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1)
夜間,小喇叭、沈薔薇和馮姨都已經各自回房休息,高正佑在自己書房辦公,他住了幾天院,工作積了一堆,總得花時間處理。
葉莺洗完澡下樓獨自在客廳坐了會兒,最終無趣回房。一整天心情忽上忽下,她感覺疲憊,深覺自己可笑。
是了,人家合法夫妻,結婚證裏的兩寸照上頭挨頭,肩挨肩,你不過是個玩具,是個消遣,有什麽立場有什麽資格去質疑她?
人娃都八歲了。
都是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妄想、空想、胡思亂想。
垂頭喪氣在床邊坐下,葉莺發現床頭花瓶換了一束香氣馥郁的新鮮粉百合,她本能拿出手機百度粉百合花語。
——純潔可愛,象征着初戀般的美好。
“啊——”
葉莺茫然擡頭,“初戀般的美好……”
什麽意思哦。
第一次見面,沈薔薇送給她一束粉色郁金香,花語是永遠的愛、嬌豔的美人;第二次沈薔薇抱了一束無盡夏新娘,花語是美滿、團聚,同時無盡夏新娘還常常用來做婚禮上的新娘捧花;今天這束粉百合……
難道是巧合,只因正逢花期嗎?可花園裏那麽多的花,送什麽不行,非得送百合,她是在暗示什麽吧?
百合,百合,肯定是雙關,是吧是吧?
一顆心又開始咚咚亂跳個不行,葉莺實在是坐不住,悄悄擰開房間門把手走出去。沈薔薇那麽喜歡花,如果她跟高正佑和好的話,會不會也送他一束花呢?
在沈薔薇心中,葉莺是否算特別,高正佑書房一探便知。
別墅四處都有監控,為了避免監控裏的自己看起來像個偷東西的賊,葉莺盡量挺直背,身體自然放松,只是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輕。
別墅加閣樓是三層,愛跑愛跳的小喇叭和腿腳不便的馮姨住一樓,二樓有兩間大卧室,兩間小書房和一間客房,沈薔薇的卧室和書房在中間,右側緊挨着客房,左側兩間是高正佑的。
連卧室的布局也雨露均沾,呵。
葉莺真覺得自己腦子有病,拜托,人家結婚多少年了。你想幹什麽?知三當三?毛病。
然而她腳下不曾有過片刻猶豫,想象自己是電影裏身手敏捷、來去無蹤的驚天大盜,腦補自己原地兩個空翻,跳蛛般敏捷輕盈懸挂在房梁。
高正佑書房門沒關嚴,葉莺走到牆邊,伸出一根手指頭在門上輕戳一下,再戳一下,假裝是風把門吹開。
木門“吱扭”一聲,葉莺飛快縮回手,屏息聽屋裏動靜,敲鍵盤的聲音停歇片刻,高正佑喊了一聲“薔薇”,無人應答,鍵盤又噼裏啪啦響起來。
将門推開兩掌寬,葉莺飛快閃到另一邊,伸個腦袋正貼着門縫往裏看,高正佑冷不丁擡頭,困惑皺一下眉,“小葉老師?”
不要緊,她早就準備好說辭。
葉莺索性把房門全部推開,坦坦蕩蕩,“走錯了,對不起,我以為這是薔薇姐姐的書房。”
臨危不亂,泰然自若。
很好,高正佑的書桌上幹幹淨淨,連片樹葉子也沒有。她果然是最特別的。
言罷轉身欲走,高正佑又喊了一聲“小葉老師”,葉莺駐步,高正佑推推眼鏡,思量片刻,開口:“你長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葉莺:“故人?”
高正佑:“是的。方便問一下,小葉老師,芳齡幾許?”
