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95只小蘇 (1)

這次, 沒等晏小蘇繼續詢問“石山是誰”,蘇時川突然先開了口。

“有什麽事?”

他長腿一邁,來到門邊,不耐煩啧了聲。

也許是知道蘇時川不願意跟他搭話, 石山的話語異常簡潔:“跟精怪有關, 搜查司想借一下你們的提燈。”

蘇時川環抱雙臂,冷聲道:“不借。”

“等等, 阿川。”

在他身後, 晏螢按住他的手臂,搖了搖頭, “搜查司早點處理掉精怪,小蘇也能早點繼續旅行。你也不想她總是待在房間裏, 跟玩具一起玩吧?”

仿佛是為了應和她的話語, 在二人身後,正陪着晏小蘇玩耍的善惡熊, 突然發出了一陣怪笑。

“晏小蘇超無聊!桀桀桀——”

它被晏小蘇摟在懷裏,線縫的嘴唇上揚出一個弧度。

看着晏小蘇抱着玩具熊、稍顯孤單的背影,蘇時川最終妥協。

“你說得對,哪怕為了女兒, 這事也要早點解決。”他低聲道。

由于二人交談聲很低,門外無法窺得聲響。

外面的石山等了許久, 沒能得到回答,重又開口:“這裏不方便說話, 能不能讓我先進去?”

蘇時川轉身拿出黃銅提燈, 推開門, 想直接把提燈往石山手裏一塞:“不用進了。給你,別再煩——”

話音未落, 他眉宇突然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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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門外空空如也,居然根本沒有石山的影子。

入目之物,只有濃郁到化不開、宛如固體的灰色霧氣,已經看不清門外原本的景色。

蘇時川大腦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念頭。

糟糕。

這是陷阱!

“快打開晨曦!”晏螢一個箭步上前,想要點亮提燈。

蘇時川則眼疾手快,想趕緊關上門,只是為時已晚,霧氣已經如靈活的節肢動物一般,飛速爬進了屋內。

頃刻間。

整個房間,都被蔓延開來的霧氣吞噬。

十分鐘後。

被霧氣拉入領域空間的晏小蘇一家,與眼前的石山大眼瞪小眼。

“是、是那個黑衣服叔叔……”晏小蘇抱着善惡熊,想要往蘇時川後面躲。

在一家三口被卷入霧氣後,有着豐富副本經驗的晏螢和蘇時川,立刻意識到不對勁——看起來,這個本體為霧的無限精怪,實在是極度狡詐與貪婪。

正如同之前吸人氣運的竹大師一般,這次的精怪,很可能也瞄準了二人身上磅礴的氣運。它大概是做足了準備,根據之前迷霧裏蘇時川跟石山的對峙,故意在門外模仿石山的聲音,從而引誘兩人進入。

但是……

晏螢和蘇時川沒想到,真正的石山,居然也會出現在這裏。

“太好了,你們沒事。”見到晏小蘇一家安然無恙,石山率先開口。

他松了一口氣,語氣中似是暗含着安心。

聽石山這麽說,晏螢詢問道:“石司長,難道你也是被這個精怪騙進來的?”

石山面色肅穆,頓了頓,才颔首開口:“我跟搜查司成員分開行動,突然聽到霧裏傳來了弟……石川的聲音。我以為他被困,就走了進來,沒想到這居然是那個精怪的誘餌。”

“我被困?”蘇時川嗤之以鼻,“石山,你別太小瞧我。”

石山默了片刻,上下打量他幾下:“如果沒有被困,那……你現在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蘇時川呼吸一滞:“……”

靠。

無法反駁。

他不願對着石山示弱,臉上表情陰沉一瞬,轉頭又抱起晏小蘇:“走,女兒,爸爸跟媽媽帶你出——”

話音未落,眼前的迷霧突然形狀變換,如波紋般緩緩流動,阻擋住了蘇時川的步伐。

再定睛一看,這邪門的霧氣,居然排列組合成了文字的形狀。

「至少有一個人不能離開」

「至少有一個人不能離開」

「至少有一個人不能離開」

螞蟻般蠕動的迷霧,組成了鋪天蓋地的字。

短短一句話,如同令人驚恐的呓語般嵌滿空間,織成天羅地網将衆人包圍在內。

“……這是,此處的規則?”晏螢低聲說,面色冷峻。

情勢實在不太妙。

如果這個無限精怪已經擁有了自己的領域規則,那麽,在它的領域空間內,規則的有效力與優先級高于一切。

若是想再複刻上次蘇時川暴力破局的辦法,成功率極低。

“爸爸,這些是……唔嗯,好多字。”晏小蘇抱着善惡熊窩在蘇時川懷裏,将周圍霧氣組成的字,一字一頓念了出來。

“至少、有、一個人、不能、離開。爸爸媽媽,這是什麽意思?”

