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情人◎
七月的天氣變幻莫測, 這場雨下得突然,當溫瓷發現有人替自己撐傘,沖對方說了聲“謝謝”, 便飛快地回到屋檐下。
只要再走幾步就能回到玲珑閣, 溫瓷擡頭望着那塊熟悉的匾額, 曾經待在這裏的日子, 好像來自母親的施舍。
施舍……
她怎麽會用這個詞語來形容一堆母女的關系,可溫茹玉的話在耳邊揮之不去,令她痛苦萬分。
她順着屋檐下那條路一直走, 忍不住撥通盛驚瀾的號碼。
“想我了?”那人還是一樣的不着調,調侃的語氣帶着玩味兒的笑。
溫瓷卻在聽見他聲音那刻,喉間湧上哭腔:“盛驚瀾。”
電話那頭的男人微微變臉, 語調變得冷靜:“溫瓷?你怎麽了?”
盛家老宅熱鬧祥和,當盛菲菲擺出溫瓷的照片, 喻陽露出驚訝的表情, 說:“居然是她……”
“什麽意思啊?你們認識嗎?”盛菲菲滿頭問號。
“呃……沒有。”喻陽一口咬定不認識,謊稱, “之前聽盛驚瀾提過, 原來就是這個人。”
的确很漂亮, 是大部分男人見了都忍不住心動的美麗。
喻陽三言兩語把場子圓回來, 幸虧盛菲菲跟周賀臨是缺根筋兒的,沒有揪着不放。
沒過一會兒, 盛菲菲跟周賀臨因為組隊玩游戲互坑的事情掐架, 喻陽負責當和事佬。
正鬧着, 只見身旁劃過一道人影, 然後才聽見盛驚瀾的聲音:“我有事要離開幾天, 跟奶奶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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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得潇灑, 剩下三人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異口同聲問對方:“什麽情況?”
老太太好不容易盼回來的孫子又扇扇翅膀飛走了,三人你推我,我推你,誰也不想上去挨氣受。
結果老太太自己出現在三人面前,一個都跑不掉。
“人呢?”老太太拄着拐杖,不笑時,布滿皺紋的面孔顯得威嚴。
喻陽跟周賀臨默契後退一步,只剩盛菲菲擠出笑臉,解釋道:“小叔有事,說要離開幾天。”
眼看老太太氣不打一處來,盛菲菲随口補救:“說不定給你找個孫媳婦兒回來呢。”
她沒管住嘴,說完才捂嘴已經來不及。
果然,老太太的語調瞬間揚起:“孫媳婦兒?當真?”
“這……我們也不好說。”由于小叔的個人感情經歷太過豐富,他們從來都是私下調侃,不敢随意搬到長輩面前,因為長輩會當真。
“意思是,有這麽個人,但還沒确定?”老太太對此事果然敏感,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盛菲菲無奈投降:“曾祖母,我要是說了,你可千萬別在小叔面前出賣我。”
盛驚瀾離開盛家後直奔機場,最快的航班三小時後起飛,正常飛行時間兩個小時左右,現在是下午四點,意味着晚上九點才能到達南城。
途中,他跟溫瓷的電話未斷:“你從玲珑閣出來,現在在哪兒?”
“街上,在下雨。”跟盛驚瀾講話的時候,溫瓷心裏委屈到發洪水,就像那時在醫院說的,她說害怕,他就會哄。
“找個地方躲雨。”盛驚瀾在電話裏指揮那個渾渾噩噩的姑娘,“記得我們之前去過那家修手機的店嗎?去那裏避雨。”
“好。”沿着這條路就能走到手機店,也不會淋雨。
沒過一會兒,盛驚瀾上了車,在手機裏說:“別哭了。”
“唔……”本來沒想哭,聽見他的聲音才沒忍住。
盛驚瀾有條不紊地安排道:“如果不想回家,就買把傘去找砂楚,或者打車去找李照雪。”
“好。”她向來是個聽話的姑娘。
溫瓷來到手機店,老板一眼認出她:“是你啊,手機又壞了?”
溫瓷緩緩搖頭:“外面在下雨,可以在您這裏待會兒嘛?”
“當然當然。”熱情的老板甚至主動從裏面走出來,搬了根凳子送到她旁邊,“來坐。”
溫瓷向他道謝,老板為人熱忱,接了杯溫水遞給她:“你家那位呢?”