縱使因為身高緣故鮮少被男生搭讪,葉莺對于男女之事也并非全然不通。
如果只是學校一個普通男生,她都不至于這麽惡心,高正佑啊,拜托,一把年紀都夠當她爹了。
或許他說的是真的,她真的長得像他那什麽故人,可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配上他那張怎麽看都不是個好東西的臉,實在是……
葉莺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總之就是沒由來的讨厭他,也懶得跟他廢話,她轉身就走。
高正佑走出房間,葉莺快速閃進沈薔薇卧室,“砰”一聲把門關嚴。
沈薔薇剛從浴室洗完澡出來,浴巾擦着頭發,身上挂一件黑色蕾絲邊睡裙,領口低得喪盡天良。
既然是睡裙,裏面自然是什麽也沒穿,玉山高處,小綴珊瑚,行走間酥菽輕躍,随風起浪。
葉莺:“……”
“我正要叫你,小葉老師倒自己送上門來。”沈薔薇揚手把浴巾抛給她,“給我擦頭發。”
身高優勢,垂眸時雪景無法避免收入眼底,葉莺仰脖轉移視線,攥着浴巾亦步亦趨。
她抓緊告狀,“剛剛我路過高正佑書房,你猜他咋說,他竟然說我像他一位故人!”
沈薔薇微偏了頭,挑眉,“哦?”
葉莺忿忿,“高正佑真是太那什麽了,你說他什麽意思?他不是個好人,真的!我算是看出來了,上次怎麽就沒毒死他呢。”
沈薔薇坐到窗邊軟凳上,“他沒欺負你吧?”
葉莺攏起她香香的頭發輕柔搓擦,“沒有,我太膈應了,我趕緊跑了。”
沈薔薇好奇,“可是你怎麽會跑到他的書房去?你別跟我說你是走錯了,中間隔了個幾間屋呢。”
葉莺:“我只是想看看他書桌上有沒有花,我是清白的!”
沈薔薇:“我一個老板還不夠?還是你嫌我吝啬,扣你工資?”
葉莺:“天地良心,我看見我房間裏換了鮮花,我只是想看他房裏有沒有!我沒別的意思!”
沈薔薇:“你去過他卧室了?”
葉莺怒了,“我沒有!我只去了書房,不信你調監控!你自己看!”
沈薔薇見好就收,擺擺手,“行了行了,你表現好,我會給你漲工資的,但你要是三心二意,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葉莺伸出一根手指虛虛戳她後腦勺,真會氣人!
“不過我接你回來,确實是有事相求。”沈薔薇返身握住她的手。
葉莺不防,雪兔輕盈躍至眼簾,她慌忙仰頭,看沈薔薇白金漢宮一樣複古豪華的卧室裝潢。
沈薔薇:“我在跟你說話,你為什麽要去看吊燈,這樣真的很沒禮貌。”
葉莺:“那你穿上衣服。”
沈薔薇:“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沒穿衣服。”
啊!葉莺恍然意識到,沈薔薇竟然是穿了衣服的,是她自己腦補出她沒有穿衣服的樣子。
如霧裏看花,水中望月,有時穿衣服确實比不穿更好看,更容易讓人産生聯想……重點只在于穿什麽。
好,冷靜,不要慌。
葉莺告訴自己:你也是女人,她有的你都有,雖不如她玲珑精致,也是不缺胳膊不少腿。人嘛,都是碳基生物,誰比誰高貴。
視線緩慢下移,定在她臉上,眼角餘光葉莺自動以馬賽克填補,“什麽事?”
“來,我們到床上去說。”沈薔薇拉着她起身。
!!
警報!警報!!