孩子稚嫩天真的聲音,回蕩在霧氣中,仿佛重重落下了一把叩問心靈的鐵錘。

這一刻,晏螢與蘇時川齊齊沉默。

之前還覺得,晏小蘇認識字是件好事。

但現在,兩人寧願她讀不懂眼前的訊息,不理解這句話背後的殘酷意味。

正當晏螢與蘇時川不知該如何回答晏小蘇,絞盡腦汁思索對策時,旁邊的石山忽然開口。

“是捉迷藏。”他說。

晏小蘇:“欸?”

“有一個人負責捉,其他人負責躲,至少有一個人躲到最後,才算勝利,”石山沉聲道,“所以,至少有一個人不能離開。”

晏小蘇恍然大悟,幹勁滿滿道:“噢噢!”

原來是捉迷藏游戲。

那她很有興趣!

石山沉思半晌,又說:“小蘇,你來當捉的那個人吧。你先數數,等我們藏好後再來捉我們,好不好?”

晏小蘇眼睛一亮。她正巧積攢了一身活力無法發洩,此時扭動着身軀從蘇時川懷中跳下。

“好呀,黑衣服叔叔。”晏小蘇大聲說。因為石山這個提議,她對這個不茍言笑的黑衣叔叔改觀了不少。

之前那個不詳的夢境,一定是假的。

畢竟,想要陪她玩捉迷藏的人,怎麽會是壞人呢?

一旁,晏螢與蘇時川同時松了口氣:石山提出的“捉迷藏”,幫了他們大忙。如此一來,既不用讓晏小蘇直面殘酷規則,又可以讓他們三個大人單獨行動,從而尋找破局之法。

完全是個兩全之策。

“小蘇,你拿着這盞燈。我們三個去藏。”再三考慮後,晏螢将提燈遞給晏小蘇。

這盞燈天然具有防霧之能,讓晏小蘇帶在身邊,可以庇佑她。

旁邊的蘇時川蹲下身,直直看向晏小蘇明澈清亮的眼眸:“還記得昨天的狼人殺游戲嗎?這次,你數數時,要像天黑一樣閉上眼睛,還要捂上耳朵。”

晏小蘇乖巧照做:“嗯嗯,記得噠。”

“數數的時候,就數你心愛的章魚寶寶,從一只數到一百只,中間不要斷,”晏螢說,“如果斷了,就要重新開始數。”

晏小蘇認真點頭:“嗯嗯,會數噠。”

蘇時川又補充道:“對了,還要數得慢一點,大聲一點,清晰一點。”

這些附加條件,都是為了拖住晏小蘇,在不驚擾她的前提下,給他們三個大人足夠的活動時間。

晏小蘇:“嗯嗯,慢——等一下,為什麽要數得慢呀?”

她早就跟幼兒園小朋友們玩了好多次捉迷藏,所以,晏小蘇心裏很清楚:捉迷藏這種游戲,數得越快,才越好玩。

聽到女兒的質疑,蘇時川思考數秒,忽然輕飄飄地看了石山一眼。

他用手指着石山,篤定道:“因為那個黑衣服叔叔身體不好,需要很長時間才能藏起來。”

突然被cue身體不佳的石山:“……”

感覺有被冒犯到。

“那為什麽還要大聲一點,清晰一點?”晏小蘇又問。

蘇時川繼續指着石山:“因為這個叔叔不光身體不好,耳朵也不好,聽力很差。如果你說得不大聲,他一個字都聽不清。是不是很可憐?”

被狠狠诋毀了健康的石山:“…………”

嗯,石川這是在發洩個人私憤吧。

順着蘇時川手指的方向,晏小蘇同情地看了石山一眼:“黑衣服叔叔,原來你是這樣……好的!我一定會超——大聲的!!”

