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周亦。”沈薔薇彈彈煙灰，沖她笑一下。

周亦看起來比昨天更緊張了，慢吞吞挪到她面前，右手緊揪着裙子邊，睫毛低垂，視線定在自己腳尖。

才比她小一歲呢，腦袋頂脖子上只為顯高，看起來傻乎乎的，比小慫莺還不如。

小三見正主，周亦有點怕她，沈薔薇看起來是相當厲害的那種女人，罵娘撕逼絕對是把好手。

但她想錯了，沈薔薇不是一般女人，她想要什麽，也是讓人乖乖雙手奉上，絕不會自輕自賤降低身份跟人撕衣領扯頭發。那太低級了。

“你跟高正佑幾年了。”沈薔薇口氣随意。

沈薔薇是出了名的漂亮，但男人出軌跟女人漂不漂亮沒多大關系，周亦昨天見過她，心裏對她的漂亮有了數，現在面對面站着，震撼更加強烈，這是一種極具侵略的、高不可攀的漂亮。

漂亮之外，還有種洞悉一切的智慧和自信。

可她說話的聲音很軟，周亦通過她肢體動作和表情判斷，她沒有攻擊性，美麗的嘴唇吐出的也不是蛇信，是二手煙。

沈薔薇氣場太強了，周亦這種不谙世事一心只會讀死書的富家千金，在她面前弱得跟個小雞仔似的，沈薔薇問她話，她就老老實實答，說：“差三天三年零四個月。”

時間記得很清楚，說明她很在乎這段感情。

沈薔薇能想象高正佑勾引小姑娘的樣子，本來長得也不醜，戴細框金絲眼鏡，一年四季穿古着，脖子上挂個相機沒事就怼電線杆子拍，要麽就咯吱窩底下夾本書或是黑色長柄雨傘，朋友圈二十四節氣播報員，聊天盡是些虛頭巴腦的哲學語錄，以為自己是詩人，是藝術家，其實大學文憑都沒有一個。

沈薔薇點評過他那身裝束：大傻逼。

偏偏總有小姑娘上他當，覺得他有氣質有文化，迷死個親姥姥。

沈薔薇問：“你在國外念書時候認識的嗎？”

周亦點點頭，沈薔薇說：“那你應該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你為什麽還要跟一個有婦之夫在一起呢？你條件不差，長得也挺漂亮，為什麽喜歡老男人啊？”

周亦訝然。

沈薔薇真心替她覺得不值，“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怎麽想的，這種事說起來可太複雜了，沈薔薇沒指望她說出個一二三，更沒興趣聽他們一見鐘情再見傾心的愛情故事。男男女女，不就那點破事，什麽幾把愛情不愛情。

沈薔薇搖搖頭，又說：“算了，以前的事都不重要，你告訴我，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周亦聲若蚊喃，“他說……會跟你離婚的，他說你們沒有感情，你也想跟他離婚的。”

沈薔薇直言不諱，“我确實想跟他離婚，但是離不掉的，就算離得掉他也不舍得跟我離，你不相信的話，待會兒就站在門口聽，聽聽他怎麽說，你應該也想知道他心裏怎麽想的吧。”

這話有很強的引導性，周亦看她一眼，卻不懂她真實目的，“你不是不愛他，不愛他為什麽還要跟我搶？”

“我跟你搶？”沈薔薇白眼快翻到天上去，“我不吃泔桶裏撈出來的剩湯水，我只是看你還年輕，勸你別犯蠢，天下男人千千萬，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你要是只圖他錢我還誇你人間清醒呢，可你也不缺錢呀，你動感情啊，那真沒必要，你不圖錢，高正佑圖啊，他還惦記老爺子家業呢，什麽電影啊藝術啊，說到底都是玩玩，是參與不了高家主業的次要選擇，就像你，都是次要的，懂嗎？”

“但是他說會離婚的，他很少回你家，他只是在等一個機會。”周亦執迷不悟，“他答應過我的。”

這蠢東西，沈薔薇懶得跟她廢話，“那你好好聽着吧。”

沈薔薇走出消防通道，回頭，中學教導主任一樣板個臉瞪她，周亦提着粥原地磨蹭幾步，還是跟上。

沈薔薇回到病房時又有了新發現，床底下的女士高跟鞋和衣架上的小包不見了，不知給他藏哪兒去了，高正佑則已經換回常服，穿上鞋在收拾東西。

“上哪去？”沈薔薇明知故問。

“你不是來接我回家嗎？”高正佑笑着回頭看她，“你都親自來接我了，我再裝矜持就不識趣了。待會兒把出院手續辦了咱們就回家，本來那天我也是要回去的。”