葉莺滿臉驚恐,連連後退,“不不不,我想掙錢貼補家用,但不是這種,我還沒有準備好!你不能,你不能這樣,我還沒有談過戀愛……”
沈薔薇懶得跟她廢話,涼滑的手臂勾住她脖頸,側身一推,兩人擁抱着滾到大床上,房門适時被敲響。
完蛋,高正佑捉奸來了。
“請進。”沈薔薇揚聲。
高正佑打開房門,繞過屏風隔斷,隔一層淡粉紗帳,看見沈薔薇仰躺在床上,葉莺半跪在她身側,掌根按在她大腿。
“啊哈哈,高先生,晚上好啊。”葉莺擡手擦擦額角并不存在的汗,“我正在給薔薇姐姐做按摩呢,她說她太累了,而我恰好在盲人按摩店打過工,學過幾招。”
“是吧,薔薇姐姐!”葉莺像模像樣給她按起來,面上努力維持淡定,然而掌根肌膚之柔膩實在難以忽視。
好軟好滑啊。
“是啊,小葉老師是專業的呢,這兩天确實是太累了,我拜托她幫我按一按,呵呵,老公,你不會介意吧。”
高正佑無言一瞬,“什麽時候結束,我有點事想問你。”
“哎呦哎呦——”沈薔薇叫喚起來,手肘撐起上半身,“小葉老師,這裏好痛,這是什麽穴位呀,我的身體是不是出問題了!”
“這裏啊?”葉莺手按在她側腰,“是腎,你腎虛嗎?是否健忘乏力,腰膝酸軟。”
沈薔薇:“那沒有,剛才應該是錯覺,你可能按到了我的盲腸。”
葉莺:“你便秘嗎?”
沈薔薇:“讨厭!仙女怎麽可能會拉屎。”
高正佑被晾半天,“算了,我不打擾你們了。”
房門合攏,沈薔薇輕推她一把,“怎麽不反鎖?快去!”
葉莺飛快跳下床,“你一開始還不是沒反鎖。”
沈薔薇:“我那不是等你嗎。”
反鎖好門葉莺飛快回到床上,手再伸出去時僵住了,等等,她這是在幹嘛。
“他走了,我要跟你說些正事。”沈薔薇側躺在床上,一手撐着腦袋,一手軟軟搭在腰窩。
她聲音極低,“知道我為什麽着急把你帶回來嗎?我也不想讓高正佑回來的,可他确實是我合法的老公啊?不瞞你說,其實,他吃夾竹桃是受我引誘。”
葉莺:“其實我早就猜到了。”
沈薔薇愣一下,迅速紅了眼眶,“小葉老師,原來早就知道了……還願意站在我這邊。”
葉莺:“當然,你是我的老板,雖然你把我工資全部都扣光了。”
“小葉老師,我只是希望你能回來,繼續陪着我,我真的很孤單……”她蔥白的手指勾住葉莺睡褲抽繩,繞了兩個圈,“那,你會覺得我是一個壞女人嗎?”
“還好吧。”葉莺老實說:“如果你是說你跟高正佑的關系,那肯定是他先對你不好的,他出軌,他不回家,也不帶孩子。站在我個人角度,你亂扣工資,不算一個好老板。”
沈薔薇:“小葉老師,你真善解人意。”
葉莺:“還好吧,這些都是小喇叭告訴我的,她說她不喜歡爸爸。”
“可憐了我的孩子。”沈薔薇指背掖掖淚花。
“沒關系的。”葉莺寬慰說:“我沒有爸爸,也健康康康長大了,沒有心理疾病,跟媽媽關系也很好,你放心吧,小喇叭沒事的,她看起來比同齡小孩獨立很多,這也不算一件壞事。”
沈薔薇:“謝謝小葉老師。”
“所以,是他威脅你,如果你不聽話,就把吃花中毒的事情告訴別人,嗯……告訴你的公婆,然後用孩子來威脅你,是嗎?”
葉莺想到了媽媽,知道這世上大部分的公婆都很不待見兒媳,先入為主的觀念,加之沈薔薇上次在車裏哭,葉莺想:薔薇姐姐,一定在高家受盡了委屈。
“他會對你怎麽樣?難道他敢強迫你?”不能忍!葉莺越說越氣,掏出手機,“等我咨詢一下我的律師朋友。”
晚上十一點,老年作息的雪裏被手機消息音吵醒,本來不想理會,身邊人手已經伸到枕頭底下,熒白屏幕光照亮半間卧室。
蔣春信眯着眼睛:“夫妻雙方,如果妻子不同意,丈夫強迫,是否觸犯法律?”
