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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不來是不跟你來,我自己不能來?”葉依蘭理直氣壯怼回去。
“你帶個女人,來錄像廳看三級片?”高正佑一張問號臉。
“這男的誰啊。”楊慧指着高正佑。
葉依蘭:“一個普通同事。”
高正佑:“普通同事?”
楊慧:“那我呢?”
葉依蘭愣住,高正佑緊接着說:“難不成也是普通同事?”
楊慧立馬就不幹了,“你才是普通同事!”
很好,葉依蘭小拇指勾起額角一縷碎發,仰望缤紛熒幕光閃動的錄像廳、布滿小孩幹涸尿漬棉褥子般的天花板。這兩人先打起來,暫時沒她什麽事。
高正佑身邊的女伴伸手推了他一把,“你怎麽回事,你不是沒對象嗎,這倆女的跟你什麽關系啊。”
楊慧指着高正佑:“你這個勾三搭四的賤男人,姘頭還真不少呢。”
高正佑莫名其妙:“我認識你嗎你就在這胡說八道。”
那女人一把揪住高正佑衣領,“王八蛋!給我說清楚!”
葉依蘭翹起二郎腿,低頭理理裙擺,這下真沒她什麽事了。
電影快到關鍵情節,戲裏男人女人開始互扒衣裳,高正佑被他身邊那女人一巴掌甩地上,楊慧趁亂補一腳,周圍人嚷嚷着要把她們三個扔出去。
戲裏人抱在一起滾到羅漢床上,面貼面胸貼胸“嗯嗯啊啊”叫,表演浮誇,毫無旖旎,有人大呼上當受騙,“啥也沒露,光叫喚,糊誰呢!”
“就是,什麽破玩意,來點真材實料的行不行啊。”
“再也不上當了。”
“我覺得還成吧。”
“你大爺的!不看都給我滾蛋!”
這時候不知誰撩開遮光簾子沖裏喊一聲“公安來了”,錄像廳裏立即粥鍋冒開似人群争先恐後往外湧,錄像廳老板把電閘拉了,眼前霎時一片黑,公安沖進來,手電筒光束橫飛四撞閃過數不清的後腦勺。
楊慧和葉依蘭坐的位置緊靠後門,楊慧拳打腳踢地開路,拉着葉依蘭沖到門口,門被兩個胖子卡住,她摸半天,摸到四瓣圓圓的大屁股,“呸”一聲,想也不想擡腳就踹,“吃得肥頭大耳,肯定是壓榨工人血汗的資本家!我踹死你!”
堵塞的出口終于被疏通,人嘩嘩地流出去,兩個公安被沖倒在地,楊慧拉着葉依蘭一路狂奔。
腳裝在高跟鞋裏,一步一痛,痛到骨頭縫裏去,然而這種劇烈的方式卻讓人感覺格外舒暢,風爽朗地吹,腳臭、汗臭、風油精和蚊香味兒被遠遠甩開。據說貓上完廁所,粑粑埋個差不多,也會這樣快速奔跑甩開身後的屎臭。
不知跑出多遠,直至身後一個人也瞧不見,楊慧一屁股坐到地上,葉依蘭扶着樹幹彎腰直喘。
兩人都累夠嗆,目光無意識相接,又默契移開,不自覺咧嘴笑起來。
路燈熄了,月光從樹杈裏落下來,似斑駁的一地殘雪。
梧桐樹下,河岸邊,約會的男女安靜或行或立,楊慧拍拍屁股從地上爬起來,心裏不知因得什麽美,臉上還裝出生氣表情,“你跟那男的,到底什麽關系。”
“真就是普通同事。”葉依蘭說。
楊慧才沒那麽好糊弄,雙手叉腰,模樣很兇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人家都說你是廠花,他是廠草,你倆在搞對象,你電影院售票窗口約我那天,他也在,你買了兩張票,是去跟他看電影的吧。好哇,請他看電影,只請我看錄像廳,你腳踩兩只船,還一只穿皮鞋一只打赤腳?”
葉依蘭不是很有底氣地摳着樹皮說:“票錢是他出的,我不可能給他花錢,我又不喜歡他。這人長得不錯,人品卻不行。”
楊慧:“你不喜歡他幹嘛跟他看電影?”
葉依蘭:“找個冤大頭買單而已,他圖我漂亮,走在身邊有面兒,我圖他錢,各取所需罷了,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再說,我那時候也是剛意識到嘛,想試試,跟個俊的能不能有感覺。”
楊慧明知故問:“意識到什麽?”
葉依蘭摳了一小塊樹皮捏在手裏,走出人行道,走到空曠的大馬路上,橫穿馬路翻過圍欄到達河邊的步道,楊慧緊随其後,追問不休,“意識到什麽,快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葉依蘭回首,幽幽一瞥,“你想對我怎麽嚴?”
“我揍你!”楊慧張牙舞爪。
“慧慧惱了。”樹皮揚手扔河裏,葉依蘭回身靠在河岸圍欄邊,饒有興味的,“是不是醋了。”
楊慧炸毛的小獅子一樣跳起來,“什麽!我才不會!”
“那你急什麽。”葉依蘭氣定神閑。
“我才沒有……”楊慧嘟囔着坐到石凳上,身後是一棵遒勁的老柳,枝條随風款擺,她的剪影纖弱美麗。
葉依蘭靜靜看着她,果然她坐不到兩分鐘又憋不住話了,小狗似颠颠蹭過來,“你還記得剛才電影裏演的啥嗎?”