溫瓷捧着一次性紙杯再度道謝,輕聲回道:“他不在。”
外面的雨突然下大,嘩啦啦的,聲音響亮,老板站在門口望了一眼,把靠門的櫃子往裏推:“這鬼天氣,一天好幾個樣。”
溫瓷心情不佳,也不知道怎麽接話。
心思粗的老板絲毫不在意,還說:“小姑娘,打電話讓他來接你得了。”
“打了……”盛驚瀾會來接她的吧,雖然要等好久好久啊。
溫瓷一直在這裏坐到五點。
大雨天沒有客人光顧,老板樂得清閑,只是這會兒他不得不關店:“哎喲,不好意思啊,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我得去接我老婆下班了。”
“沒關系,我先走了。”溫瓷立馬站起身,不想給人添麻煩。
老板指着天外,眉頭微皺:“這麽大的雨,你自己怎麽走啊?”
溫瓷說:“我打車。”
“那這樣。”老板拿出一把綠色的傘遞給她,“這把傘先借你。”
“謝謝。”溫瓷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因為她真的需要這把傘。
茶樓離這不遠,溫瓷直接撐傘走過去,身着旗袍的美人被雨霧籠罩,更顯身影單薄。
剛進茶樓,站在大廳的砂楚便發現她,瞧她被斜風吹濕的鞋面,不由得打趣:“今兒這麽大的雨,你怎麽忽然過來了?”
溫瓷收起雨傘,放進存傘區,淡聲道:“想喝茶了。”
“行。”砂楚立馬給她沏了壺熱茶。
因為下雨的緣故,茶樓的客人也寥寥無幾,坐在大廳都非常冷清。
砂楚送茶過來,一語道破她的情緒:“心情不好?”
溫瓷:“工作上的事,意見無法達成統一。”
“唉……”砂楚嘆氣,這事兒她也幫不上,只能安慰,“生活嘛,總是起起伏伏,咬咬牙就忍過去了。”
溫瓷笑了笑,沒有反駁,心裏卻忍不住想:她怎麽沒忍呢,明明一直都在忍耐,到頭來還是被冠上“不懂事、任性”的罪名。
兩人坐在窗邊,一個抱着畫板的人走到面前,喊了聲:“姐。”
溫瓷下意識擡頭,看到一個少年,他蓄着長發,劉海幾乎遮住眼睛,表情看起來有些陰郁,渾身又充滿藝術氣息。
溫瓷對這人不算陌生,因為他正是砂楚的弟弟。
“阿檀。”砂楚喚了弟弟的名字,“今天什麽日子,你倆都頂着雨來我茶樓。”
阿檀并不理會她的玩笑話,只說正事:“姐,有個繪畫比賽,我要去景城一趟。”
砂楚問:“什麽時候走?”
阿檀回道:“明天。”
“這麽着急?你對那邊不熟悉,有人帶你去嗎?行李還沒收拾吧。”砂楚說着說着就站起來,一副随時要跟他走的姿态。
倒是當事人不慌不忙,淡定道:“有指導老師,回去就收拾東西。”
“那好吧,晚點再給你卡裏打點錢,到那邊該花就花,舒服為主。”說完,砂楚又叮囑了幾句才放人走。
溫瓷放下茶杯,輕聲感嘆:“難得見你這麽唠叨。”
砂楚笑着搖頭,有些心酸:“我答應過他哥哥要好好照顧他。”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溫瓷安慰她。
“我怕自己做得不夠,又怕管太過讓他覺得不自在,就像你……”砂楚的話戛然而止,見對面的溫瓷垂下腦袋,感到很抱歉,“對不起啊,阿瓷。”
溫瓷低着頭,涼心透:“不用說對不起,你說的是事實。”
溫茹玉為她提供了優越的生活條件,把她當做高貴的金絲雀,以保護的名義禁锢在籠子裏,遲遲不肯放手。
“有時我真懷疑我是撿來的。”可她不是。
她是溫茹玉十月懷胎,歷經生死才生下的女兒,外婆曾說,母親懷她的時候很辛苦,生産時更是驚險萬分。
外婆告訴她這些,是為了讓她知道媽媽不容易,讓她體諒媽媽過度的關心和約束,所以她一直很聽話。