“什麽東西啊?”春信迷惑了,“不同意什麽呀。”
雪裏爬起來,接過手機,手背搓一下額頭,“這人搞什麽,怎麽摻和進人家夫妻房事去了……”
她啪啪打字:“構成犯罪。暴力,脅迫,違背婦女意願,可以報警。”
——謝謝謝謝,打擾了,對不起。
葉莺回複。
“這是在幹嘛呀。”春信不解極了。
雪裏抱住她躺進被窩裏,“睡了,寶寶。”
寶牙半山8號,葉莺把手機屏幕亮給沈薔薇看,“他要是敢,我馬上叫警察來。”
沈薔薇:“……”
她一句話沒來得及說。
然而少年人天真無邪,一腔赤誠,令人動容。
“但是我也不能跟他撕破臉。”沈薔薇握住了葉莺的手,指腹細細摩挲手背,“小葉老師,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葉莺:“你說。”
“我希望,你每天都能來我的房間陪我睡覺,這樣……礙着屋裏有人,高正佑就不能闖進來欺負我了。”她支起半個身子,小心翼翼靠進她懷裏,“這幾天,你都陪着我好嗎?晚上我多算你半天工資。”
“其實我也沒有特別在乎錢了。”葉莺懷抱虛虛張着:“就算沒有那半天工資,我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受欺負,你就算不是我的老板,只是一個普通女人,我能幫上忙,也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
“小葉老師真是熱心腸。”
于是一整夜,葉莺都忠誠守護着她。
沈薔薇夜裏睡覺很老實,沒做什麽出格的事,葉莺幹瞪眼到淩晨兩點,感覺到她的呼吸像花朵悄然舒展花瓣,确定她不會再有更多僭越才敢放下心睡覺。
此類喪偶式婚姻從來只多不少,單親家庭的葉莺深知做媽媽的不易,這天底下的女人已經生存得如此艱難,如果女人再不幫女人,那還有誰會願意幫她們呢?
就像姑姑和媽媽,兩個年輕寡婦,相依為命二十年。
葉莺當然是很樂意幫她的。
然而一夜驚夢連連,夢中場景暗昧紛亂,在布滿橘色薄雲的天空之下,在人流如織的海灘,沈薔薇身披淡粉薄紗,自雲端款步走來,周圍所有人都看不見她們,她們眼中唯有彼此……
葉莺心中湧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渴望,在夢裏她膽大極了,眼神毫不躲閃,她的手也十分遵循內心渴望地極具占有。
夢中花香四溢,嬌吟疊起,海浪推着人重重往前,将彼此淹沒。
……
淩晨五點,葉莺滿身黏膩汗濕醒來,輕手輕腳下床回卧室沖冷水澡,花灑下回憶夢中情形,驚吓只多不少。
要了老命了,怎麽會做這種夢。
好可怕的夢!
嗚嗚,媽媽,我該怎麽辦,我怎麽會變這樣。
冷水暫緩心中炙火,葉莺滿身爽利回到沈薔薇卧室,這時天色已經半亮,山裏早起的鳥雀站在枝頭啾啾歌唱。空調關了,窗戶大敞着,有風,紗簾輕輕揚起,困乏襲來,葉莺終于沉沉睡去。
睡着不到半小時,沈薔薇的鬧鐘響了,跑步時間到。
葉莺想死。
她一上午無精打采,早飯後給小喇叭上繪畫課,說話也有氣無力,小喇叭問她是不是沒休息好,葉莺勉力笑笑,“沒事。”
高正佑早飯後就上班去了,繪畫課結束,葉莺向沈薔薇申請睡午覺,沈薔薇坐在紫藤蘿花架下看書,似笑非笑看着她眼下兩只青黑的眼圈,“确實很憔悴呢,可是我們昨晚明明什麽也沒做啊。”
葉莺總不能跟她說,是在夢裏被妖精吸幹了精氣,只能借口說:“可能是認床,兩個人睡,不太敢放松手腳,半夜老是醒來。”