葉依蘭搖頭,她确實沒注意看,光看她們吵架去了。楊慧神神秘秘說:“我看了,我還聽見了,我一心二用可厲害,小時候我就可以一邊寫作業一邊想事情……我跟你說嗷,裏面人,親嘴了,還那個,嘿嘿。”
“哪個呀。”葉依蘭月光下凝視她的眼睛,她靠得太近,兩片薄裙無法阻擋體溫的傳遞。
葉依蘭兩手圈住她腰肢,也不知她是裝傻還是真沒察覺,神色如常的,“就是那個呀,一男一女造小孩呀。”
她肯定知道自己給人抱懷裏了,乖巧依偎着,試探着把頭輕輕枕在人肩膀,說:“我覺得裏面演得特假,現實根本不是那樣的,我跟你說……”她東張西望,神經兮兮,“我在廠裏庫房上過幾天班的,有一天我下班下一半想起鑰匙忘拿,回去就撞見我們科長跟我們組裏那個劉小琴,那劉小琴你知道吧,都結婚了,兩人在庫房裏那個呢!”
葉依蘭兩手搭在她後腰,微偏着頭看她,笑着說:“然後呢。”
楊慧兩根手指在水泥圍欄上爬呀爬,終于爬到葉依蘭身上,手心虛虛攏着她,說:“不似戲裏演的那樣,位置都不對,可騷得緊,兩人興奮得滿身紅。”
“偷着刺激吧。”葉依蘭說。
楊慧好奇寶寶偏頭,“偷的刺激嗎?”
葉依蘭說嗯,下一秒,她嘴唇結結實實被蓋了一章,毫無技巧的一章,簡直就是胡來,葉依蘭壓根沒準備,嘴皮被門牙磕得生疼。
那家夥偷襲完魚兒似滑溜游走,跑出十來步捂着嘴原地蹦跶樂,“我偷到啦!”
“笨蛋。”葉依蘭低聲。
這天晚上,楊慧跟葉依蘭回了她的小宿舍,花四毛錢在樓下淋浴房洗了澡,院壩裏晾幹頭發,葉依蘭帶她回去抹香香。
楊慧閉着眼仰臉坐在床邊,葉依蘭從罐子裏挖了點雪花膏為她均勻塗抹開,這感覺挺新鮮。楊慧的臉平一些,下巴也圓,臉蛋肉嘟嘟帶點嬰兒肥,頭發多,睫毛也長,年紀小葉依蘭兩歲,臉卻小了五歲,還是孩子的臉,說話做事也孩子氣十足。
“怪不得這麽調皮。”葉依蘭彈她一個腦瓜崩。
“什麽呀!”楊慧捂着額頭睜開眼。
“閉上眼,還沒好呢。”葉依蘭說。
“好香香。”她乖乖閉上眼,抽動鼻尖,“原來你身上的香味就是你擦臉膏的香味呀!不是雅霜那種香,那香太濃了,所以你到底用的什麽香呀。”
葉依蘭擰好瓶蓋探身把罐子放桌上,“上次不是跟你說了,百雀羚。”
“我沒有用過嘛,我以為只有護手霜是百雀羚,這兩個味道不一樣。”
葉依蘭垂着眼皮在昏黃的鎢絲燈下看她,舌尖舔舔嘴唇,被她磕破的地方還疼着。
“以後你跟我用一樣的,味道也跟我一樣了。”
楊慧笑,腦袋傻呵呵歪來歪去,“那多不好意思。”
葉依蘭雙手捧起她的臉,“別動。”
她立即老實不動,“還擦第二道嗎?”
葉依蘭:“也不準說話。”
“嗯?”她愣住。
随即臉頰感覺到熱,呼吸的熱,柔軟冰涼的觸感印在嘴唇,她感受到溫柔而細致的琢磨,雙手虛虛攥拳,暈頭轉向啓開唇,被迫承受進一步索取。
許久,呼吸沉重地分離,葉依蘭食指摩挲她滾燙的唇瓣,“這才是接吻,懂嗎。”
她懵懂點頭,感覺自己變得很亂,頭發亂了,衣服亂了,心裏也亂,喉頭吞咽,難耐地咬唇,視線飄忽。
“你要走嗎。”葉依蘭試探着問。
“去哪裏?”她不懂。
“那就睡覺吧。”葉依蘭走到門口,拉了燈。
房間堕入黑暗,楊慧慌張地四處看,“你在哪裏?”
塑料涼拖硬邦邦敲在水泥地面,葉依蘭走到她身邊,手掌按在她腦袋上,晃兩下,“我能去哪,變蝴蝶飛走嗎。”
楊慧不滿地往後躲,“你幹嘛按我頭。”
葉依蘭:“聽聽響。”
楊慧:“啥?”
葉依蘭說:“我還以為裏面盛的都是水。”
啥意思?楊慧一時沒反應過來,不說話也不動,葉依蘭屁股頂她,“裏面去。”
楊慧踢了拖鞋乖乖爬到床裏面,後腦袋挨着枕頭的時候終于回過味兒來,“你說我腦袋進水?”
“睡覺吧。”葉依蘭拍拍她肚子。
楊慧偏臉借月光看她,看她高挺的鼻梁上微微隆起的一點駝峰,那一處折角別有韻味。
“你長得真好看。”她誠心誠意的。
“謝謝你的誇獎。”葉依蘭坦然接受。
“那……”楊慧手指摳被單,“可不可以再像剛才那樣,親我一下呢。”
“那你喜歡我嗎?”葉依蘭偏過臉看她。
她閉上眼睛伸長脖子等,“你親我,我就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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