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殘缺的回環

那天夜裏,蘇文疲倦地回到自己的地盤囫囵睡了一覺。

第二日清晨,侍者敲響了他的門,告訴他有人想見他。

老神父桑托爾來向他道別。

蘇文起來時天色已經大亮了,來不及多說什麽,他匆匆騎着老白一路追出烏爾喬敦,然後在城外見到了桑托爾。

老神父安然坐在路邊,喂他的馬吃些麥子,看見蘇文,微笑地張開懷抱。

蘇文狠狠抱了抱桑托爾,問道:“怎麽不多留一會兒?”

桑托爾笑道:“我的稻子快要熟了,不早點趕回去的話趕不上收成。”

蘇文說:“留下來吧,桑托爾,我也可以養你啊……你不該接着操勞了,在這裏住下吧。”

桑托爾搖了搖頭,道:“我在奧科倫種了一輩子地啦,不習慣烏爾喬敦的土,也不知道這裏的氣候能種些什麽。”

靜了一會兒,蘇文知道桑托爾真正離開的原因其實是烏爾喬敦的貴族們不歡迎他。他是聖廷的“叛徒”、先王的故人,在王都最空虛王座競争最激烈的時候只能随便丢個爵位把他遠遠流放了。

老神父依然笑得很安然,從懷中取出一個匣子,遞給蘇文。

蘇文打開一看,裏面有一張空的羊皮紙,一個布袋子。

老神父想了想,又取出一小瓶黑色的泥土,遞給蘇文道:“這個是諾恩德人托我轉交的,他們必須得走,又沒有別的人可以托付。”

蘇文便又接過這個拇指大小的瓶子,疑道:“這是什麽?”

“這是奧科倫的泥土,在諾恩德沒有神靈的時候,他們認為故土可以栖息靈魂。”桑托爾道,“每一個諾恩德的戰士出征的時候都會帶走,如果死在戰場上,帶回一瓶泥土就好像帶回了他們的魂魄。”

這個世界上,馬匹比人貴,并不是所有戰死的英雄都能有“馬革裹屍還”的待遇,大多數士兵能被帶回給家人的,只有一句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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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精靈會帶回匕首,聖廷騎士會帶回長劍,而以骁勇善戰聞名于世的諾恩德人卻只帶回一捧黑土。不知道回去灑下後,來年會不會長出青草,離離祭奠着英靈們。

桑托爾說:“這一瓶是他們每個人都取出一點來,送你的,表示他們的靈魂會一直追随你,征戰到天涯海角。”

蘇文微微動容,想了半晌卻不知說什麽,默默将瓶子收好。

桑托爾又指着那個匣子說:“這張羊皮紙是你房間裏落下的,我想它應該是你的東西。還有這一袋……”老神父有些羞赧地笑了笑,“這一袋是我種的豆子,你可以嘗嘗。”

“桑托爾,謝謝你……”蘇文握住桑托爾粗糙而蒼老的雙手,很難想象它們曾經也握着利刃舔舐生靈的鮮血,“你一定要好好的,等一切都結束了以後我會去看你的。”

桑托爾溫和地看着他,就像千百次曾經做過的那樣雙手劃出祝福的姿勢,點在蘇文的額頭:“孩子,光明注視着你,願你有勇氣走完接下來的路。”盡管已經被聖廷革除了聖籍,他的身上卻仿佛依然傾注了溫暖的聖光。

蘇文紅着眼眶将桑托爾送到路上,将老白的缰繩遞到他手裏,說道:“桑托爾,把老白帶走吧,讓它幫你一些忙。”

桑托爾搖頭,撫摸着老白的鬃毛,笑道:“讓它跟着你吧,我也會放心一些。雪影是妖精之神贈予不朽之王的禮物,讓他感到生命即将抵達終點的時候,騎着它穿越星空,到達永生不死的妖精國度……它也經過了千百年的歲月啦,你是它的第二個主人,也許也是最後一個。”

老白噴了噴鼻息,對桑托爾不感興趣,徑自低頭玩。

“老白原來是不朽之王的坐騎……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蘇文摸了摸老白,“為什麽它會跟着我?”