“你太拘謹了,小葉老師。”沈薔薇勸她放寬心,“不用擔心打擾到我,都是女人,就算不小心碰到也沒關系啊,我不會介意的。”
頓了頓又說:“我睡覺有沒有打呼嚕和磨牙呀?難道是我吵到你了。”
葉莺忙擺手,“沒有,你睡覺都沒聲音的,呼吸聲也很淺。”
“小葉老師觀察細致入微。”
葉莺:“……”果然言多必失。
還不算完,剛回到房間,手機消息就響不停,蔣春信找她算賬來了。
——你怎麽回事啊,你昨天大半夜的幹嘛呢。
葉莺坐床頭回複:事情很複雜,一句兩句話說不清楚。
蔣春信:那你長話短說。
葉莺真的很困了:我睡覺了,我昨晚很累,我睡醒再抽空跟你說吧。
蔣春信:你昨晚怎麽了?為什麽累?為什麽說兩句話還得抽空,你可不要誤入歧途啊。
何止是誤入歧途,她早鑽死胡同裏,沒出路了。
葉莺:真的很累了,睡了。
蔣春信:你的話讓我産生了很多奇怪的聯想。
嗐,随她怎麽想吧,現在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适應了幾天,情況終于有所好轉,也許是沈薔薇早上拉着她跑步鍛煉起了效果,白天足夠累,晚上也好睡多了。
只是天漸漸熱起來,連日高溫,沈薔薇又不喜歡開空調,說空調會影響人體免疫力,讓人得空調病,不開制冷只開送風,葉莺心裏有鬼,邪火老燒得她渾身燥熱。
這天晚上,沈薔薇終于也熱得受不了,葉莺期待地看着她,盼着她開制冷,她話鋒一轉,“我決定裸睡。”
葉莺真忍不了,“沈薔薇,你別搞我了。”
“我又怎麽了呢,小葉老師,我怎麽搞你了呢,你要說清楚哦。”
“能不能穿睡衣,就算是很薄很透的也可以,至少穿一件吧。”阿米豆腐了。
沈薔薇習慣每晚睡前喝一小杯紅酒,她對睡眠質量要求很高,喝酒好睡,不會半途醒來。
此時她坐在落地窗邊的沙發椅上,晃着酒杯,迎着窗外帶甜蜜桂香的風,笑眯眯說:“小葉老師,你要搞清楚,這是在我的家,我的房間。”
沈薔薇顯然是故意的,不知道什麽惡趣味,喜歡看她尴尬,看她出糗,看她抓心撓肝的難受,日子一長,葉莺多少也看出來了。
這時候如果向她求饒,她天生反骨必然變本加厲,人盼着什麽她偏不,就要對着幹。
葉莺雖然呆,卻不蠢,她靈光一現,決定反其道而行之,說:“但是你穿衣服,其實比不穿更好看。”
床鋪已經整理好了,懸頂的沙帳随風輕蕩,葉莺坐在床邊,“從窗口看見的一片青山,煙雨蒙蒙,雲蒸霧繞時,比萬裏無雲,空晴時更有韻味,更美。仰頭看見的月亮,空乏,但水中倒影,被漣漪擾亂的月亮,就別有一番滋味,煙籠寒水月籠沙,意境是不是一下就出來了。”
葉莺說:“這人呀,穿衣服也是一個道理,就像維密走秀,模特穿着各式各樣的漂亮衣服在臺上走,華麗而盛大,如果只是光溜溜的走,就很無趣。所以呀,好身材也得好衣衫裝點。”
“小葉老師為了哄我穿衣服,真是煞費苦心。”
葉莺喝了口水解渴,她教過最小的學生是七歲,二十七歲的大朋友沈薔薇屬實難哄了。
不過好說歹說,沈薔薇到底還是沒有選擇裸睡,葉莺也不算白費口舌。
當天晚上,她就發現,沈薔薇半夜偷偷打開了空調制冷,她自己也熱得受不了。
葉莺在黑暗中睜着眼睛,看見一具妖嬈的剪影無聲輕移至窗邊,伸出一條細長的手臂把窗關嚴實,然後彎腰摸黑找空調遙控器。
“滴滴”兩聲,空調送來清涼的冷風,沈薔薇蹑手蹑腳走到床邊,在葉莺面前停下,輕喚“葉莺”。
葉莺閉着眼裝睡,不應,只嗅到她身上袅袅的香氣。沈薔薇真以為她睡着,才放心躺回原處。
葉莺暗中偷笑,這個沈薔薇啊,其實她一直都是開着空調睡的吧,為了整人寧願自己受罪,什麽人啊!現在終于受不住了吧。
無語!無語死了!
