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Episode 31 直球的交心

這個世界上, 有比擁有一群壞心眼的朋友，更頭疼的事嗎？

——有。

那就是這群壞心眼的朋友，即使在死後準備重新投胎了, 都不忘拜托地獄的鬼差給自己傳話, 企圖讓自己在小姑娘面前丢臉的哭出來。

一群, 一群混蛋……

在三子把口信說完的瞬間，中原中也一剎那露出了某種孩童一般，空白又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赭發少年盯着手裏的舊臺球，張了張嘴努力想要說點什麽，打破現在奇怪的氣氛。

但無論怎麽努力, 大腦就是擠不出一句合适的話。

升起的太陽正面迎着中原中也，他的神情融化在光裏, 讓三子有點看不清赭發少年此時的表情。

于是紅發少女微微側了下頭, 換了個角度，想去看對面人的眼睛。

“中原老師？”

三子的聲音讓中原中也驟然清醒過來。

他下意識循聲看去，在對上少女瞳眸的一瞬間, 像是想到什麽, 又迅速轉過身，背對三子。

“……？”

紅發少女疑惑地愣了一秒，而後反應過來似的，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嘿嘿嘿，真的和廣報官他們說得一樣呢。

三子壞心眼地湊過去, 手指戳了戳少年的背：“中原老師，你在哭嗎？”

“！”

中原中也跟被戳中了開關的狗狗似的，背脊一直, 從腳炸毛到頭發, 而後發出了一聲極大的、不自然的嗆聲,

“哈——？？你在說哪門子的冷笑話，誰會因為這種程度哭出來！”

“诶？真的嗎？”

三子眨了眨眼睛，故作無辜地說道，

“但是中原老師剛才的表現，和旗會的大家預測的一模一樣诶。”

“他們說你十六歲的一周年紀念會上，也是這樣拿着禮物，一邊感動，一邊哭着和他們道歉……”

還沒等三子的話說完，中原中也就火急火燎地轉過頭，打斷了少女的話，

“誰哭着道歉啊！不要聽他們扭曲事實啊！”

“你！”赭發少年用力捏着手裏的舊臺球，瞪着钴藍色的雙瞳，半是威脅半是兇惡地粗聲道，

“趕緊把那些沒營養的廢話全部忘掉，聽見沒有！”

可惡，竟然還編這種不實的謠言！

那群家夥、那群家夥……

他中原中也不要面子的嗎！

Port Mafia重力使中原少年，額頭青筋亂跳，表示絕對不會承認這種子虛烏有的黑歷史！

赭發少年正氣得牙癢癢，突然感覺空氣安靜得不太尋常，某個笨蛋鬼差似乎一直沒有表态。

“喂三子，你在聽嗎？”

中原中也不滿地皺起眉，盯向對面，卻看見紅發少女正屈膝坐在枝葉間，雙手撐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看了多久。

沾染了陽光的樹葉落在少女的發梢，清風停駐，讓人恍然間，以為看見了森林的精靈。

像是注意到了少年惱火的目光，‘森林的精靈’笑嘻嘻地彎起雙眼，欣慰地說道，

“中原老師，這不是很好嗎？”

中原中也莫名：“什麽？”

“你現在精神的樣子啊。”

三子開口，毫無自覺地說出了不得了的發言，“比起剛剛，中原老師果然更适合現在的表情哦。”

“像是這樣——”

紅發少女說着，還是煞有介事地伸出兩根食指，将自己的眼角往上擡了擡，

“充滿生命力的罵人、發火，永遠熾熱，不會被輕易打敗。”

“恩，很令人向往的帥氣哦，中原老師。”三子點着頭，總結道。

中原中也：“……”

或許是霓虹人天生內斂的關系，大多數人本就不擅長應對直球。

這樣一連串直白得不加掩飾的贊美當頭砸來，饒是地獄裏的獄卒，有時候都有點吃不消。

也就某個輔佐官老父親，憑借過人的冷靜，能照單全收。

至于第一次體會到這種待遇的重力使少年——

中原中也連表情都跟着卡頓了一秒，說不出是不自在還是難為情，總之就是擡手顫抖地捂住臉。

而後轉頭，無比疲憊似的，大聲嘆了口氣。

整個人散發着郁卒又複雜的氣息。

三子：“0v0？”

