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出關以後

唐如墨睜開雙眼，長長呼出一口氣，源自神魂深處的撕裂感和痛楚終于徹底平息。

修為依然停留在化神期巅峰，長時間的潛心閉關确實成功撼動到了牢固的境界壁壘，可惜力量顯然還不夠，尚不足以一舉突破至渡劫期。

對此，唐如墨雖然感到有些遺憾，卻并不太意外。他在閉關之前曾通過問天蔔算之術進行預測，得到的結果顯示時機未到。只不過因為陷入了長期的瓶頸期，他才會抱着試一試的态度選擇閉關，如今能夠造成壁壘的明顯松動就已經是令人滿意的收獲。

解除內視狀态，唐如墨略微一愣，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處幽暗逼仄的空間之中。

神識如漣漪般擴散開去，環繞在周圍的是雜亂無章的石塊，頭頂三尺處有一巨大石板橫亘，這大概是他沒有被石頭砸中腦袋的直接原因。

再往外則是一片狼籍的大地，只有去到神識探測的盡頭，才出現了似曾相識的成片樹影，但也呈現出明顯的破敗之象。

空氣中還有彌漫的煙塵未曾散去，泥土碎塊間的綠色還很蒼翠，各種各樣的細節似乎證明着，這片森林所遭受到的破壞僅僅發生在不久之前。

……我應該還在自己的洞府裏吧？

唐如墨有些不确定了。

要知道他踏入修行之路兩百餘年，從一介凡人走到今天的化神期修士，閉關潛修的次數大大小小也有七八回，卻從來不曾遇到過類似的情況。

在此等深山老林中，精心布置的隐匿陣法又持續運行，沒有外界幹擾，一般來說都是閉眼前看到的是什麽樣子，張開眼也依舊是什麽樣子，不至于面對這般全然陌生的廢墟景象。

地面以下傳來某種隐隐約約的顫動，但是神識所及的範圍又沒有絲毫異常，就好像變化發生在更加深層的地殼之中。

唐如墨感到不明所以，決定還是先脫困再說。

他雙指并攏伸直，揮手一道劍氣，想要将上方的石板劈開。誰曾想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只見指尖劃過的地方，青蒙劍光驟然大亮——所有困住他的石頭都在一瞬間變成碎屑粉塵，如同雪花般簌簌落下。

唐如墨：“……”

他花了半秒時間确認，自己剛才砍出的應該僅僅是一道劍氣，而不是千萬道劍氣。既然如此，眼下的場景就未免有些過于誇張……難道是元氣控制上的偏差？

唐如墨目光一沉，他以前曾聽師父說過，處于境界過渡期的修士容易出現不同程度的失控現象。這是因為身體已經具備了更高水準的元氣操控能力，然而在對法則的理解境界上卻尚未來得及完成相應的提升，由此引發各種不安定的狀況。

雖然他在以前的修行過程中并沒有遇到過類似問題，但這似乎最能解釋剛才發生的事情。而且如果當真是元氣上的失控，那麽他在閉關期間下意識造成了洞穴的坍塌和周邊森林的破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意識到這一點，唐如墨的心情難免有些複雜，可事已至此，也只能慶幸這裏是人跡罕至的森林深處。

他嘗試着朝某截斷木揮出一道極淺的劍氣，雖然不至于像對碎石堆那樣造成粉碎性破壞，卻也驚人地深入到地面以下三尺。

他又試了試其他幾種防禦型的劍陣和簡單靈術，意外發現都能很好控制，似乎只要自己主觀上不存在“攻擊”或者“敵對”的意念，盡量保持心境平和，元氣的失控便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樣的認知讓唐如墨稍微放下心來，但還是覺得很有必要盡快渡過這段不穩定期，以防生出更多變數。

地下的未知震顫還在斷斷續續，唐如墨以為是某種正常的地質現象，也沒想太多，從随身的須彌芥子中取出繼承自師父的無字天書。這板磚模樣的方正之物是蔔算問天的專用媒介，他屏氣凝神，一邊将元氣灌入其中，一邊捏起問天之術的手訣。

身為一個劍修，唐如墨對于劍道以外的各種奇門遁甲大多只是略懂，不過這問天之術恰好是屬于略懂裏面有相對比較懂的一個。在高級法器的輔助之下，得到的結果雖然有可能表述含糊，但有七八成的概率是準确的。

唯一的問題是這種窺視命軌的特殊靈術每五年才能進行一次，唐如墨之前一直在潛心靜修，不清楚自己閉關的時間是否超過了五年。

好在這一次，無字天書很快給出了回應。

——于星空之中。

好一個沒頭沒尾，唐如墨微微蹙眉，心想這是什麽意思？

他下意識擡眼望天，然而此時正值朗朗白日，連綿巍峨的雲山在金燦陽光的映照下緩慢變化，背景是碧藍如洗的清澈蒼穹，自然看不出任何屬于星空的跡象。

莫非天啓是讓我挑個晴朗的夜晚到天上去，在星辰環繞之下或将有特殊感悟？

唐如墨邊思考邊低頭，目不轉睛地盯着石板上逐漸褪去的五字，直到光滑的平面上再也看不到一點痕跡，也沒有盯出什麽新花樣來。

……好吧。

看來是只有這麽一句了。

唐如墨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反手把石板丢進須彌芥子，本命劍穹天從識海中飛出，靜靜懸在一側腳邊。他輕盈躍身而上，找準了一個熟悉的方向，沒有多做停留便禦劍離開。