她用盡全身力氣吼出,而後挺起胸膛,對着石山可靠地豎起一個大拇指。

這是,來自人類幼崽的鼓勵。

鼓勵眼前這個身殘志堅之人,也能跟她晏小蘇一起,開開心心地捉迷藏。

見狀,蘇時川又張開嘴,愉快道:“對了對了,還有啊,小蘇,這個叔叔他——”

石山:“……”

石山:“別多說了,我們這就開始玩游戲吧。”

要是再聽憑蘇時川說下去,自己全身上下,可能就沒一處好地方了。

“那爸爸媽媽,還有叔叔,你們要快點藏起來噢。我要開始數章魚寶寶了。”晏小蘇按先前所說,用兩只胳膊一起捂住眼睛跟耳朵。

“一只章魚寶寶,兩只章魚寶寶,三只章魚寶寶——啊,只要有兩只章魚寶寶,就能一起捉水母了——不對不對,我說到哪了?算了,重新開始吧,一只章魚寶寶……”

在孩子清脆的數數聲中,三個大人快速移動到了遠處——既能看到晏小蘇的提燈亮光,又足夠三人隐秘商議對策的地方。

剛站定,蘇時川就抱緊雙臂,皮笑肉不笑道:“針對這次的迷霧副本,我倒是有個方法。”

“什麽方法?”石山問。

“你留下吧,石山,”蘇時川歪了歪頭,挑釁似的看了他一眼,“反正,只要有一個人留在這裏就好。”

此話說出口,周圍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幾分。

晏螢眉梢一沉,面露些許不贊同之色,但卻沒有打斷蘇時川的話語。

“一命償一命,你早該料到今天的,對麽?”

蘇時川定定地看着石山,手臂肌肉緊繃,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一般,似乎已經随時做好了攻擊準備。

不遠處,晏小蘇還在數着第三只章魚寶寶——聽上去,晏螢讓她數章魚寶寶的策略很有效。

因為這孩子數一會兒,就會被自己腦內的章魚寶寶動畫幹擾,然後再從頭開始數數,給三人争取了許多商談時間。

面對蘇時川明顯的敵意,石山既沒有發怒,也沒有驚恐。

“……被你恨了這麽多年,我也累了,弟弟。我确實做錯了事,但罪不至死。”石山沉沉吐出一句話。

聞言,蘇時川深吸一口氣,胸膛大幅度上下起伏。

他目光緊緊鎖定在石山身上,似乎想說些什麽。然而這時,他看到對方手腕突然移動,從上衣兜掏出一只塑料袋。

“你先答應我一件事。”石山說。

蘇時川下意識道:“什麽?”

“之前那些你沒聽完的真相,我現在要給你講完。如果你聽完,仍然覺得我該死,那好。”

“我會如你所願,留在這裏。”

語畢,石山甩了甩手中的塑料袋。

袋中,幾縷漆黑的頭發,帶着黏連凝固的血塊,如海藻一般緊緊纏繞在一起。

在蘇時川的記憶裏,自己一直是從未被家人愛過的那一個。

父親在他出生那年,死于車禍,所以,他只能從對方爽朗大笑的遺照中,窺得父親人生的一絲照影。

母親精神狀态時好時壞,無數個夜晚,他會被母親發狂叫喊“你是誰?你不是我的孩子”,再被她推搡着反鎖在房間內。

這是他的童年。而石山與他,截然相反。

石山比他大七歲,不僅跟父親相處過七年時光,還從未被母親遺忘——與自己不同,哥哥擁有過父母全部的愛意。

所以,作為石川的他,很恨石山。

恨他有自己沒擁有過的家人的愛,也恨他擁有珍貴的自由。

當十八歲那一晚,蘇時川看到石山在月光下,淚流滿面地握着插在母親胸前的小刀時,他所有的恨意,頃刻間都有了宣洩口。

石山他……明明已經擁有了一切!

為什麽他不珍惜,還要去毀壞?