不過葉莺也終于想明白一件事,沈薔薇其實就是雷聲大雨點小,要真遇見個不要臉的,什麽裸泳啦,裸睡啦,抱抱貼貼啦,根本毫無威懾力,吓不到人家的。
她的這些小手段啊,只能吓吓純情莺本莺了。
但葉莺忽略了一點,沈薔薇從來是看人下菜碟,給每個人都制定不一樣的套路,随機應變。
葉莺沾沾自喜以為自己看穿人家真面目,殊不知自己早就是她圈養在金絲籠裏的小嬌雀了。
……
貴婦的生活,閑适到乏味。
葉莺工作卻非常繁忙,她竟不知不覺,無可奈何,無法逆轉的成了個‘三陪’。
陪吃陪玩陪困覺。
早上起床陪她跑步,之後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早飯,然後教小喇叭畫畫,午休後陪沈薔薇出去逛街購物,或是整理花園,睡前玩游戲、游泳,夜間同床共枕。
有錢真好,原來真的有人二十幾歲就過上退休生活,葉莺羨慕。
轉眼到了周六,早出晚歸了好幾天的高正佑突然出現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新聞,葉莺下樓時一愣,高正佑看見她,只是淡淡笑一下算打過招呼。
葉莺侍寝已經一周,扣掉的工資慢慢補回來,進項變多,她從早到晚都心情愉悅,連看見高正佑都沒那麽讨厭了。
心裏揮舞着三叉戟的小惡魔得意洋洋飛來飛去,葉莺險些控制不住脫口而出——“你老婆每天都要我陪她睡覺哦。”
下午多雲天氣,花園裏的月季們正值盛花期,開花時每半月需補足一次肥料,這是個大工程,沈薔薇換了防曬衣,戴着手套在花園中勞作,葉莺當然要去幫忙。
漂亮的花園并不是憑空而來,稍不留意雜草便會泛濫成災,這其中到處都是沈薔薇的辛苦,當然這是她的家,她也樂于奉獻。
高正佑站在紫藤蘿花架下,疑惑紫藤蘿為什麽不開花,問沈薔薇為什麽要種這種藤,它根本毫無欣賞價值。
可紫藤蘿花期在春季,開花時間不足一個月,他常常都不在家,又怎麽會看到它開花呢?
沈薔薇并不理會他,戴着寬大的遮陽帽站在小梯上,專心修剪月季盲枝。
葉莺不爽,忍不住嗆聲:“現在不是它的花期,它當然不會開花,只有假花才會一年四季都鮮豔。”
高正佑詫異看向她,“小葉老師也懂花?”
葉莺笑,“我以前不懂,畢竟我們家連個陽臺都沒有,我也只是來到這裏才惡補的花卉知識,如果我有這麽大一個花園,我當然也會用心照料,熟悉它們的。”而不是兩手叉腰,大言不慚。
高正佑興趣卻不在花園上,她話外之意不知是沒聽懂還是自動忽略了,問:“怎麽會沒有陽臺呢?”