雖然目前的問題似乎尚且還在可控狀态，可一日不解決，就猶如有顆定時炸.彈埋在身上，完全無法預測在什麽時候會造成難以控制的麻煩事态。

可惜如今身處末法時代，修行者的蹤跡早已消失于現代文明的鋼精水泥之中，他從踏入仙途至今總共就只見到過師父一位真正意義上的修行者，而後者已經命隕于近百年前的浩浩雷劫，所以他也沒有其他有經驗者可以求助。

只不過印象中，師父那的幾位老朋友似乎對修行之事有不少研究，如果他們能找到他們的後代，也許可以從舊時手劄中得到些許啓發。

唐如墨依稀記得那幾人所在的城市，于是将其列在了行程之中。

但首先還是得找點吃的。

即使早就已經能夠辟谷，長時間的閉關還是讓他感到嘴巴寡淡。唐如墨有些懷念南麓城鐘家老字號的番茄湯面，雖然不知道如今是何年月，也不确定那家店還在不在原來的地方，他依然打算先去碰碰運氣。

*****

穹天速度極快，不過片刻功夫，他已經離開了這片與世隔絕的原始森林。遠處隐約可見彎曲延伸的盤山公路，而按照過去的記憶，山那邊的小城裏應該有個汽車站，能夠買到通向南麓城的車票。

是的，為了在避免高速禦劍過程中發生撞機事件，唐如墨一如既往地選擇了普通人的出行方式。

他在車站外的成片灌木叢裏降落，然後穿過後門的狹長泥路進入到購票大廳，順便從須彌芥子中取出了閑置許久的幾張紙幣。盡管在閉關前已經開始普及移動支付，他還是更習慣使用現金，反而把那件別人贈送的智能手機丢在角落裏。

車站還是記憶中的樣子，似乎不曾發生多大的變化，就是安靜得有些奇怪。

空蕩蕩的大廳裏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唐如墨環顧四周，心下困惑，難道這個車站已經被荒廢了？

他從車站的正門出來，順着灰塵撲撲的大馬路向城裏的其它地方走去。然而所過之處皆是空無一人，除了生命力頑強的老鼠時而竄出又隐沒，連貓狗等小動物都很少見到。

他有一瞬間想到戰亂饑荒，卻又覺得不太對勁，神識反饋回來的場景沒有艱難世道中那種翻箱倒櫃的淩亂破敗，倒像是主人臨時要外出一般，匆忙中還不忘鎖上了門。

這樣的聯想讓唐如墨越發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這座小城在自己閉關之前還是一派和平繁榮，如今看起來又不像是過去了很長時間，又怎麽會突然變得這樣，荒涼到居然連一點活人的蹤跡都沒有？

他想到更遠的地方去看看情況，卻突然頓住了動作。

有什麽東西在快速接近……天上！

根本無需展開神識查看情況，因為就在下一瞬間，對方已經聲勢浩大地降落在他的四面八方，形成森嚴緊密的包圍之勢。

這些不速之客們在構造上近似人形，但又具有非常鮮明的機械特征，此時正如同雕塑般矗立，純黑色的硬質表面反射着金屬光澤，每一個棱角和每一根線條都透出冷酷的氣息。

他們兩側肩甲延伸處的數道幽藍光束在着陸後齊齊熄滅，與此同時，一道低沉嚴肅的男聲從其中一具機械體內傳出。

“我們是星域組織雷霆艦隊所屬，你已經被包圍了，老實束手就擒吧！”

唐如墨：“……”

這是什麽？機、機甲？

即使是曾經親眼見證過可怕天劫之景的末法時代修行者，此刻也感到震驚不已。

這些大塊頭的形象看起來還挺有未來世界高科技的氣場，與他偶然了解過的某些科幻影視作品所展現出來的效果有些相似，但顯然更有真實感，他的神識甚至能夠感知到機械部件精密而複雜的構造，以及坐在駕駛艙裏全神貫注的駕駛員。

但是在唐如墨的認知中，自己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機甲，也不曾聽說哪裏研發出了類似的機械裝備。

而且對方好像是讓他束手就擒……

“再提醒一次，你已經被包圍了！不必做無謂反抗，老老實實束手就擒吧！”

聽到這毫不友善的重複喊話，唐如墨沉下了臉，心中升起些許不愉快的情緒。他下意識朝聲音來向踏出一步，蹙眉問道：“你們到底……”

轟——！！！

唐如墨顯然忘記了自己沒能成功突破境界所落下的毛病，面對這些咄咄逼人的機甲，心情不好的他在潛意識裏帶上了一絲敵意。而這踏出的一步就相當于是導.火索——

伴随着某種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他體內的元氣驟然沸騰起來，外溢的部分轉化為脫離控制的破壞力量。

等到他意識到不對的時候，自己已經踩出了一個直徑兩米且足有二十公分深的大坑。

唐如墨：“……”

他聽見那群駕駛員已經炸開了鍋。

什麽“藍星”，“危險源”，“等級提升”還有“宇宙條例”……全然沒有意識到議論的對象把他們的話聽得一字不漏。

唐如墨從這些吵鬧的說話聲中理解到了很重要的一點——這些機甲來自宇宙。

然後他想起了不久前剛獲得的天啓，神色微變。

難道這就是我的突破契機？

可還沒等他問些什麽，無數黑洞洞的槍口已經指了過來。機甲動作整齊劃一，氣勢淩厲，透着久經沙場的冷酷無情。筆直槍管上泛起幽藍色的線條紋路，俨然一副蓄勢待發的陣勢，随時都有可能噴射出極具破壞性的能量光束。

只不過當他把神識滲入到駕駛艙中，卻發現有好些駕駛員的手都在顫抖。

唐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