“是不是她覺得,唐琳琅更适合當她的女兒,所以寧可費盡心思栽培別人,也不願意信任我?”這麽多年,她一直沒想通。
還記得唐琳琅剛來溫家那會兒,她得知自己即将擁有一個姐姐,還是很高興的。聽說唐琳琅身世可憐,她把自己吃的穿的都與她分享,卻發現,唐琳琅不是來陪她玩的。
唐琳琅待在母親身邊的時間越來越多,得到的教導越來越多。溫瓷開始吃醋,對唐琳琅的歡迎變成抵觸,但她仍然是個善良的小姑娘,沒有因此去排擠唐琳琅,只是悄悄在心裏吃味。
慢慢的,她明白自己跟唐琳琅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再期待成為朋友,卻沒想到會因為母親的偏心,而變成敵對關系。
砂楚握住她的手:“阿瓷,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優秀,你把玲珑閣打理得很好。”
溫瓷緩緩搖頭,聲音低了下去:“可它不需要我了。”
玲珑閣不屬于她,也可以沒有她。
天色黑了,砂楚點了兩份餐,溫瓷吃了幾口就沒再動筷。
店裏的客人陸續離開,砂楚陪了她許久,起身道:“我去後廚準備一下明天的東西,你安心留在這兒,有什麽事情随時叫我。”
溫瓷說“好”,安靜而孤獨地坐在原位,一次又一次翻看手機,還沒等來他的消息。
是飛機延誤了嗎?還是路上耽擱了。
“九點半了。”她對着手機喃喃自語,茶樓外隐約響起腳步聲。
像是有一股力量神秘力量牽引她擡頭望去,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溫瓷輕咬唇瓣,開口說話的瞬間,提心等待的情緒終于克制不住,傾瀉而出。
“我等你好久了。”她的聲音委屈極了。
“嗯。”盛驚瀾邁着大步徑直走到她面前,伸手雙手:“抱抱。”
溫瓷抱住他,小臉埋進去,心口又湧上一陣委屈。
甚至不需要刻意哭訴,盛驚瀾會用自己的方式哄好她。
溫暖的懷抱充滿的柑橘香,溫瓷的雙手纏在他腰間,抱了很久才問:“我們去哪裏?”
盛驚瀾告訴她:“一個好地方。”
現在的溫瓷沒心思探究太多,只管跟着走。去了才知道,他居然在附近買下一層公寓樓。
這件公寓很寬敞,跟榕城的臨時住所截然不同。
美式風裝修,室內很幹淨,好像有人打掃過。
溫瓷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做的這些,只覺得有他在,心裏會好受很多。
因為盛驚瀾不會訓斥她,總能發現她真正喜歡的東西,并鼓勵她去嘗試。
“沒想到這麽快要住進來,用品是下午讓人送進來的,可能不是很齊全。”盛驚瀾從鞋櫃裏取出兩雙新的涼拖,溫瓷換鞋的時候才發現,鞋裏有些濕。
那場雨太大,吹進鞋子裏,她竟一直沒注意。
還有淋濕的頭發,溫瓷怕臭:“我想先去洗澡。”
“浴室在裏面。”盛驚瀾手指了一個方向,“換洗衣服備了兩套,你自己找找。”
“嗯。”沒什麽可挑剔的,這裏的一切已經足夠周到。
溫瓷在浴室褪下旗袍,手指拂過上面精美的刺繡,她腦海中浮現的是母親說“機繡可以完全滿足生活所需”的畫面。
不得不承認,即使換成機繡,也不會影響美觀和穿着熟悉度,可……它們就是不一樣的啊。
機繡美則美矣,缺少靈魂,而一副真正優秀的作品,裏面包含的情感,傳達給人不同的視覺效果,是機繡永遠無法達到的難度。
她堅持的創作沒有錯,想用謀生的手段站起也沒有錯,那到底,是哪裏出現問題?兩者真的無法相融嗎?
淅淅瀝瀝的水沖遍全身,溫瓷從前往後梳理頭發,閉上眼睛,希望溫熱的水能驅散心底的寒意。
不知不覺,她在裏面待了很久,久到盛驚瀾過來敲門:“你不會在裏面睡着了吧?”
