全,是在我的掌控範圍之內的。”

“但是直到我爸爸去世之前,他才告訴我,那是他在我童年的時候,為了讓我戒斷貪玩的欲望,一心一意的投入學習之中才刻意安排的。”許澤南說:“他對我采取不光彩的吓唬手段,就只是為了讓我在那樣小小的年紀裏淪為學習的奴隸。”

許澤南輕嘲地扯了下唇。

他父親這招一石二鳥。

不但讓他在童年時期就對學習以外的事情感覺到恐懼,也讓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對異性産生着畏懼。

“所以,你才陪着孩子們玩,是希望他們能擁有一個盡情玩樂的童年嗎?”奚言出聲問。

在他們重逢的這段時間裏,他從未要求過孩子們上任何興趣班,就連無人機也是因為泡泡自己的興趣點。

“對。”許澤南隔空回答她:“我希望能夠陪着他們探索更多未知,在他們身邊給他們勇氣。假使,他們害怕蟒蛇,那是因為本能害怕,是因為已知蟒蛇可怕而害怕,是認知,而不是因為未知而畏懼。”

奚言點點頭,表示他可以繼續。

“但是我能說他錯嗎?”壁爐裏最後一點碳火燃盡,許澤南眨了下眼:“我不能。”

“因為那樣的高壓之下,才有了現在的我在某些領域的成就。在認識言言你以後,為了适應嬌氣的你,我學着去做家務,去照顧你,去努力做一個合格的男朋友。我很感謝你在身邊的那幾年,你讓我不再只是一個只會寫代碼的奇怪男人。”他又扯了下唇:“雖然在你的認知裏,我還是一個只會寫代碼的奇怪男人。”

“我哪裏嬌氣了?”

“這裏是個褒義語境。”

“哦。”

“但……我終究比別的男人進入身份和角色慢很多,很遺憾,你還是選擇了和我分開……”

其實說到後來,他這些話已經不再是說給孩子們聽了,因為,孩子們其實是聽不明白的。

他都是說給奚言聽的。

将以前,他沒來得及也沒準備好說給她聽的話,現在毫無保留的全都告訴她。

後來的話,就無須再說了。

重逢以後,他相較之前,他們第一次交往的改變,是兩個人心知肚明的。

奚言松開女兒,從矮幾上站起身。

小繁先向許澤南跑過來。

“爸爸。”小繁不能完全聽明白,但孩子察言觀色的能力很強,她跑過去和哥哥擠在一起:“讓小繁抱抱你呀。”

“小繁再親親你呀。”

她在爸爸的側臉上波叽一口。

“爸爸,爺爺讓你受苦了呀。”

許澤南一手摟着一個孩子。

“謝謝。”他埋頭親了下女兒的頭發:“爸爸的寶貝女兒。”

“爺爺也讓爸爸知道了,怎麽去做一個合格的父親。”

小繁轉過身,朝着身後招手:“媽媽,爸爸現在需要安慰,你也快過來親親爸爸呀。”

奚言笑了。

笑得溫暖而坦蕩。

她走過來,蹲下身,和他們維持差不多的高度。

“孩子爸爸。”

她主動在許澤南的唇角輕啄了一下。

不帶任何□□的,卻比任何一次情動都要深刻的親吻。

壁爐裏最後一點兒碳火燃盡了。

但在這第二個寒潮來臨之際,他們都感覺到了小家的溫暖。

“咕咕咕。”泡泡的肚子餓得叫了。

“小肚咕咕叫。”小繁捂嘴偷笑:“是哥哥先沒有能量啦。”

“早餐已經做好了。”許澤南起身:“吃早餐吧。”

早餐擺上桌。

孩子們看見造型逼真的卡通包子,都驚呆了。

“哇哦,比買的小豬包還像小豬包。”小繁小腦袋兩邊擺擺,說:“比酒樓大師傅做的點心還要精致。太好看了呀,小繁都舍不得吃掉了。”

泡泡說:“泡泡也舍不得吃掉宇航員。”

奚言微笑着給孩子們盛粥。

許澤南給奚言掰開一個小豬包,金黃的流沙餡漏了出來,奚言聞到了奶油混雜着鹹蛋黃的味道。

她問:“是孩子奶奶自己做的流沙包嗎?”

“嗯,是。”

小繁看到媽媽手裏的流心,忍不住也掰開了佩奇的腦袋,小小的嘴巴咬一口,她道:“哇噻,流沙包好好吃呀,奶奶好厲害。”

臨着元宵節,開學沒兩天了。

奚言臨時接到學校通知,要去學校準備一些開學的準備工作。

奚言邊換外套,邊說:許澤南,我要去忙開學的事情了,今天孩子你帶吧。”

許澤南皺了皺眉:“五分鐘之前,我們說好了一起帶孩子去親子餐廳樂園。”

“對不起嘛。”奚言踮起腳去吻他,撒嬌的成分沒多少,糊弄的勁兒卻不小:“工作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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