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為這個家,小喇叭付出了太多,像等候在産房外期盼母子平安的老媽媽,她坐立不安地來回踱步,終于那扇緊閉的房門打開,沈薔薇帶來好消息:“小葉老師不走啦。”
“耶!耶!我就知道,媽媽超厲害!”小喇叭歡呼尖叫,撲進葉莺懷裏,然後飛一般跑走,待葉莺随沈薔薇走到紫藤蘿花架時,捧來冰鎮瓜果讨好地獻給她。
葉莺心說你媽媽何止是厲害,她簡直陰險狡詐!還十分的理直氣壯!毫無愧疚之心。
陽光下,沈薔薇雙頰雪白發亮,笑意嫣嫣,肩背筆直身無半分茍且,“小葉老師,去試試車子吧。”
葉莺還能怎麽辦,一切回到原點,她可悲發現,她最在意的不是沈薔薇的無所不用其極,而是那無法言說的可恥的占有欲。
逃離只為避免陷入和她單方面的複雜情感糾葛,縱使沈薔薇對她和高正佑很不一樣,沈薔薇與那人事實的婚姻關系卻像一面靈活的荊棘牆,妄念叢生時百般阻撓,避無可避,只能吃痛縮回雙手。
這種複雜的情緒來自葉莺從小對待萬事的認真态度,她不想只是玩玩,無關錢財,她貪心想求一個善果。
朋友勸她別太認真,沈薔薇想玩就陪她玩好了,到時拿錢走人,從此一別兩寬。
但人之所以為人,正因為人類複雜多變的情感,人的有趣之處,正在于人的劣根性。
在平坦的瀝青路上,淙淙流淌的小河畔,柳條款擺的微風裏,當沈薔薇柔軟雪白的手臂纏上她腰肢,臉頰貼在她後背,葉莺夢回少年時。
電器廠的劉爺爺熱愛繪畫,閑暇時在樓道裏擺開畫架免費教小區裏的孩子們畫畫,他兒子美院畢業後就開了畫室正兒八經開始收學生,面對同小區的孩子價格非常親民。
葉莺在兩位老師的陪伴和教導下長大,他們都是性情溫和且熱愛生活的人。
周末或寒暑假,老師常常帶孩子們出去寫生,找同小區的叔叔阿姨借自行車,葉莺個高腿長,常常是前面控車把子那個,後座帶個小她幾歲的弟弟,兩手矜持地摳着車座,堅決不挨着她一星半點。
江邊堤岸,滿目濃翠,風嘩啦啦吹,白襯衫鼓成一面帆,藍天白雲和飛馳樹影是她的少年。
原來那時候的葉莺就在為今天暗暗努力,苦練車技,才有了今天順理成章與她親密無間的機會。
否則何種境遇下,沈薔薇才會像這樣從後面抱住她的腰呢。
“媽媽,你怎麽只買一輛車,我也想騎啊。”小喇叭在後面追,累得實在跑不動,一屁股坐路邊草坪上,生氣地甩手蹬腿,發脾氣的小模樣跟沈薔薇有八分神似。
沈薔薇捂嘴嚯嚯笑,只顧自己快活,車子很快就在林蔭路上沒了影,氣鼓鼓的小喇叭被馮姨牽回家去。
葉莺弓身費力蹬車,明明幾個小時前沈薔薇坑得她差點親媽都不認識,現在居然還任勞任怨表現上了。社畜的品德啊。
“怎麽樣?還要再快一點嗎!”葉莺都不敢相信這話是從她嘴裏說出來。
理智告訴她要遠離,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接近,她割裂成了兩個,纏繞在腰間的細軟手臂是沈薔薇悄無聲息的侵略。
在公園玩了一下午,沈薔薇臉曬得紅紅,皮膚由內而外浸着粉,汗濕的鬓發貼在腮畔,眼神熠亮,唇角笑意不絕,蘋果肌健康飽滿。
葉莺偶爾在網上刷到沈薔薇當年的劇照和視頻,雖然沈薔薇說過不準她看,但那是大數據自己推送,跟她沒啥關系,便問心無愧翻來覆去看。