溫瓷拉開浴室的門,正用毛巾裹着頭發吸水:“我好了。”
“吹風機在裏面。”盛驚瀾擡手指向挂在牆壁上的吹風機。
溫瓷松開毛巾,捋了一把濕漉漉的頭發,小聲嘀咕:“好難吹。”
盛驚瀾眉頭一挑,取下吹風機,示意她:“坐。”
溫瓷恍然擡頭,不可思議地問:“你要幫我嗎?”
男人低哼一笑,風聲響起前的最後一句話是:“記得跟我道謝。”
溫瓷從小就留長發,怕傷發質,從不去理發店弄那些東西,頂多是修剪長度。她也不去理發店洗頭,家裏用的洗發露由程叔去專門的地方采購。
長大後,還沒有男人這樣幫她吹過頭發。
手指每一次穿梭在發間,都像情人溫柔的撫摸。
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一開始打給他,只是因為心情太糟糕,首先想到的人是他,所以找他。
她知道盛驚瀾今天剛回景城,隔着千萬裏的距離,沒想過他會來。
盛驚瀾,是真的喜歡她吧?
溫瓷不自覺的撫摸着手腕的玉镯,耳邊嗡嗡的聲音把她心情攪得一片混亂。
以至于頭發吹幹,盛驚瀾站在身旁對她說“好了”的時候,她抓着男人的胳膊,順勢站起來,踮腳吻了他。
離開的同時,雙腳落地,溫瓷緩緩睜開眼,在男人微妙的目光中,說出自己找好的理由:“道謝。”
盛驚瀾站在原地沒動,只是微眯了下眼睛,問:“誰教你這麽道謝的?”
“你。”是他教的,道謝的時候記得回應。可他現在沒有主動,那就由她主動。
“這麽聽話啊,早知道再教點別的。”盛驚瀾忽然嫌手中的吹風機礙眼,否則他現在就能伸手把溫瓷抱過來。
溫瓷擡頭望着他的眼睛,像個懵懂求知的學生,輕聲問:“別的,是什麽?”
“寶貝,你這個問題很危險。”盛驚瀾最後一次提醒她不要惹火,帶着笑意的眼眸中充滿警告。
抓着盛驚瀾胳膊的手還未松開,溫瓷低頭,看到不安扭動的腳趾,在越來越快的心跳聲中蜷縮起來。
她再次踮起腳,卻又在距離盛驚瀾幾厘米的位置停下。
然而這次盛驚瀾不再放過他,單手勾着她的腰貼向自己,吞噬那兩片極其香甜的花瓣。
寬松的衣服皺成團。
礙事的吹風機被人随手扔到洗手臺,盛驚瀾終于騰出右手,放肆地進襲,從颀長的脖頸,至強硬的脊梁骨。
“這麽香?”盛驚瀾聞到一陣馥郁的香味,跟溫瓷身上自帶的不同,但讓人很舒服。
溫瓷小聲解釋:“剛剛的沐浴露……”很香。
花香充溢鼻尖,盛驚瀾深吸一口,忍不住剝開那層脆弱的外殼,貪心采撷裏面果實。
“盛驚瀾……”溫瓷渾身發軟,喚他名字的聲音都在顫。
“使不上氣了?”盛驚瀾在她耳邊壞笑,掐着她纖細的腰肢輕松一帶,抱她坐在洗手臺上。
浴室打着冷風,瓷面冰寒,她穿得薄,貼上就忍不住吸氣:“涼。”
“嬌氣。”盛驚瀾扯過備用的浴巾給她墊上,又嫌太厚,故意在她耳邊輕喃:“寶貝,這裏暫時沒有多餘的換洗衣服,所以要委屈你一下。”
他壞心思剝掉身上薄薄的那層,最難以啓齒的部分暴露在空氣下。
溫瓷忍不住向後一撐,碰到角落的香薰,玻璃瓶倒下來,晶瑩剔透的熏香石散落一地。
奪目的朱砂痣在顫動,她高高仰起天鵝頸,青絲亂散在身後,像個妖精。
盛驚瀾不斷誇她,嘴裏有說不完的贊美之詞。
溫瓷羞于回答,他卻肆無忌憚,一次比一次更磨人。
空調的冷氣源源不斷散布整個空間,溫瓷無措地去抓四周的東西,手指陷下去,扣住洗手池的邊緣。
身前的男人穿着整齊,像個斯文敗類。
身後是無比清晰的鏡子,而她不敢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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