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撤回!撤回!快點撤回!”
小喇叭抓起手機護在胸前,滿床打滾,“不給!媽媽想利用我做壞事,壞媽媽,我揭穿了壞媽媽!”
“什麽?”沈薔薇不可置信,“你竟然是故意的,你這個小娃娃心眼可真不少!”
小喇叭抱着手機滿屋蹦跶,“小葉老師根本不是我的小葉老師,她整天都在陪媽媽玩,根本沒時間陪我玩,媽媽跟小葉老師吵架,把她氣走了,還要我出錢把人家叫回來,媽媽你的心眼子也不少。”
到底是沈薔薇的親閨女,母女倆心眼子數量不相上下,你看人整天就知道玩泥巴,玩樹葉,以為人啥都不懂,其實人心裏跟明鏡似的,暗中觀察,一切盡收眼底。
這通操作可把葉莺樂壞了,她躺在家裏沙發上手背不停地搓額頭,小緊張,小幸福,小竊喜。
沈薔薇拉不下面子求她回去,竟然利用小喇叭,結果人小喇叭轉頭就把她賣了。
這叫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哼!
——想見我就直說呗,繞來繞去的。
葉莺給沈薔薇發信息。
沈薔薇摸出手機一看,得,什麽也別解釋了。
——我現在就派車去接你。
沈薔薇發話。
葉莺頓時一個鯉魚打挺,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人不在面前,膽子奇大:既然你都這樣誠心誠意求我了,我再拒絕,多少有點不近人情,那就勉為其難答應你吧。
“我靠!”沈薔薇頭發都氣得豎起來。
瞧瞧,真是不得了,長本事了,出息了。
“你看我怎麽治你!”
沈薔薇翻身下床,走進衣帽間,小喇叭跟在她屁股後面,仰頭眨巴眼睛,“現在就去接小葉老師嗎?帶我去嗎?”
沈薔薇拒絕,“快晚飯了,你跟姨奶在家吃吧。”帶小孩影響她發揮。
小喇叭學壞了,別到時候把她老底一塊抄出去,那丢人可就丢大發了。
小喇叭“哦”一聲,坐在衣帽間裏的換鞋凳上,“利用完了我,就拍拍屁股走了。”
沈薔薇驚訝回眸,這小孩現在怎麽一套一套的,看電視到底是比看作文書學得快哈,瞧這小嘴利索得。
葉莺飛快收拾好東西,背上書包,臨出門猶豫片刻,旋即打開媽媽房間門,走到她的梳妝臺前,研究起桌上那一堆瓶瓶罐罐。
她長到現在這個歲數,除了小時候六一兒童節上臺表演節目,幾乎沒怎麽化過妝。
相比葉依蘭比她精致得多,早些年還沒這麽多花裏胡哨的鬼東西,葉依蘭就用燒黑的棉簽棍給她燙過睫毛,結果沒把握好溫度,全燙禿了,為了保持一致,幹脆兩邊都燙禿,還借口說掉了長得更長更密。
聽說用雞蛋清洗頭發能使頭發更黑更亮,葉依蘭也是拿葉莺來做實驗,結果沒控制好水溫,給她燙了一頭的蛋花,光是洗頭發裏的蛋花就洗一下午。
又聽說不吃醬油和醋能讓皮膚變白,有半年多家裏的菜比廟裏的齋飯還寡,導致葉莺從小就格外迷戀泡面和辣條等重口味垃圾食品。
次數一多,小葉莺終于明白所有害她倒黴的罪魁禍首就是‘變美’,從此談美色變。
她鬧過一回離家出走,就是因為高中畢業那年葉依蘭非要給她化妝。
一直以來葉依蘭都覺得她不夠柔,不夠軟,高個女孩本來就很難嬌軟,她平日着裝都以簡單舒适為主,洗面奶洗了臉,随便糊兩把面霜就算護膚了。
這是葉莺第一次想到打扮。
鏡子裏的女孩長了張白淨的瘦骨臉,高鼻梁,細長眼,黑發,長度過肩,好好打扮打扮也是個骨相上乘的漂亮人。
可是該怎麽化呢?先從哪裏入手呢?葉莺回憶起沈薔薇平日妝容,她在家似乎只是口紅塗得多,臉上不怎麽撲粉,那她也只擦一點口紅好了。
整裝完畢,葉莺背上書包提前十五分鐘下樓,坐路邊石墩子上等車來。
家裏跟外面光亮不一,手機屏幕裏那張嘴怎麽看怎麽別扭,手法不精糊滿唇線,顏色跟她清湯挂面的臉也十分的不協調,太紅太豔了。
葉莺掏出紙巾擦掉一些,用力過猛擦得狠了,又扭開口紅補上,想盡量弄得自然,別到時候給人笑話。
是啊,沈薔薇肯定要笑話她的,用大腳趾都想得到那女人會說些什麽,一邊說還一邊拿那種不正經的眼風瞅她,扭胯撞她,手捶她,推她。
女人味兒這玩意到底是天生的,葉莺想象不出自己扭腰擺胯的樣子,她要一拳過去,不得把人打哭?