盡管以理性來看,事情有諸多不自然之處,但蘇時川從未相信過石山有苦衷:這種想法,除了對石山深可徹骨的恨意之外,或許……

還有連蘇時川自己都不知道的,嫉妒。

不過——

此時此刻,在石山的敘述中,事情完全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你一直以為,父親是死于車禍,對麽?但是,你作為無限流玩家,應該很清楚,如果一個玩家在無限副本中死亡,那麽,現實中的TA也會死。只是,TA會換一種合理的死法。”

石山一字一頓:“我要告訴你的第一個真相是,我們的父親,石啓明,他也曾是一名無限流玩家,就像你一樣。”

蘇時川下意識否定:“不可能。只有擁有強烈遺憾跟執念的人,才可能被卷入無限副本。”

父親他,怎麽可能會有遺憾?

那個遺照上一直溫煦笑着的男人,用永恒不變的笑容引導着他,成為了他人生榜樣的男人——

明明看上去,就像是一輪燦爛的熾陽。

聽他這麽說,石山舉起手中塑料袋裏沾血的黑發,沉痛道:“這,就是他的遺憾跟執念。”

蘇時川皺眉,看着那幾縷長長的黑發。

似乎是女人的頭發。

“真正應該死在車禍的,是母親,”石山語出驚人,“那時的她剛剛懷孕,開車去超市買菜時,在路口被一輛卡車……”

他深吸一口氣,沒再繼續說下去。

“等父親趕到醫院時,母親她只剩下了一口氣。”

大多數玩家進入無限流世界的遺憾與執念,幾乎都與“人”有關。

而對于石啓明而言,情況也是如此。為了所愛之人能夠活下去,他需要在各個副本世界收集積分,才能換取能挽回妻子生命的非凡道具。

可是,治愈重傷之人的非凡道具太過昂貴,在剛進入無限流世界的石啓明眼中,那是他永遠付不起的價格。

“所以,他跟一個惡魔做了交易。”石山低聲說。

惡魔,是一只聲稱自己能“換命”的無限精怪。

在走投無路之時,石啓明選擇用自己的生命,換回了妻子的生命。

蘇時川眉頭緊鎖:“他跟陌生的無限精怪,做交易?”

絕大多數無限精怪,對人類都不安好心。

就算它們聲稱自己遞來的是糖果,在那看似美味的糖衣包裹之下,藏着的也一定是毒藥。

石山閉了閉眼,在一片死寂中,繼續開口:“是啊。父親死後,母親的的确确是活了過來,但是,她已經不再是一個完整的人類。她變成了……未亡人。”

——未亡人。

徘徊于黃泉與現生之人,更是不該存在于世之人。

石山本以為,晏螢跟蘇時川會對此感到困惑,可沒想到,兩人只是短暫地愣神片刻,像是早已了解未亡人是什麽。

“阿螢,我記得你說過,你當時就是被未亡人……”蘇時川喃喃道。

他還記得晏螢跟自己說過的話。

年幼的晏螢,就是因為被未亡人包圍,才導致了之後的一系列慘劇。

石山看了兩人一眼,不再這個概念上過多糾纏:“既然你們已經了解未亡人,那我就不需要再多說了。總之,蘇為霜她……從被父親換命的那一刻,就已經不再是原本的母親,而是未亡人。”

蘇時川眼睛飛速地眨了許多下,顯示出他內心的不安:“你的意思是?”

“之後,她生下了你,石川。”

石山緩聲開口,抛下一個重磅炸彈。

“你之所以沒有痛覺,是因為你的誕生并非常理;母親她之所以不記得你,也是因為她的記憶大多數時候都停留在‘生前’,”石山說,“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第二個真相。”

“……?!”

蘇時川一怔,而後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突然極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心髒處。他很想控訴石山說謊,但此時卻讷讷着,什麽都說不出。

明明他從未感受過疼痛。

現在卻幾乎被一股虛幻的痛苦之潮淹沒。

他早知道自己是個異類,是不被父母所愛的異類,可居然……

連這整個世界,從他出生起,都不曾歡迎過他。

石山沉着臉,繼續說:“母親她之所以會把你關起來,也是因為她知道,當時的無限異常現象搜查司,正在追捕她這樣的生物。而你,這個被她生下的孩子,如果被搜查司所發現,也會被處理。”

死寂。

一片荒蕪的沉默。

遠處,晏小蘇終于成功地數到了第五十只章魚寶寶。

“第五十只章魚寶寶,第五十一只章魚寶寶——”

