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Episode 17 三子機長

那是一雙瘦弱而白皙的手。

肌膚細膩，讓人一眼望見，就能想到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柔弱動人的少女。

然而，地獄鬼差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哦。

坐在駕駛位上的紅發少女微微繃緊了手臂肌肉，推到底的駕駛舵，被力挽狂瀾地拉起，朝着地面俯沖的飛機晃了晃，重新恢複了平穩。

停、停下來了？

絕望地衆人睜開眼，他們下意識擡起頭朝着方向舵看去，驚愕地發現，一個紅發綠瞳的少女正坐在駕駛座上，掌控方向舵的動作堪比專業的機長。

“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三子微微側頭，對着目瞪口呆地衆人俏皮地眨了眨眼，嘴角抿起一個可愛的梨渦，

“別看我這樣，其實我有十年的飛機駕駛經驗哦。”

“對了，這位大叔也是。”

紅發少女說完，朝着副駕駛座示意了一下。

乘客們呆滞着轉過頭，發現副駕駛座上不知何時坐着一個滿臉緊張的中年男人。

他沒有擡頭，正滿頭冷汗地翻着一本厚厚的《操作手冊》。

而在他的座位邊，正站着這個赭發藍眼的英俊少年。

看上去，這位擁有十年駕駛齡的人才，應該是這個少年發現帶過來的。

他……

是、是那個年輕的警察。

有乘客後知後覺地想起中原中也的“身份”。

低頭看着《飛行員操作手冊》的赭發警察轉過臉，看向駕駛艙內的一衆乘客，

“都回座位上坐好，案件結束了，我們很快會平安落地。”

或許是“警察”的身份發揮了作用，赭發少年的聲線冷靜而平穩，钴藍色的瞳眸帶着乘客們無法置疑，又無法反抗的說服力。

“……”

剛剛回過神，又受到新一輪沖擊的乘客們有點懵。

他們愣愣地從地上爬起來，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地轉身，陸續朝着機艙的方向走去。

直到坐會座椅上，才慢半拍地想起來——

副駕駛座上的中年男人先不論，那個說有十年駕駛經驗的紅發少女是不是太年輕了？

現在的小孩，六歲就會開飛機了？

****

“那當然！”

駕駛艙內，三子起身将儀表盤上被打開的飛機燃料閥逐一關閉，重新坐下時，頗為自得地沖中原中也眨了眨眼，

“實不相瞞，中原老師，我可是連續三年Project Wingman比賽的冠軍哦！”

Project Wingman？

中原中也眉頭一皺，總覺得這名稱說不出的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

“怎麽樣大叔，找到應對措施了嗎？”

紅發少女盯着飛機的儀表板，對副駕駛座上的男人高聲問道。

《飛行員操作手冊》 ，全世界每一個飛行員再熟悉不過的書冊。

上面除了記載基礎的駕駛技能和知識之外，最重要的是，它歸納了迄今為止所有飛行過程中，曾遇到的意外以及對應的應急操作程序。

林林總總不下百條。

這是自1914年，世界首個固定翼民航航班投入使用以來，用無數機組成員與乘客的血與淚，換來的方案。

而如果某個年輕的重力使先生，對此有足夠的了解的話，他就會知道——

當一個駕駛員将這本大部頭拿出來時，往往意味着，局面已經到了不容樂觀的地步。

這就像是一場限時考試，100道題，時間到了，你只答了75道，然後——

Boom，一切結束。

一滴汗水從男人的布滿冷汗的額頭滑落，他瘋狂翻閱着手冊，終于找到希望般兩眼陡然一亮，

“找到了！找到了！”

“機長，機翼調整為5，改成水平飛行，機首調整到180度方向，高度上升4500英尺，剩餘的燃料足夠我們返回千歲機場！”

男人大聲喊道。

“做得不錯。”

三子贊許地看了眼男人，依言地操作之後，重新打開了飛機的自動駕駛系統。

“太好了、太好了……我們可以回家了。”

副駕駛座上的男人忍不住紅了眼眶，擡手用力抹掉彌漫上來的淚水。

他使勁吸了下鼻子，不想在兩個年輕的少年人面前表現得太軟弱。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感到手中一空，原本捧在手裏的《飛行員手冊》咚的一聲，穿過了他的膝蓋，掉在了駕駛艙的地面。