“也許它感覺到你能帶它到曾經的主人安睡的地方。”桑托爾微微一笑,帶着他的老馬踏上道路,“阿爾,如果你不嫌老頭子啰嗦的話,我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告訴你。”

“在曾經的那場戰役之後,我迷茫地跨越了整個諾爾蘭省,那裏正在鬧饑荒。那個時候,我手中還握着我的法杖,也握着支配聖廷一個梯隊的力量,甚至剛剛覆滅了一個半神,但我卻感到無能為力……因為無論你有多強大,你都只能泯滅一個生命,而不能拯救一個生命。生命是十三主神支配的東西,它和真理一樣,如果被凡人的力量染指了,就再也無法成為超然的信仰了。而你是主神的使徒,神賜的力量絕不是你最強大的東西。”

“阿爾,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烏爾喬敦看上去那麽輝煌,可是如果我不回去種地,如果奧科倫不上貢糧草,它會很快崩塌……只有在你最饑餓的時候才會明白,一袋豆子遠超過一杯紅酒。阿爾,你得知道什麽對你來說才是最重要的。我知道有一天你終會遇到抉擇,如果你感到迷惑,就想象一下——如果沒有‘它’,我如何生活?”

老神父揮手向蘇文告別,孤單地走在漫長的道路上。

蘇文回到自己的房間,整個撲到床上。

賽德拉格斯正坐在一邊看書,看見蘇文回來便将眼神投到他身上。

他依然套着那個黑精靈的軀殼,臉上被小宅男畫的亂七八糟的塗鴉已經洗幹淨……當然蘇文不會告訴他,眼皮上還畫着兩個眼睛沒洗掉,咳。

蘇文憋着笑轉過去,故作嘆息道:“好煩啊……真不想做這事,萬一又料中了怎麽辦?”

賽德略困惑地起身走到床邊,詢問道:“發生了什麽?”

“……你幫我個忙吧。”蘇文起身将諾恩德人給他的一小瓶泥土遞給賽德,“你幫我看看裏面有沒有什麽東西。”說着有些好奇地指了指賽德手中的一張帖子,“那是什麽?我不會去參加任何宴會的啦。”

賽德将請帖放在蘇文面前:“……這是皇室的邀約,不過我想應該是祖爾維羅克的手筆。他邀請你參加皇家的一次探索行動……索恩王室懷疑瓦索倫山脈下發現的一處地宮連接着不朽之王的墓地。”

蘇文險些跳起來:“納尼?!不朽之王大BOSS的墓地都給發現了……?!!這都是多少年前的大古墓了,果然盜墓在哪個世界都是一夕暴利木有人能抵抗的行業嗎?”

“……很難說。”賽德接過小瓶,嘗試着揭開封口,“關于不朽之王的蹤跡和墓地,甚至在第二紀元末……我最早的記憶裏,就已經很不清晰了。但這張請帖出自祖爾維羅克,他是高等精靈的遺脈,同時帶着身負不朽之王命脈的人,也許有确實的消息……這一次大約是針對你的邀約。”

蘇文把頭埋在枕頭裏:“果然小祖爾把奧維德那個混球帶出來了麽……唉,真不想回去摻合這趟渾水……”

“沒有人可以逼迫你,阿爾,你不想去的話,我就帶你離開。”

“不,其實我對不朽之王的結局還挺好奇的……”蘇文小聲咕哝,“怎麽說呢,博拉多給我四份鑰匙,讓我去整理明白四段命運……估計得着落在黑精靈、諾恩德、高等精靈和……那老龍身上了。”

賽德試了半晌,在桌上畫了一個小型法陣才算打開了小瓶。随後賽德兩根長指從中夾出了一小段金色的圓環。

蘇文哼哼了一聲:“果然是這剩下半個……”

他從床上爬起來,掏出自己原先那半個金色圓環,把兩個試探着放一起,果然一個斷口恰好吻合,嚴絲合縫地對上了。蘇文又試了試,分不開了。

這兩截圓環合成的并不是一個完整的圓環,而是缺了一個小口,那斷口是圓潤的,顯然不是損壞造成,而是天然如此。

蘇文在紙上畫下了博拉多的印記,也即是完整的真理之鑰——一個有缺口的圓環,中間用以連接的仿佛是鑰匙,最下是星辰六面體。

蘇文困惑道:“其實按照那個微風和詩歌的神……雅杜尼斯的說法,我應該還擁有第三部分鑰匙,奇怪了。”

一旁的賽德拉格斯似有所感,伸手撫過紙上的這個印記,低聲道:“黑精靈半環——月影女祭司之死;諾恩德半環——戰神奎德之複生;高等精靈之橋——不朽之王的命脈……之延續。”

Bolado has a plan for everyone, including Bolado.