那道脆生生的小奶音,在這種情境之下,有種不合時宜的虛幻感。

“……哈、哈哈……”

蘇時川很想笑,笑這樣一個荒誕的故事,但他根本笑不出來,連一絲慣常的笑容都擠不出。

在此刻,記憶中的違和,母親的眼淚,體質的異樣。

一切的一切,全都有了最終的答案。

“原來,我才是怪物,是怪物的孩子。”他喃喃道。

過了許久,蘇時川才又勉強扯起嘴角露出笑容,只是,他的眼神卻像是寂滅的火光,連餘熱都不複存在。

他艱難開口,裝作不在乎:“沒事,沒關系。反正,我也不需要過往的家人,我只要有現在的家庭就——”

話音未落,蘇時川忽然一個趔趄。

胸前兀然遭受到重擊,巨大的沖擊外力,使得蘇時川後退幾步。

“……!?”

他愕然擡起頭,看到石山攥緊雙拳,頰肌一鼓一鼓,像是被憤怒頂起。

“石川,你是聽不懂人話麽?!我都說了這麽多,你為什麽還能得出這個結論?”

砰、砰、砰——

狂怒的拳頭乘着風勢,一下接一下砸到蘇時川胸前,每一下都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母親她是怪物?那為什麽她會在理智尚存的時候,反複跟你說話讓你原諒她?為什麽她一直告訴我‘如果有搜查司的人進來,就要把小川的門緊緊鎖上’?”

蘇時川任由他打,毫不還手。

雖然沒有痛感,但他的胸腔感受到一股奇怪的震感——心髒處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熱流,癢癢的,有種讓人流淚的沖動。

“還有,你覺得我為什麽要費盡心思,來當這個狗屁搜查司司長?一天天事這麽多,全國各地到處跑,不光給你們這群無限流玩家擦屁股,還要給普通人擦屁股!”

石山怒吼,眼神中燃燒着熊熊怒火。

“你以為,你在搜查司留檔過的出生資料,是誰給抹去的?你覺得你這麽多年的安定生活,甚至還能在搜查司來去自如,真的只是因為——你在無限流世界闖下的那些功績嗎?嗯?”

聞言,蘇時川嘴唇微張,愣愣地看着他。

“哥,你……”

聲音如同缺油的發條,幹澀得不像話。

話音未落,他胸口又挨了石山結結實實的一拳頭。

“說什麽不需要過往的家人,把自己叫做怪物,還說自己是怪物的孩子……”

“那你想過爸媽會怎麽想嗎?你想過我會怎麽想嗎?!”

石山又舉起拳頭,似乎想對着蘇時川的臉直接砸下去。

但那青筋畢露的拳頭在空中懸了很久,無論如何都掄不下去。最後,這一拳被旁邊默不作聲的晏螢接住。

“石司長,可以了。”

她說着,穩穩按住男人的拳頭:“再往下,可就不能算是家庭恩怨的範疇了,會越線。”

“……呼。”

被晏螢一阻攔,石山面色雖仍然帶着怒色,但還是順着她的勢,往下甩了甩手。

“算了,你這種有老婆孩子的男人,我體諒你,不揍你臉。”石山低罵道,氣喘籲籲地刺了一句,“石川,有你這種弟弟,真是我八輩子積來的福分。”

在石山身前,蘇時川長久沉默地低下了頭。

然後,他像是脫力一般,很慢、很慢地蹲在地上,将頭埋在兩膝之間,手指插在漆黑的頭發之中。

一動不動,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機。

見他這樣,晏螢嘆了一口氣,也緩緩蹲下身,靠近他。

“還好嗎?阿川,你……”

他一定很難過。

驟然接觸這麽多信息,對蘇時川而言,一定十分痛苦。

正當晏螢伸出手,想要安慰他時,下一秒,她眼前的蘇時川突然往旁邊一滾。

直接滾到了她懷裏。

晏螢一怔:“……?”

不知為什麽,她突然有種預感。

總覺得自家老公,下一秒就要開始做出些不同尋常的事情。

果不其然,還沒等晏螢反應過來,蘇時川突然張口開始幹嚎。

“嗚嗚嗚,老婆!你聽到了嗎?我哥、我哥他居然兇我!!哇啊——我不活了!!”