“因為窮啊,我家一室一廳,房間我媽住,我住陽臺。”葉莺把掉在地上的花枝收集起來,塞進桶裏。
等積上一桶,她就把它們搬運到花園東南角的漚肥桶裏,殘花敗葉經發酵是給植物最天然的肥料。
月季多刺,高正佑今天穿及膝的工裝短褲,兩條毛腿子立在花園空地上,看見人幹活也不知道幫忙,就會指點江山。
葉莺頓時惡向膽邊生,抱一大束花枝彎腰從他身邊經過,速度極快。高正佑嚎了一嗓子,低頭,小腿上已多了條血痕。
葉莺驚慌失措扔下花枝,連連鞠躬,“對不起對不起……”
她明顯就是故意的,高正佑又豈會看不出,但她認錯很快,又是道歉又是讨饒,他也不好跟個小輩發火。
只是葉莺萬萬想不到,這個死不要臉的老東西竟然轉頭沖沈薔薇撒起嬌來,“薔薇,你看看,都滲血了,看起來好嚴重。”
沈薔薇擡擡遮陽帽,站小梯上不動,“是挺嚴重的,快去醫院吧。”
高正佑:“……也不至于。”
葉莺跑走,“我去拿醫藥箱,給你消毒。”
醫藥箱在客廳隔斷下面的小櫃裏,前幾天沈薔薇被劃破了手,葉莺才用碘伏為她擦拭過傷口。
她很快抱了藥箱過來,高正佑伸手來接,葉莺不給,手忙腳亂打開箱子,擰開酒精瓶,倒了一瓶蓋,高正佑“欸”一聲,葉莺揚手給他潑在傷口上。
高正佑又是一聲慘嚎,他大惑不解,“小葉老師,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這樣整我?”
“我沒有找到棉簽。”葉莺老實回答,面上毫無歉意。
“這不是棉簽是什麽。”高正佑揭開藥箱下面一層。
葉莺:“我剛才沒有看到,我太着急了。”
“你跟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麽,人家好心好意給你拿酒精消毒。”沈薔薇發話了。
高正佑氣結,“她多大了,還是小孩子?”
鑒于他之前專程打聽過她的年紀,葉莺說:“我十七,我是未成年。”
高正佑“哈”一聲,“那小葉老師長得有點顯老,我以為你二十幾了。”
葉莺:“那我們很有默契,我第一次見您的時候,還以為是小喇叭爺爺來了。”
“你——”高正佑怒目而視。
跟沈薔薇本來就是老夫少妻,他最恨被人說老。
葉莺只在跟沈薔薇對線時候腦子卡殼,她現在嘴皮子可溜,跟沈薔薇在一起久了,還學會陰陽怪氣了,笑着說:“真不怪我,我像小喇叭那麽大的時候,我爺爺就是那麽穿的,襯衫西褲大背頭,我們家那片的老頭都是那麽穿,老頭們也可講究,會生活,晚上還要去舞廳跳迪斯科。”
“原來如此。”高正佑點點頭,“相鼠有皮,人而無儀。看來你爺爺應該是把教育你的時間都花到跳舞上去了,所以你才會這樣的少條失教,目無尊長。”
沈薔薇下樓梯,摘了手套,坐到紫藤蘿花架下的藤椅上,給自己倒一杯花茶,淺淺抿一口。
小喇叭聽見大人們說話的聲音,舉着個姨奶剛給洗的西紅柿朝這邊奔來,在媽媽身邊坐下。
葉莺面上不顯怒,扯下一只手套,撣撣衣角不小心蹭到的土,“這您就有所不知了,我爸早死,我爺爺奶奶都不管我,我是我媽跟我姑兩個人拉扯大的。巧了嘛不是,我跟小喇叭一樣,嘿嘿,從小爹都死得早,您說我沒有家教,我不否認的,我可能就是沒有家教吧。”
小喇叭真以為大人們在聊天呢,揚聲喊:“小葉老師!”她跳下椅子舉着西紅柿跑過來,小手高高舉起,“這個給你吃。”
小孩子表達安慰的方式簡單純粹,就是東西分你吃。
葉莺蹲下,手指輕輕碰一碰她粉白的小臉,“我不餓,小喇叭自己吃吧,我媽懷我的時候我爸就死了,我早就沒感覺了,哈哈。”
小喇叭回頭看一眼沈薔薇,又看看高正佑,葉莺說:“趁你爸爸還在,好好看看他吧,別像姐姐一樣,啊?”