博拉多的印記,承載着這個紀元最重要的四個“計劃”,只留給他最重要的使徒,蘇文。

諾恩德與黑精靈,生命與死亡,構成不完整的回環;不朽之王,超脫生死者的命脈,延續着智慧生靈對真理的探求;而那最終的神秘元素,星辰六面體,又代表着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過去西方用四種正多面體來代表四大元素——地、水、火、風,星辰四面體(梅塔特隆立方體)代表“以太”,相傳是光的載體……神乎其神的“第五元素”啊。

話說俺家不朽之王跟妖精神(乃這個折磨人的小·妖·精)有點JQ,不過最後沒騎着老白去妖精帝國,而是确确實實地死了QAQ。于是老白被留下了,過得挺逍遙的,最後恰巧被蘇小文給言靈召喚了,索性就跟着了。

第五支小隊

索恩王室的軍隊在向諾爾蘭省北境集結施壓的期間,斥候偶然間發現了瓦索蘭山脈下一處隐蔽的存在,根據外圍魔法陣的氣息以及建築風格,随軍法師判定這是一處極為罕見的第二紀元早期高等精靈遺跡。

這個消息最早在法師間傳達出去,繼而震動了整個阿爾比恩大陸。高等精靈雖然消失了将近兩千年,然而他們在大陸各個角落都留有難以磨滅的痕跡,無不昭示着當年日曜帝國的強大實力,而各種失落的法術陣圖更令法師們趨之若鹜。

作為遺跡的第一發現者,索恩帝國很快封鎖了道路,在國內聚集起一支強大的探索隊伍。但同時他們面臨着妥協,因為至少有三個勢力同樣有資格也有實力進行探索。出于安全以及合作研究能力的考慮,索恩帝國最終決定給出三支隊伍的名額,他們分別是——聖廷、紅袍共濟會、精靈聯盟。

加上索恩的隊伍,共計四支隊伍。

為什麽要這麽仔細說這四支隊伍呢,事情是這樣的。

蘇文答應過參加索恩帝國的宴會,于是晚上他去了。二王子康拉德代表索恩隊伍邀請他。

回來的時候蘇文收到了聖廷的邀請函,規則之神泰倫斯的使徒海因茨代表聖廷隊伍邀請他。

蘇文也收到過共濟會的邀請函,毫無意外地,阿爾弗雷德·森普羅尼代表共濟會隊伍邀請他。

再後來,年輕的黑精靈影舞者阿薩邁尋來了,代表精靈隊伍邀請他。

蘇文:“…………………………”

——擦啊老紙什麽時候這麽搶手了!!!

四支隊伍都是名額有限的,在誰都不确定高等精靈遺跡中有什麽的情況下,最适合探索的顯然是一支強大的、高效的、配合默契的精英隊伍。而自從聖羅蘭廣場之變之後,誰都知道使徒阿爾弗雷德并不屬于索恩陣營,仍屬于自由人士,于是個個都想來邀請一下也是正常的了。

蘇文對着四張邀請函左看右看,十分糾結。賽德君倒是很悠哉地坐在一邊,說道:“你可以慢慢想,不着急。如果不想加入隊伍,一個人去也可以。”

蘇文扁着嘴道:“我一個人算哪根蔥啊。”

賽德道:“既然是祖爾維羅克的邀請,無論如何他也會讓你去的。”

蘇文眨眨眼,一想到祖爾維羅克頭疼地看着他自己制定的規則又得自己去打破的情形,十分興高采烈:“好主意啊!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這樣決定了以後,小宅男十分悠閑。

區別于各個勢力的緊張準備甚至競争,蘇文每天的活動包括以下內容:

側卧,仰卧,俯卧,伸懶腰,打哈欠,打滾,賴床,被賽德從床上掀起。

吃早飯,吃午飯,吃晚飯,吃零食,吃點心,喝飲料,找食物吃。

陪賽德走路,被賽德拖出去走路,被賽德拖着走路,被賽德趕出門不得不運動。

玩游戲,玩蘇文之書,玩老白,玩阿薩邁,玩森普羅尼,被賽德玩。

……以上。

多麽幸福而又頹廢的宅男生活啊!~

于是很愉快地,在約定的日期到來之後,遺跡外的營地中,四支隊伍齊刷刷看向明顯白嫩了不止一個級別的小宅男。

蘇文左右看了看,擠進旁邊一個角落,打着哈欠道:“啊,我就不加隊伍了,跟着來打打醬油行麽?”

賽德穿着鬥篷,面容隐藏在兜帽裏,默默觀察着遺跡大門。

衆人正面面相觑,索恩隊伍裏走出來一人,年輕俊朗,正是西瑞爾。他道:“為了确保安全,希望使徒大人可以選擇一支隊伍,避免獨自行動。”

別人都認為這是索恩帝國的忠告,只有蘇文和賽德知道,指揮着西瑞爾行動的其實是祖爾維羅克。他為什麽要制訂這種規矩?索恩帝國又為什麽聽從他的指令?這暫且留作謎團。

蘇文對于與祖爾做對躍躍欲試:“可是我這兒只有兩個人怎麽辦?”