迷霧中。

一陣堪比晏小蘇數章魚寶寶的成年男子驚天哭喊聲,驟然爆發。

這個在旁人看來應當“很痛苦”的男人,确實是很痛苦。

但他的痛苦,還帶着跟晏小蘇索要藍莓糖時,如出一轍的不講理跟撒潑。這在此時此景下,多少有些荒誕,讓人哭笑不得。

“你們把我留下吧,就讓我一個人待在霧裏吧,你們走!走吧——!!”

“啊——!!”

聲音撕心裂肺,令人目瞪口呆。

被他抱住的晏螢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只能聽憑蘇時川緊緊攬住自己腰際。

“老婆,我就剩這麽一個哥了!”蘇時川埋在晏螢腰邊,繼續幹嚎道,“就這一個哥啊!!他還打我罵我啊!!”

晏螢:“……”

石山:“………”

很想笑,但又覺得不該笑。

不知是不是錯覺,兩人隐約覺得,周圍的迷霧似乎都短暫地停止了流動,像是被這個男人突如其來的發瘋撒潑震住。

此時此刻,在晏螢和石山腦海中,冒出了同一種疑問。

為什麽?

為什麽會突然在這個二十七歲男人的身上——

幻視了年僅四歲半的,晏小蘇的影子?第96章 96只小蘇

不遠處, 晏小蘇聽到了一陣模糊的幹嚎聲。

“五十六只章魚寶寶,咦?”她用手緊捂着耳朵,卻還是有斷斷續續的叫喊傳入耳廓。

這聲音好像是爸爸。難道,他是等不及了?

但明明是爸爸讓她數慢一些的呀。晏小蘇有些困惑。

盡管腦海裏思緒不停, 可她并沒有把堵着耳朵的雙手拿開, 而是繼續乖巧數着數:“五十五只章魚寶寶,五十六只——不對不對, 剛剛才數過五十六, 唔嗯……”

又磕磕絆絆循環了三遍後,晏小蘇終于成功地數到了一百只章魚寶寶。

“九十九只章魚寶寶, 一百只章魚寶寶!”

她神清氣爽起身,拿起身旁的提燈, 先是環顧一下四周, 并沒有發現人影。

不知道爸爸媽媽跟叔叔,都藏到哪了呢?

眼前迷霧重重, 但有晏螢給她的黃銅提燈在手,晏小蘇能夠看清近處的道路。

她拿着燈往前走了一會兒,漸漸能聽得清遠處的嘈雜聲——蘇時川的聲音在其中很突出,讓人難以忽視。

找到了!

爸爸肯定在那邊。

晏小蘇精神一振, 噠噠邁開小短腿就往聲音的方向跑去。

随着距離的接近,濃霧中的人影愈加清晰。

漸漸地, 晏小蘇已經能看到三個大人的輪廓。她面上一喜,剛想大喊一聲“抓到你們了”, 卻又覺得眼前的場景, 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爸爸為什麽捂着臉, 躲在媽媽懷裏?

還有媽媽跟叔叔,為什麽都聚在爸爸身邊安慰他?

這不同尋常的一幕, 令小團子猶豫不決,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捉人。

緊接着,她聽到晏螢跟蘇時川的對話。

蘇時川把自己的頭發拂得亂糟糟:“反正這裏的規則已經形成了,我要懲罰自己。你們走吧,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裏!”

晏螢:“……然後,你一個人再把迷霧打散跑出去?”

蘇時川拽住她的衣袖嘤嘤:“總之,老婆,你要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小蘇——嗚嗚嗚。等我半小時之後出去找你們!”

晏螢:“……就半個小時,你留下有什麽意義?”

注意到她無奈的神情,蘇時川又幹嚎:“啊——!老婆,你好關心我,但我、我自己留在這裏就好了啊!!”

晏螢:“……那你別抱着我不讓我走。”

蘇時川:“啊啊啊——你們走,不要管我,你們走啊!”

不知為何,在說完這句話後,他手上反而抱晏螢抱得更緊了。

晏螢:“……唉。”

這兩人拉拉扯扯的一幕,讓不遠處手握提燈的晏小蘇,頗為困惑地歪了歪頭。

聽不懂欸。

爸爸媽媽,這是在聊些什麽?