“……算了，我們回去吧。”

中原中也虛着眼說道，語氣裏帶着一種莫名的賢者與滄桑。

不知為什麽，赭發少年有種預感，以後這樣的心情還會出現很多次，他還是早點習慣比較好。

“哦！确實，已經這個時候了。”

紅發少女擡頭看了眼升起來的朝日，完美地忽略了中原中也伸出的手，徑直一撐樹幹，利落地跳回了地面，順勢拍了拍裙擺的灰塵，舉着手對後者招呼道，

“快點下來，中原老師，我們去吃牛排呀！”

沒錯！機會難得！快去吃超大份，加芝士碎的牛排！

餓了一個晚上的鬼差少女，兩眼寫滿了“牛肉”兩個字。

還傻子似的坐在樹上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默默收回了打算扶人的手，按着頭頂的帽子，呵呵冷笑了兩聲。

他剛才說什麽來着？

早點習慣就好。

某個重力使跟着輕巧落地。

超平和Busters的衆人早已離開了，蔥郁的森林裏只剩下三子和中原中也兩個人。

紅發少女伸出手，想要讓赭發少年抓住自己，直接瞬移回橫濱。

但這一次，中原中也卻沒有把手搭上去，他看着女孩無防備的掌心，壓了下自己的帽檐，用一種說不清是什麽情緒的語氣講道，

“你——對我就沒什麽想問的嗎？”

三子歪頭：“恩？問什麽？”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沒好氣地說道，

“少裝傻！你已經知道了吧，我根本不是什麽警察，而是和廣報官他們一樣的……黑手黨。”

“啊，這個啊。”

三子點了下頭，很幹脆的承認，“恩，我已經知道了。”

少女無感情似的語氣，讓中原中也頓了一下，撇開頭繼續說道，

“所以，你就沒有什麽想問的嗎？比如我這個黑手黨隐瞞身份，不懷好意地接近你，謀劃什麽陰謀之類的。”

“中原老師，你——”

聽到這話的三子看着中原中也，露出了一種奇怪的表情。

中原中也的心跟着忐忑地提了起來。

然後下一秒，他就聽到少女用恍然大悟的語氣說道，

“——其實你是笨蛋吧。”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一愣，随即火大地豎起雙眉：“…………你說什麽？！”

面對黑手黨的色厲內荏的質問，某個鬼差少女完全不慫，甚至還振振有詞地指出對方話中的漏洞，

“因為，中原老師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可是鬼差哦！”

像是擔心對方沒聽明白，紅發少女停下腳步，面對着中原中也彎起雙手，比劃了個“幽靈”的姿勢，一再重申道，

“是你們人類談及色變，‘閻王讓你三更死，不會留你到五更’的鬼差哦！”

黑手黨中原少年冷漠鼓掌：“哦，真了不起，所以呢？”

三子驕傲叉腰，昂起無敵的小腦袋：“哼哼，也就是說，只有你們人類害怕我的份！”

“而且——”

紅發少女放下手，看向赭發少年，安撫似的說道，

“放心吧中原老師，沒有人可以和鬼差玩陰謀，因為天理昭昭，讓你下地獄哦！”

三子說着，還豎起手指，對中原中也比了個勝利的V。

所以，不用擔心我們友誼的小船翻車啦，少年。

中原中也沉默地盯着三子，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哈”的一聲，轉過身，一邊走一邊笑道，

“那可真是了不起，鬼差三子大人。”

“嘿嘿，那是。”

“對了，如果是中原老師的話，等到你下地獄，我一定會拿出畢生拷問的本事，好好招待你的哦！”

揚言要被好好招待的中原中也：“……那還真是提前謝謝你了啊。”

“嘿嘿，不用客氣。”

紅發少女笑眯眯地眯起眼，雙手背在伸手，哼着歌一蹦一跳地跟上了中原中也的腳步。

清爽的晨風從兩個年輕的少年人中間穿過，三子張着雙臂，跳房子似的踩着公路邊的石柱圍欄前進。

中原中也瞥了眼有路不好好走的某鬼差，也不開口阻止，只是默不作聲地朝着少女的方向靠近了兩步，保持着可以一伸手，就拽住人的安全距離。

“對了，我想起來了！”三子突然出聲喊道。

中原中也被吓了一跳：“什麽？”