“怎、怎麽會……”

男人迷茫地擡起手，卻發現自己的手掌連帶着四肢，都變成了半透明。

“很遺憾大叔，看起來，你的時間沒撐住。”

少女清麗的聲音從隔壁傳來。

飛行員亡魂迷茫地轉過頭，怔怔地看向面無表情的紅發少女。

【時間……】

半透明的亡魂注視着少女，慢慢的，他呆滞的雙眼變得清醒，臉上跟着浮現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想起來了，他其實早就……

這樣啊，好不容易等來了接引他歸去的人，結果卻是這樣。

亡魂神情有一瞬間低落，但又很快振作了起來。

不過沒關系，至少到最後，其他乘客可以平安回家了。

逐漸透明化的亡魂露出了半是悵然半是欣慰的笑容。

在消散的最後一刻，他看向了三子和中原中也：“謝謝您，鬼差大人，還有這位少年，謝謝你們的到來。”

“接下來，就拜托你們了，請務必送他們回家。”

赭發少年盯着只剩下一抹剪影的亡魂，承諾般慎重地點頭，

“啊，我們保證。”

“一路走好啊，大叔。”三子微笑地擺了擺手。

這個世上，沒有什麽是永恒的。

即使是死去的亡魂，也在每時每刻經受着時間的磨損。

它們看似無拘無束，實則比想象中的更加脆弱。

雖說在現世迷路，甚至以執念凝結出了【境界】，但是放着不管的話，它們總有一天，也會自行消散。

就像葉子上的露珠一樣，不留下一絲痕跡。

只不過，如此消亡的魂靈，不是去往輪回，而是真正的消失、沒有了、徹底不見。

五年，差不多是這班飛機上亡靈的極限。

所以三子才會寧可暴露身份，與作為人類的中原中也和工藤優作聯合，盡快送他們離開。

如果，接引科能更早一點搜尋到這批亡者的話……

雖然這樣想，但是三子知道，她的同事們盡力了。

獄卒與人類一樣，都需要睡眠修整。

但即便如此，接引科，地獄的大家已經集體晝夜輪轉，踩在加班猝死的路上埋頭狂奔。

不對，他們已經死過了，再死的話，豈不是就是死鬼？

紅發少女腦中不合時宜地冒出一句冷笑話，然後把自己冷得一哆嗦。

就在這時，世界觀粉碎的中原中也少年突然靈光一閃，終于想起來，三子誇耀自己冠軍成績的名字在哪裏聽過！

——Project Wingman

那不就是STEAM上的一款戰鬥飛行游戲嗎！

“說什麽有十年的飛行駕駛齡，你這家夥，不要光明正大地把游戲和現實混為一談啊！”中原中也不客氣地大吼道。

“哈哈，被你發現啦。”

被揭穿的三子幹笑兩聲，故作可愛地對炸毛的重力使眨了個wink，

“要記得幫我保密哦，中原老師~”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氣得有點手抖。

他瞪着賣萌的三子，從少女身上感受到了久違地，被某個打擊搭檔惡作劇的心塞感。

……算了，現在更重要的是平安降落。

中原中也深吸了口氣，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實在不行，大不了他用重力把飛機扛去千歲機場。

——當然，如果事情有這麽簡單就好了。

“中原老師，快到副駕駛位上坐好，要開始了！”

三子猛不丁地突然開口，望向擋風窗外的眼神變得凝重。

“什麽？”中原中也一愣。

盡管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赭發少年依然迅速坐進了副駕駛位裏，麻利地系上了安全帶。

“噠”的一聲脆響，安全帶的鎖舌被扣進凹槽，就像是一個信號——

中原中也坐穩的瞬間，窗外平和光亮的天空驟然發出炸裂般的巨響。

下一刻，飛機外的世界風雨大作，電閃雷鳴，飛機如同暴風雨中的小船，不穩地晃動起來。

中原中也看着窗外巨蛇般滾動漆黑的雲層，神情駭然：“怎麽回事？這可是在平流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