晏小蘇漆黑眼眸滴溜溜轉了一圈,不期然跟兩人身旁的石山撞上了視線:對方原本還沉默地站在一邊,神色無奈,不停嘆着氣;但在見到晏小蘇的一瞬間,他表情一凜,不假思索蹲身在蘇時川身前。

“小蘇過來了,石川你先收收……唔,咳咳咳!”

石山話還沒說完,便被遽然跳起的蘇時川緊緊鎖住脖頸,來了個鎖脖擁抱。

這個懷抱過緊,抽走了石山身旁的大半空氣。

“哥,我就知道,你也是關心我的,”蘇時川熱淚盈眶,“沒關系,就讓我留下,你們先出去吧!”

石山:“咳、咳咳咳,放手,先放手……我有……”

“哥,你走吧,你平安離開就好——!!”

眼見着蘇時川還想得寸進尺,石山掙紮着從衣兜裏掏出一顆小石子,重重地擲在地上:不能再由着蘇時川,讓他再撒潑打滾繼續這場鬧劇。

尤其是現在,晏小蘇還在旁邊看着,萬一給孩子造成了不好的影響,要怎麽辦?

“放手,咳咳咳,我有辦法……”

下個瞬間,石山扔在地上的石子,突然化成了一縷青煙。

自袅袅青煙中,浮現出了一瓢通體瓷黃的大葫蘆,短短數秒後,這葫蘆竟又變成了一個人。

還是一個,在場衆人都很熟悉的人。

看清對方面貌後,一道稚嫩的倒吸冷氣聲響起。

“胡二爺爺!?”

晏小蘇第一個驚訝喊出聲。

在家裏跟管家爺爺團朝夕相處的她,一眼就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這名慈眉善目的唐裝老人突兀出現在此地,神色平靜,并未慌亂。它将手中的石子妥帖收入衣兜,恭敬地對衆人鞠了個躬。

“少爺,小姐,小小姐,還有石司長。各位好。”胡二溫聲說。

話音未落,晏小蘇已經跑到了胡二身前,興奮道:“胡二爺爺,你怎麽來啦,你也是來玩捉迷藏的嗎?”

她想,自己明明已經找到了三個大人,贏了這局游戲。但不知為什麽,三個大人看起來都奇奇怪怪的,根本沒有閃躲,也沒有被她捉住的驚慌感。

難道,是看不起小孩子嗎?

晏小蘇握緊小拳頭:等下一局捉迷藏,她要給這群大人示範一下,什麽才是真正的捉迷藏!

到時候,就讓胡二爺爺來當鬼好了。

“哈哈,小小姐,我不是來玩捉迷藏的,”胡二笑着,慈愛地摸了摸孩子毛茸茸的頭頂,“這兩天,我一直在地裏等着。”

“地裏?”

“嗯,埋在地裏,”胡二似乎無意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它轉身面向石司長,“石司長,現在就是您之前提過的,要幫助小姐跟少爺的關鍵時刻麽?”

聽胡二這麽說,蘇時川忽然間停下了幹嚎。

他一秒變臉,蹙緊眉頭。

“……什麽意思,”蘇時川放開對石山的桎梏,視線在石山和胡二之間打轉,“這是你準備的後手?”

旁邊的晏螢也微蹙起眉頭,沒有言語。

見晏小蘇一家似是毫不知情,胡二稍稍欠身,歉意道:“這是石司長的吩咐,抱歉。他告訴我,這與少爺跟小姐性命攸關,我便留了下來。”

兩天前跟石司長交談後,為了避人耳目,胡二還切換回了自己的精怪本體——一只普普通通的葫蘆,乖乖地在地裏呆了兩天兩夜。

期間,它經歷了種種鮮為人知的兇險:比如,差點被淘氣的小孩子撿去開了瓢。

那吱吱哇哇的小孩,拎着胡二的葫蘆柄就往家裏蹿,一路晃動颠簸,讓胡二度過了自己葫生中的至暗兩分鐘。所幸,它最後機靈地舍棄了自己的葫蘆柄,從那孩子手中滾落,又一路滾回路邊,重新埋到地裏等候召喚。

想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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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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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