四支隊伍各自有人私下交流了片刻。

接着。

光明聖廷隊伍:一名騎士受令走出,行到蘇文面前道:“我受桑托爾·維基特的托付,請允許我在這段期間保護您,使徒大人。”

紅袍共濟會隊伍:森普羅尼走到蘇文旁邊,若無其事道:“咳,我老人家有點學術問題要和使徒探讨一下,先跟着他,你們沒意見吧?”

精靈聯盟隊伍:黑精靈阿薩邁遲疑片刻,默默走向蘇文,掏出六芒星護符遞給他:“這個是你的……上次忘記還給你了。”

轉眼蘇文和賽德身旁就站了包括聖騎士、紅袍法師、影舞刺客在內的超級精英隊伍。

蘇文笑眯眯地看着西瑞爾。

索恩帝國隊伍:西瑞爾單手握拳于唇前,咳了一聲:“咳。”

就在衆人以為他要重申地下城探索規則的時候,西瑞爾慢慢走到蘇文身後:“……就這樣,出發。”

衆:“……”

看着衆人錯愕絕倒的眼神,蘇文險些笑岔了氣。賽德無奈地示意他收斂一些。

兩人都知道西瑞爾原是祖爾派來監視蘇文動向的人偶,從最初将蘇文帶出奧科倫城就開始計劃,其目的就是讓蘇文加入索恩隊伍,好就近監視。沒想到陰差陽錯,倒給蘇文湊出個第五支亂七八糟的全面隊伍來,只得改變主意,讓人偶西瑞爾反跟着蘇文走。

這緣故卻是西瑞爾無法解釋的,只得裝作若無其事,示意士兵打開遺跡外圍的道路封鎖。

各隊人馬的注意力很快被遺跡入口的廳堂所吸引。

聖廷底蘊豐厚,精靈聯盟與高精有所關聯,紅袍共濟會淵博法師衆多,都能一眼認出眼前的建築和陣圖風格都确實屬于第二紀元日曜議會。從對高精遺跡的研究這方面來講,卻是索恩帝國的實力最弱。

當然這對于第五支隊伍的隊長蘇小文來說都如浮雲……

小宅男正專注于研究一個東西……那就是森普羅尼手中的燈。

對,你沒看錯。使徒大人在高等精靈的遺跡裏面,研究着一盞探險用的小燈。

偏偏一群人都像是沒好奇心一般,對周圍環境視而不見,只管圍着他。

森普羅尼将燈提起來一點,方便蘇文好奇地觀看:“這個是不定之火啦。小夥你別靠近了,這玩意兒害羞的很了,你再這樣它要哭了。”

蘇文興奮地伸出一只手指,隔着玻璃去戳那縮到另一邊去的小火團。

賽德道:“這是火元素裔的一項發明,對于生命氣息很敏感,會主動去躲避強大的存在。在地下探險時可以用以探測危險……如果沒有合适的容器,很容易逃跑到無人的角落裏。”

蘇文聽得眼睛閃閃發亮,伸出十個指頭,在完美的球形燈罩上點來點去。那團小火焰被吓得在裏面不停跳動,忽閃忽閃十分靈動,偶爾露出一對豔紅色、豆大的小眼睛,被欺負得眼淚汪汪。

阿薩邁見蘇文玩的高興,提議道:“我幫你殺人越貨?”

一直沉默在一旁的西瑞爾眼角一抽。

森普羅尼手一抖,把燈塞給蘇文:“送你了,不用謝!”

蘇小文于是哼着歌,拎着不定之火,領着一隊伍奇葩,歡樂地往遺跡深處走。

作者有話要說: 木有探索過地下城的異界是不完整的異界,木有組隊打過BOSS的主角是不合格的主角……

蘇小文你終于邁入某點正軌了啊,恭喜。

祖爾:(掀桌)我特麽這是犯賤才做那麽完善的計劃,想把使徒從奧科倫一路忽悠到烏爾喬敦忽悠進我的隊伍,再忽悠着逛完遺跡被我抓走幹活……特麽任何計劃碰到這貨都是一抖M好麽?!!抖啊抖啊就尼瑪抖出一個奎德戰神有木有!!抖啊抖啊又尼瑪抖出莫名奇妙的黑精靈刺客紅袍大法師聖廷騎士……特麽還有一個不知底細的賽德拉格斯有木有!!泥垢!這文的BOSS是特麽人能當的麽?魂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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