“嗯!”小喇叭用力點頭。
沈薔薇氣定神閑坐在樹蔭下喝茶,高正佑氣得腦袋冒煙。
他常自诩紳士,而紳士的品格是儒雅、謙讓、陳懇、不卑不亢,彬彬有禮。
跟一個黃毛小丫頭在老婆孩子面前你來我往,唇槍舌戰,已經十分掉價,他總不能跟她像潑婦罵街一樣的跳腳互噴吧。
他負氣想走,可這小丫頭實在伶牙俐齒,倘若當真一走了事,不是正應了她說的那些話?
沈薔薇終于開口打破僵局,“正佑啊,幫我去倉庫拿幾袋羊糞過來吧,修剪得差不多,給土裏拌點肥,今天就算完工了。”
勉強算給他解了圍,高正佑轉身離開,沈薔薇随口打發了小喇叭去玩。
葉莺大獲全勝,兩手叉腰,對着高正佑背影恨恨皺鼻子,又急忙向沈薔薇邀功,“我幫你教訓他了!”
沈薔薇給她倒了一杯水,招招手讓她過去,“小葉老師好口才。”
葉莺激動不已,“我也是超常發揮,我以前沒跟人這樣正兒八經吵過架,而且我還吵贏了!”葉莺手背貼貼臉蛋,問沈薔薇,“我臉是不是很紅?”
茶杯推到她面前,沈薔薇說:“有點。”
心情難以平複,葉莺還沉浸在剛才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裏,“真的,我第一次吵架吵得這麽好,這事真的,值得我吹一輩子!真應該把它錄下來,拿到我們學校廣播室,放給全校同學聽!我吵架吵贏了,我真是太厲害了!”
“他回來了。”沈薔薇說。
葉莺閉嘴喝茶,高正佑憋着一肚子氣給沈薔薇拌羊糞,又幫着她把肥料送往花園各處,悶頭做事,誰也不搭理。
只有她二人時,高正佑四處看看,才跟沈薔薇說:“這些年,我對你确實有虧欠,但你縱容她那樣诋毀我,太過分。”
沈薔薇很好脾氣的樣子,“小葉老師是心直口快了一些,但你要說縱容诋毀,我不敢當。”
高正佑說:“她是故意針對我,你看不出來?”
沈薔薇請他原諒她的眼拙,确實沒看出,“她只是說了實話,實話是難聽的。”
高正佑說:“你把她辭了。”
沈薔薇:“為什麽呢?”
高正佑:“我不喜歡她。”
沈薔薇順手剪下一把洋桔梗,它的花語是純真、動人、富于感情。
“可是我很喜歡她呀,小喇叭也喜歡。”
高正佑有整整一個星期都待在寶牙半山,除了工作原因,沈薔薇猜測,那個叫周亦的女孩肯定在因為上次的事在跟他鬧別扭。
現在他在家裏遭罪,又挨罵又拌糞,也沒人向着他哄着他,他肯定要去找周亦,這一回合差不多該結束。
而女人的感情啊,是經不起折騰的。
沈薔薇直說了,“小葉老師是我請來給孩子教繪畫的,她還很勤快,會幫我料理花園,我是不會把她辭退的,大家一個屋檐下生活,你多海涵吧,她還是個孩子呢。”
高正佑開始無理取鬧,“你想清楚,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沈薔薇順水推舟,“随便你吧。”
高正佑重重“哼”一聲,甩手便走。他晚飯都沒吃,回房間洗個澡換身衣服,帶上手提電腦就自己駕車離開了。
彼時,葉莺正在花園一隅往漚肥桶裏加酵母粉和剪碎的夾竹桃葉子,酵母可以增加漚肥桶裏的有益菌,有利發酵,夾竹桃有毒,可以防止桶裏生蟲。這些都是沈薔薇教她的。
高正佑換了身精英人士的襯衫西褲,葉莺聽見腳步聲,在花叢裏探出頭,“誰?”
高正佑下意識回頭,葉莺臉上露出恍然的表情,“是您啊,我還以為是保險推銷員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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