少女時代的沈薔薇真是五月的紅櫻桃一樣甜美多汁,走路習慣性墊着腳尖,小步蹁跹如蝶,長發柔順披散雙肩,說話的時候眼睛要躲不躲,不時捂嘴偷笑,臉蛋還有點嬰兒肥,稚氣可愛。
這樣的美,最終被圈養在權勢的樊籠,無緣不得目睹。然而她不曾衰老枯萎,紮根土壤,瘋狂汲取養分壯大自己,試圖有朝一日破籠而出。
葉莺能做什麽呢?她無權無勢,口袋比臉幹淨,唯一能給的就是自己,拿她尋開心也沒什麽的,她無數次這樣勸慰自己。
“啊!今天好開心,我第一次騎自行車,感覺好好玩!”沈薔薇快走幾步超過她,背着手倒退着走,裙擺輕盈掃過腳踝,“小葉老師,謝謝你。”
七八年,她一點沒變老,依舊是烏發雪膚,唇紅齒白,眼底如陰雲下醞釀着風暴的深沉海面,與她不經意間顯露的少女嬌俏都同樣蘊含危險,也誘惑着狂妄自大的冒險家。
“不用謝,這是我的工作。”葉莺推車上坡,垂眼盯着腳下。
沈薔薇目光不時流連在她骨節分明的細長手指,美術生特有的穩健,她不自覺地舔唇。
“葉莺。”沈薔薇忽地停下腳步,紅唇微張,貝齒瑩白。
車胎壓過一片青黃的梧桐樹葉,葉莺猝不及防被握住右手,她倏地一驚,掀眼,沈薔薇牽引着她的手撫上面頰。
她鼻尖一點晶瑩汗珠,眉頭輕蹙,眼尾下垂可憐巴巴的模樣,“我的臉是不是很紅,我感覺可能曬傷了,怎麽辦。”
葉莺拇指不小心擦過她唇畔,已被風幹透的後背又被汗濕。
“回,回家,敷面膜好了。”
葉莺的手被控制着往下,在汗澀的皮膚上緩慢游動,撫過她輪廓分明的下颌,食指擦過耳垂,最終覆在沈薔薇纖弱細長的天鵝頸,掌根摁在鎖骨,拇指落在咽喉正中。
随她吞咽的動作,葉莺手指敏銳捕捉到骨骼和皮肉的移動軌跡,呼吸莫名粗重。
“我想……”沈薔薇聲音莫名沾染了幾分燥渴的啞。
葉莺一只手撐着車頭,一只手被迫覆在她鎖骨下方。八月酷熱蒸紅臉頰,她緊抿着唇,呼吸急促,心跳劇烈,感覺難捱。
“小葉老師——”沈薔薇軟着聲喚她,尾音低低轉了兩個度。
“幹嘛。”葉莺艱澀開口。
“小葉老師——”
沈薔薇只望着她,一勁兒喚她,似乎下一秒身子就要化為一灘水汪進她懷裏。
越來越近,不知道是誰先邁出的第一步,葉莺握住車頭的那只手也汗濕了掌心。
女學生睫毛長長蓋住眼睛,可能是最近沒睡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高個女孩臉貌大多偏中性,她雙腮飽滿略帶嬰兒肥,冷着臉的時候還好,一做大表情,尤其笑起來,極顯幼态,憨憨傻傻很好騙的樣子。
相由心生是真的。
“你別——”
在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和心跳的距離,葉莺艱難抽回手,頭偏向一邊,羞赧道:“大白天的。”
“大白天怎麽了。”沈薔薇追問。
“別那樣。”葉莺委屈萬分,沈薔薇又在戲耍她。
沈薔薇退後一步,好似也因她的退卻不滿,委屈噘嘴,“只是想讓你試試人家的心跳嘛。”
這口氣葉莺再熟悉不過,擡眼偷觑,沈薔薇雙手抱胸好整以暇,果然是一幅沒安好心的樣子。
葉莺推着車往前走,沒好氣,“我帶你上坡下坡,自己推車,你一分力沒出,不用試,心率一定穩。”
“小葉老師真是不解風情。”沈薔薇甩手跺腳地跟上,“那我不能僅僅是因為你心跳加快嗎?”