瞧他那賤樣兒。

“那給你送花的人怎麽辦？”沈薔薇翹着二郎腿坐在床上扇小扇，“入目無他人，四下皆是你，你可真有點狠心了，人家伺候你好幾天呢。”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高正佑心虛瞥一眼門口，沒看見人，他又大着膽子，“不都是你請那護工在照顧我？我知道你還是擔心我，你從來是嘴硬心軟，我知道的。而且那花是鄭導送的，鄭導你認識呀，是他幫我轉院的，花不知道他從哪搞來的，可能是片場女藝人那順手薅的吧。”

“那他可真夠吝啬的。”沈薔薇心情大好，揚手一撥秀發，“連束花也舍不得買。”

“他那人就那樣，不過确實是有才的。”高正佑跟她閑話起家常來了。

“行了，走吧。”沈薔薇攏扇，起身。

一直走出醫院大門，沈薔薇就盼着周亦沖出來跟高正佑對峙，讓她熱熱鬧鬧看場好戲，最好把事情鬧大，鬧得人盡皆知，鬧到周家去。

周家有錢有勢，老爺子說不定會為了巴結周家，順了周亦讓她跟高正佑結婚！那她可不就解脫了？到時候怎麽也得叫謝舒華買上幾十門大禮花轟他娘的一晚上。

然而周亦還是讓沈薔薇失望了，想來她當三多年，還是非常有自覺性的，若非高正佑吃花中毒，周亦永遠也不可能走到她面前。

沈薔薇坐在車上閉目養神，回想昨日諸多細節，周亦的凝視，周亦的靠近，還有她捏着高腳杯的那只青筋發白的手，恨不得掐她脖子上。

替高正佑打抱不平呢。

愛挺深吶，怎麽就沒膽站出來跟高正佑對峙呢？

高正佑回了家，小喇叭在院子裏玩，聽見車庫那邊有動靜，歡天喜地跑過去，見到高正佑，太陽花似的笑僵在臉上，熱情冷卻，她木着臉走上前，喊：“媽媽，爸爸。”

高正佑哈哈兩聲，“小喇叭，爸爸出院啦！”他彎下腰想抱她，小喇叭轉身貓腰跑走，沈薔薇晃着小扇面無表情走過，她忽然心情很差，高正佑伸手想攬她肩膀，被她一扭肩甩開。

“你又怎麽了？”高正佑有點莫名其妙。

“別碰老娘！”

沈薔薇就是很煩，煩得晚飯也沒吃，直到飯後貼心的小喇叭為媽媽端來水果，趴在她床頭問：“媽媽，你怎麽沒接小葉老師來啊？”

沈薔薇恍然大悟，“所以你下午是去車庫接小葉老師的？”

“是啊……她大姨媽在家住幾天啊？”小喇叭還不知道大姨媽是啥，葉莺離開，沈薔薇說她大姨媽來了。

小喇叭趴在沈薔薇身上墊着腳尖蹦，“媽媽，我都想小葉老師了，她什麽時候回來，快點讓她回來吧！”

這兩天她們一句話沒說，葉莺是沉得住氣，在家吃泡面，看電視，精神好的時候把合同翻出來研究，免得下次又上當受騙。

工資都扣完了，還努力個啥，不努力了。

沈薔薇摸出手機，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小慫莺那句，葉莺沒回，沈薔薇也拉不下面子請她回來。

但沈薔薇是誰？她很快就想到解決的辦法，推推小喇叭，“去把你手機拿來。”

小喇叭回房間拿了手機過來，沈薔薇報了串號碼，小喇叭寫明備注添加好友，那邊很快就通過了。

沈薔薇頓時喜笑顏開，“你就跟小葉老師說，你想她了，可以用你的壓歲錢給她開工資，而且是雙倍工資，她要是答應，媽媽馬上就派車把她接回來，但你別說是媽媽教的。”

還沒到三天呢，沈薔薇才不給她開工資，錢是小事，面子是大事。

小喇叭點頭，“嗯嗯”兩聲，戳語音，“小葉老師，我想你了，你快回來吧，我可以用壓歲錢給你開工資，而且是雙倍工資喲，不是媽媽教的。”

沈薔薇臉色突變，伸手欲奪，“咻”一聲，語音已發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