“中原老師——”

紅發少女保持着單腳踩着石柱的奇葩姿勢，手指彎曲扶着下巴，轉頭看向少年，

“所以，中原老師你的全名，是中原中也？”

“你現在才反應過來？！”

中原中也意外地望着三子，不禁感慨某個鬼差足以勒死地球的反射弧。

“唔——”

三子眯起眼，瞅着中原中也，露出了評估似的眼神。

“幹什麽？”

紅發少女的眼神實在過于奇特，讓中原中也不得不警惕地問道。

說話時，中原中也還不忘威脅地瞟了眼三子“金雞獨立”的姿勢。

用實際眼神表明，他會根據對方接下裏的話，決定要不要給某個鬼差來個“狠的，比如橫掃千軍”，讓對方摔個狗吃【哔】。

感受到危險的三子機警地跳下石柱，竄到中原中也的面前，神情嚴肅的提議道，

“中原中也，我們來玩‘你問我猜’的游戲吧，要求一秒內速答哦！”

中原中也一臉莫名：“啊？我為什麽要玩這個……”

三子迅速說道：“就當做是你欺騙可憐又弱小的鬼差的補償！”

可憐又弱小？

你這家夥臉呢？

中原中也露出了不贊同的眼神。

可惜某個可憐又弱小的鬼差，根本沒打算給對方反駁的機會，直接一拍手，說道：“嗨，第一問。”

“紅酒還是清酒？”

“你這家夥聽人說話啊！”

三子煞有介事地看着手腕，語速飛快：“一秒速答哦，已經半秒了！”

“啊？”中原中也一愣，不自覺被對方緊迫的語氣帶着走。

“那，紅酒。”

“第二問，詩歌還是小說？”

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中原中也挑眉，但還是很老實地按照要求速答：“詩歌。”

“第三問，請從以下選項，選出你認為最般配的詩句——”

“少年時，落在我身上的雪……”（①）

“A.好似劇烈的暴風雪，變得愈發凄冷  B.就像絲棉一樣。”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已經沒脾氣了，他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想也不想的說道：“A。”

——“少年時，落在我身上的雪，好似劇烈的暴風雪，變得愈發凄冷。”（①）

赭發少年朗誦着詩歌，即使是敷衍，但字句之間，依然難掩其中的偉大文學所獨有的韻律與驚豔的魅力。

這是曾被文壇賦予“塵世之心”與“純粹持續”之名的傑作。

三子忽然安靜了下來，看着中也。

中原中也：“怎麽了？不繼續了？”

重力使的聲音讓少女猛得驚醒過來。

下一刻，只見她忽然湊到赭發少年的跟前，捧住對方的雙手，目光熠熠，用宛如宣誓的語氣鄭重說道，

“中原老師！請務必幫我寫卷首語！”

“啊？”中原中也一臉狀況外。

雖然不明白三子為什麽這麽激動，但既然提到了漫畫——

“說到這個我想起來了！三子，那本漫畫是怎麽回事？裏面人物的臉……”

“恩恩？中原老師你看了我的漫畫嗎？”

紅發少女驚喜地問道。

“……”

中原中也質問的語氣一頓，突然福至心臨，“嗖”地扯回了自己的手，冷漠的說道，

“沒有，我對漫畫不感興趣。”

“诶？可是你剛剛還——”

“沒有，我沒提，是你聽錯了。”

不等三子話說完，中原中也就一口咬定了沒看過《Maria》出道，完全無視了紅發少女不滿的小眼神。

沒錯，就是這樣中原中也。

絕對不能承認！

開玩笑，萬一被這個漫畫笨蛋知道了自己有買她的作品，得意忘形地真讓他寫什麽卷首語……

不！絕對不行！打死也不能承認！

中原中也雙手插兜，邁着腿嗖嗖嗖地往前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诶！中原老師！”

三子鼓着臉，小跑的追上，中途還不忘在中原中也耳畔叨叨念。

這時，一架摩托車冷不丁從公路旁竄出，咻的一下，就要從少女的身旁穿過。

“小心！”