女學生白T下薄瘦的肩背微不可查一僵,很無語地左右甩一下頭,“呵呵。”
沈薔薇飛快捂嘴偷笑,“幹嘛啦!”
葉莺愛極她的寶貝車,在花園空地上打了水細致擦洗不小心蹭到的髒污,抹去車把手黏膩的汗水,沈薔薇看她蹲在地上轉車轱辘,後腰因過瘦隆起指長的椎骨,微微眯了眯眼,手指虛虛點兩下。
她一點不着急,待夜間入睡時,葉莺主動躺到床上,手抱住後腦負氣地背過身,沈薔薇手指終于如願以償按在那截椎骨,細致以指腹描摹形狀。
“為什麽總想着離開我,難道我待你不好嗎?”
“好,特好。”葉莺抱着腦袋刷手機,研究适合的騎行路線。
沈薔薇笑笑,手指在她後背行走,“小葉老師真是恃寵而驕,最近跟我說話口氣都變沖了。”
“我哪有恃寵而驕!”葉莺震聲。
沈薔薇:“你敢這樣跟我大聲說話,難道不是恃寵而驕?”
“那我錯了。”葉莺小聲。
她其實已經很累,太久沒騎車,載沈薔薇一下午,腿根酸痛難忍,但沈薔薇每晚睡前必然少不了一通調戲,葉莺強撐着眼皮等她洗澡和保養臉蛋,只盼着她快點盡興,好放她睡覺。
然而沈薔薇今夜出奇的安靜,收回手縮到床的另一邊,兩個人之間像隔了一條河。
久等不來,葉莺心生詫異,燈突然“啪”一聲滅了,房間裏只有空調微弱的吐納聲。
事出反常必有妖,葉莺回頭望去,庭院燈朦胧照亮房間,沈薔薇背對她側卧,黑色的剪影像一條妖嬈的美女蛇,葉莺可以想象到薄被下那條冰冷膩滑的蛇尾盤纏着她的要死的感覺。
在乳膠床墊上緩慢挪動身體,靠攏,葉莺小心問詢,“你怎麽了?”
随後她聽見極細微的、努力壓抑卻無法克制的抽泣聲。
“沈薔薇?”葉莺支起半個身子,“你哭了?”
她瞬間噤聲,葉莺手握住她肩膀,輕輕轉過她的身子,擔憂問道:“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淡淡玫瑰香籠罩,眼睛已經能夠完全适應黑暗,葉莺偏頭細看一陣,沈薔薇眸中細碎星光閃動,她手指輕拭過她眼角,柔軟而濕潤的,果然是淚。
“對不起。”葉莺小聲。
不管怎麽樣,先道歉準是沒錯的。
“小葉老師——”
猝不及防,沈薔薇張開雙臂環住她脖頸,葉莺手臂一軟,跌進她懷中,香熱像一面網将她套牢。
葉莺沒由來想起小時候觀察屋檐下蜘蛛捕獵,飛蟲落網一瞬間,蛛網震顫,捕獵者迅速趕來,吐絲将獵物裹纏成繭,再注入麻痹的毒藥,慢慢享用。迅猛而優雅。
妖女多變,不過片刻,萬般姿态。
“我已經習慣你在我身邊了。”沈薔薇語聲哽咽,半是撒嬌半是埋怨,吐息羽毛般輕搔過她耳廓,“你為什麽總是想着離開我呢?我可以給你很多錢的,只要你能留下來,怎麽樣都好,要不我再給你漲工資吧……”
“不用。”葉莺雙手暗暗較勁試圖掙脫,卻感覺她越收越緊。沈薔薇常常健身,當然不像她外表看起來那麽柔弱,小胳膊小腕有的是力氣。
“那你想要什麽呢?”沈薔薇問。
太近,葉莺什麽也看不清了,但她的每一寸皮膚和每一個毛孔都細致感受到了她。
“什麽也不想要。”葉莺回答。
“那我呢?也不想要嗎?”
唇瓣一涼,觸感軟滑,是沈薔薇伸出舌尖飛快舔了一下。
葉莺好半天才意識到她做了什麽,腦袋“轟”一聲,炸了。
作者有話說:
葉嘤:“她舔我——”(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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