正對鏡貼花黃,晚飯時間人流息壤的老街,黑色SUV悄無聲息滑至葉莺身側,她專注臉蛋,路燈下舉着手機不時噘嘴蹙眉,竟絲毫未覺。
“喲,這不是小葉老師嗎。”沈薔薇車窗裏探出半張臉,“這是在幹嘛呀,咦,塗口紅?倒是罕見,準備跟誰約會去呀。”
葉莺驚悚回頭,口紅在臉上拉出好長一條紅印子。
沈薔薇心裏樂開花,沒忍住捂嘴偷笑一下,趕緊打開車門走下來,從随身的小包裏翻出紙巾,擡手親昵無比為她擦拭嘴角,“瞧你,真馬虎。”
葉莺疾退一步,內心瘋狂大叫,哪裏有地縫!快點讓她鑽進去!
“我自己擦!”
“你看不見。”沈薔薇輕輕捶一下她肩膀,“讓我給你擦吧。”
“不要!你別再靠近我了!”葉莺大喊。
“你嚷嚷什麽呀,大街上的,不知道的以為我拿你怎麽了。”她含嬌帶怨的一個媚眼抛來。
小廣場上咚咚锵锵,歌舞震天,坐長凳上休息的老太太回頭看來,葉莺雙手捂臉,拜托!別認出她來!讓人看見她在大街上跟個女人不清不楚,等葉依蘭回來還不知道盤問。
“怎麽,我來接你,你不高興啊?”沈薔薇雙手抱胸,故作不悅。
“先上車吧。”葉莺輕輕拽一下她衣角,求饒了,“別讓人看見傳我媽耳朵裏!”
沈薔薇從來唯恐天下不亂,“看見我又怎麽樣?我是你的老板,我一個女人,還是個漂亮女人,我能拿你怎麽樣?怎麽樣都是你占便宜好吧?”
她眼珠一轉,“還是說你心虛啊?我可沒忘了你當時是因為什麽跑的,好嘛,你這個學生崽,竟敢觊觎你的老板!真是大膽!”
葉莺雙手合十,半推着她上車,“求求了!求求了!”
到車子上沈薔薇更是變本加厲,攏了裙擺坐好,笑眯眯看着她,“怎麽會突然想打扮,難不成是為了我,看來我們真是有默契,你看我也為你打扮了呢。”
她穿一件墨綠色絲絨v領長裙,長發松松挽起,袒露領口大片雪肌,脖頸修長,行動間鎖骨若隐若現如冰枝白玉,化了淡妝,戴細長的鑽石耳墜,這身裝扮再踩個十二厘米恨天高去走紅毯也絕不違和。
葉莺瞟她幾眼,“很漂亮。”真心的。
她倒不至于自作多情到以為沈薔薇是專為她打扮,猜測她也許只是剛從聚會上離開,順道載她一程。
“那你喜歡嗎?”她果然開始用那種不正經的眼神看她,頭微微偏到一邊,眼睛斜斜往上,百般柔腸欲說還休模樣。
葉莺手攥緊書包帶,卻不如在手機裏膽大了,含糊“嗯”一聲,“好看的。”
“我當然知道好看,我是問你喜不喜歡。”
她靠得近了,身上香氣若有似無撩過鼻尖,葉莺手摸着鼻子把頭偏到一邊,低聲嗡嗡:“有人看着呢。”
司機面無表情開車,他極具職業素養,從來都是假裝耳聾眼瞎,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沈薔薇輕輕把手搭在葉莺大腿上,慢悠悠說:“人家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是吧,劉師?”