中原中也迅速伸手，扯了一下少女，讓對方逃過了被撞飛的下場。

“啧。”

赭發少年皺緊了眉，神色不妙地盯着逃遠的摩托車手看了幾秒後，冷着臉收回視線，看向靠在自己懷裏的少女，關切地問道，

“沒事吧？有受傷嗎？”

“啊，我沒事。”

三子遲鈍地站起身，表情木木的，看上去像是還沒有反應過來。

中原中也将人拉到路邊，沒好氣的說道，

“我說你這家夥，稍微看下路啊，你是打算體驗一把被撞飛上天的感覺嗎！”

赭發少年雙手環胸，眉頭皺得幾乎能夾死蒼蠅。

“哈哈哈，抱歉抱歉，一時沒注意到——”

或許是中原中也此時“教導主任”的氣場太過強大，鬼差三子大人沒敢反駁，只能老實低着頭，苦哈哈地聽訓。

紅發少女擡起手，想要抓一抓後腦勺。

就在這時，一本書一樣的東西，因為此前的意外和少女的動作，終于不穩地晃了晃，從三子身上的口袋裏“啪”的一聲，掉了出來。

書本摔在地上，被風吹開翻到眼熟的一頁。

三子低下頭，一個金發少女手持麥克風，在空中劈叉飙高音的畫面映入眼簾。

中原中也：“……啊。”

三子：“……是莉娜醬。”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已知，三子現在身上穿的黑色大衣，是中原中也的。

然後，這本漫畫，是從這件大衣的口袋裏掉出來的。

最後，結論是——

“中——原——老——師~~”

片刻後，某個鬼差少女彎腰撿起漫畫，嘴角的笑容逐漸猖狂。

中原中也一把奪過少女手裏的漫畫，炸毛似的大聲道，

“吵死了！我只是檢查……檢查一下裏頭有沒有不該出現的東西而已！”

“你這眼神是什麽意思？不準笑！”

“恩恩，我懂我懂。”

三子保持着迷之微笑，上手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膀，“我懂的，中原老師。”

“你又懂了什麽啊！”

懂你的不坦率的心哦！

紅發少女笑容滿面的說道：“順便一說，中原老師，其實我是莉派的哦！”

“……誰管你啊！”

三子了然地點頭，激動搓手手：“恩恩，你說的對中原老師，所以卷首語的事……”

“不可能！想也別想！”

“诶——我可以給你簽名哦，中原老師。”紅發少女不死心地說道。

“你住口啊！都說了我不喜歡了！”

“是是是，不喜歡。”

紅發少女善解人意地應和。

中原中也，罵罵咧咧。

最後？

最後，在吃完美味的牛排後，Port Mafia重力使少年，得到了一本作者簽名的《今天也不能認輸，Port Maria的出道日常》。

而某位鬼差少女，得到了來自中原老師的絕贊卷首語。

恩，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一個小劇場】

晚上回家後，中原中也的私人手機突然“叮”的響了一聲，屏幕裏跳出一則新的好友聯絡人簡訊。

上面寫着——

【From 漫畫笨蛋

對了，中原老師，其實我沒有忘記你的那一半功勳章哦！

我有好好的，把你寫進感謝結語裏面哦，不用太感動，诶嘿！】

哦，有寫進去啊——

中原中也随意瞄了眼屏幕，舉着酒杯離開。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後——

室內突然想起酒杯被捏碎的聲音，中原中也猛地從廚房裏沖了出來，滿面猙獰地抄起漫畫瘋狂翻頁。

在歷經艱辛、拿出了不亞于福爾摩斯的鑽研精神後，中原中也終于在漫畫的扉頁位置，作家感謝欄下方，發現了一個隐藏的活頁。

“……”

不，不會吧，那個笨蛋……

中原中也嘴角抽搐，顫抖着手将活頁慢慢扯了出來，一張碩大的Q版帽子人的手繪映入眼中。

上面還用一串可愛的字跡寫着——

【送個羞澀又好心的帽子老師！Maria的功勳章，分您一半哦！】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你這個，漫畫笨蛋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