劉師不答,嘿嘿一笑,打開電臺。
車裏聲音雜起來,人膽子就變大,沈薔薇柔弱無骨半偎着她,“再說,兩個女人,能做什麽?只是人家專程為了你打扮,你卻看也不看,小葉老師好狠的心,你倒是拿出在手機裏跟我叫板那股氣勢來啊,你躲什麽躲啊,你的本事呢?”
葉莺全部自動忽略,敷衍應一聲“喜歡”,眼睛盯着車窗外飛馳的燈河。
“你都沒看。”沈薔薇推她一把,伸手捧她的臉,幾根尖尖的手指頭捏住她下巴把臉調轉過來,往前挺挺身,“好好看看,看我口紅是怎麽塗的。”
不看她四處撩撥的手,光聽她說話,貌似正常無比,閨中密友閑話般坦蕩自然。
沈薔薇成心逗弄她,“隔着手機嘴皮子倒是挺溜的,現在怎麽成個小啞巴,三棍子打不出個屁?”
葉莺垂着眼簾,被她輕托起下颌,迫不得已看她,紅唇貝齒,呵氣如蘭,“你倒是看啊。”
葉莺被逼急了,別頭掙脫她,屁股一擡一落,宛如被惡霸強逼的貞潔烈女縮到了車門邊,抱着書包,“回去看。”
“回哪去?”沈薔薇明知故問。
“回你家!”葉莺咬牙切齒。
“那好吧。”沈薔薇雙手交握平放在大腿上,暫且放過她。
車子卻不急着往寶牙半山開,沈薔薇先帶葉莺去吃晚飯,在一家建得跟蘇州園林似的仿古中餐廳。
沈薔薇雙手握拳抵在下颌,“想吃什麽就點什麽,別跟我客氣,本來想帶你去吃日料的,怕不合你口味,咱們第一次約會,不能不讓你吃飽。”
“約會?”
“當然。”沈薔薇雙手交叉,探身,眼珠轉一圈,“你不會以為是男女朋友那種約會吧?同事和朋友之間也可以叫約會啊……嗯,你千萬別多想哦,我真的只是單純來帶你吃個飯。”
行呗,好話歹話全讓她說盡。
葉莺點點頭,擡手做了個給嘴巴拉拉鏈的動作,心裏也唾棄自己——見面就一驚一乍的,沒出息。
一頓飯食不知味,沈薔薇老看她,葉莺臉埋進碗裏大口刨飯,沈薔薇不時給她盛湯添水,“慢些,又沒人跟你搶。”
這感覺太奇怪,實在是繃不住,葉莺費力咽下嘴裏的飯,擦擦嘴,求饒:“我錯了。”
“錯哪兒了?”
“錯在不應該跑。”
沈薔薇啜了小半口檸檬水,一掀眼皮,“你下次還跑嗎?”
“再也不敢了。”
嘤——
“我可不是在威脅你,我好心好意來接你,還請你吃飯,我好像成了個逼良為娼的土財主。”沈薔薇晃着肩膀,好不得意,“我這麽有錢,又漂亮,多少人上趕着捧我,這算怎麽回事啊,成倒貼了,這輩子沒受過這種委屈!”
“是。”葉莺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是我不識好歹,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哼,算你識相。”
回家路上,氣氛好了很多,沈薔薇果然沒再為難她,葉莺閑聊說起今天這頓晚飯,說太好吃了,在家吃了兩天泡面,快寡死了,九十八一碗的揚州炒飯,那不得是王母娘娘的瑤池水澆灌長大的米哇?東扯西扯一大堆,又旁敲側擊問,有恢複工資的可能性嗎?
沈薔薇說讓她好好表現。
一路歡聲笑語回到家,小喇叭在客廳跟馮姨看電視,聽見車庫動靜蹦跶着出來接她們,葉莺彎腰抱了她一下。
“歡迎小葉老師回家!”小喇叭親親她的臉。
“謝謝小喇叭。”葉莺也親親她的臉。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葉莺進門一擡眼,冷不丁看見二樓圍欄邊的高正佑,笑容僵在臉上。
“小葉老師回來了。”高正佑主動跟她打招呼。
“高先生好。”葉莺颔首示意。
高正佑點點頭,又客氣兩句才轉身回房。
也是腦抽,葉莺扭頭就沖沈薔薇呲牙,“你沒說你老公在家!”
沈薔薇眉梢一挑,“你也知道那是我老公,他不應該在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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