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世事難料

艾斯心想，如果是100萬通用幣的報酬，應該很夠意思了吧？

雖然他并不十分清楚100萬能夠買到什麽東西，但是卻記得自己曾不止一次聽過諸如“如果我有100萬通用幣，就可以每天舒舒服服過日子”之類的感嘆，由此可見應該是個不小的數額。

當然，對于族中長輩留給他的所有財産來說，這個數額只能算是九牛一毛中的九牛一毛。所以艾斯幾乎都沒有怎麽經過思考，張口就給出承諾，可謂非常爽快。

遺憾的是對面的年輕男性似乎并不怎麽爽快，面無表情地與光腦說着些什麽，即使他抛出了100萬通用幣的許諾，也遲遲沒有給出回應。

難道是嫌給得還不夠多？

艾斯有些苦惱。

其實如果只有他自己一個，也不需要特意跑來向星域組織尋求幫助，想離開的時候完全可以大搖大擺離開，基本上沒誰能夠阻止得了。

他當初之所以會被星際海盜擄走，也是因為恰好陷入了間歇性的深度昏睡，醒來時覺得反正也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便幹脆先待在海盜船上。

但問題是他還有個臨時的難友。

他們機緣巧合被關在了同一間牢房裏。

這位年紀輕輕的難友出身普通小行星的機甲院校，大概有一副天大的好心腸和滿腔正義的熱血，見不得他将來被賣到什麽有進無出的礦星當苦力，便發誓要帶着他一起逃離魔掌。

艾斯覺得小家夥可勁琢磨計劃的樣子挺有意思——畢竟對他來說，無趣是漫長生命的最大終結者——于是也興致勃勃配合着，漸漸地還挺投入其中。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們聽說了這幫海盜準備打劫星域組織艦隊的消息。

難友認為星域組織實力強大是衆所周知，其所屬的艦隊必然不會輸，他們可以趁亂出逃向對方求助。即使萬一出現了預料之外的勝負，星艦上起碼也有逃生艙可以幫助他們離開。

艾斯自然沒有意見，連連點頭表示你說的對。

有了周全的計劃之後，便是瞅準時機付諸行動。一切似乎都進展順利，他們悄無聲息地奪取到了一套武裝機械，潛伏在觸手侵入通道的最前端，并在抵達星艦的伊始就與疑似艦員的男子相遇。

難友讓艾斯下去表達善意和請求，自己負責擋住從後方襲來的敵人，盡量争取多點時間。艾斯從善如流，迅速去到男人面前，在思考兩秒後使用了自認為最高效的方法進行了求救。

出乎他意料的是，氣氛居然就此陷入了難以描述的僵局。

*****

擋在入口處的難友大概快撐不下去了，急聲朝艾斯喊道：“喂，你那邊商量得怎麽樣？這些該死的混蛋數量實在太多了，我們得必須馬上離開這裏！”

艾斯暗暗打量着唐如墨的表情，大聲回道：“我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不理我，即使我開出了100萬通用幣的報酬也無動于衷！”

“你說什麽！？”

對方的語氣很是難以置信，也不知是他震驚于艾斯許諾100萬通用幣的壕無人性，還是震驚于唐如墨對如此巨大的數額居然無動于衷。

1008正要繼續翻譯這幾句話，卻被唐如墨的突然動作打斷。後者察覺到危險迫近，在電光石火之間揮手帶起一陣風，将面前卷發碧眼的男子掃到了一旁。他自己也在同一時間側身閃過，避開了那道直奔而來的破壞光束。

光束徑直射向後方的艙室內壁，迅速燒出了足有拳頭大小的不規則凹洞，坑坑窪窪的樣子就像是遭到強腐蝕物質流淌沖刷。

猝不及防的艾斯被平地卷起的大風刮到了牆角邊，嘴裏發出一聲驚訝的輕呼，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是什麽情況。

唐如墨則徹底沉了下臉，本來已經下意識散去雙指劍光，此時又重新凝聚成更為寒冷的青色鋒芒。雖然他不喜争端，但對方如此不留餘地下死手，他若不迎戰，實在有違師門的教誨和劍修的道心。

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動作。

就在唐如墨即将落下第一劍的時候，艾斯的難友終于放棄與那些前赴後繼的海盜繼續糾纏。

機甲的儲能即将耗盡，即使他的駕駛技術和槍法準頭再牛逼也沒了施展之地。于是他火速轉身跳進艙室，一手一個撈起唐如墨和艾斯，在海盜通過缺口侵入到星艦內部之前朝着走廊一側急速奔跑，幾次轉角之後把敵人甩在了看不見的後方。

被吊在機械手上的唐如墨：“……”

他能夠感受到機甲駕駛員的善意，雖然機械冰冷硬硌，但是對方的動作特意放得輕柔，似乎是為了盡可能避免讓他産生不适。正因如此，在短暫一瞬的猶豫之後，他還是壓下了揮出劍氣的沖動，只是問道：“你要帶我去哪裏？”

光腦1008在變故發生時反應迅速，伸出幾根安全帶将自己與唐如墨綁在了一起，所以現在能夠繼續為他擔任翻譯角色。

至于另一邊的艾斯，在接連遭逢了兩次變故之後，如今的他終于回過神來，注意到唐如墨似乎不懂星際通用語。

這可真是有些稀奇。要知道當今時代，通用語基本是每一個星際旅行者都必須要掌握的技能。而在各大星系的S3級以上行星，這也是作為主要語種在推廣普及，大部分地方都已經納入了學生的基礎教學課程。至于星域組織艦隊的艦員，則更是要求在星際通用語的考試中達到“精通”水平。

如果這人不是艦員，那又是什麽身份？為什麽會在這艘星艦上？

還有剛才艙室裏那道突如其來的風，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人從始至終應該只是揮了揮手……莫非他與雷武星上那些古老家族的繼承者一樣，能夠感應到星能的存在并化為自己的力量？

艾斯越琢磨越好奇，也不顧自己此時古怪的姿勢，揮手朝另一只機械手上的唐如墨熱情地打了聲招呼，說道：“我是艾斯，不如大家交個朋友呗？”

唐如墨安靜聽完光腦的翻譯，面無表情重複道：“你們要帶我去哪裏？”

艾斯眨了眨眼，旋即扭頭望向駕駛艙，義正詞嚴發問：“阿邦，你打算帶我們到哪裏去？”

阿邦：“……”

阿邦：“我不知道。”

為了擺脫糾纏的星際海盜，他帶着兩人一路狂奔，并沒有注意過什麽方向。眼下的狀況似乎變得安全了些，他也終于想起了最初的計劃，腳步逐漸放緩。

“不如讓這位大哥帶路？”他小心翼翼提議，又認真對唐如墨解釋說，“我們闖入貴艦并無惡意，只是想逃離那幫海盜的控制……”

“我不認識路。”

唐如墨此話一出，阿邦頓時沉默了，數秒之後不可思議道：“你不是這艘星艦上的人嗎？”

1008替唐如墨回答：“他一個小時前剛來到艦上。”

“前後才差一個小時，那我們可真是太有緣了！”說這話的是艾斯，他一臉驚奇的感慨，“既然這麽有緣，不如來交個朋友吧！”

唐如墨：“……”

這位相當自來熟的男人好像對交朋友有着锲而不舍的執着，如此問了幾遍，唐如墨終于有些不勝其煩，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他。

得到回應，艾斯的碧色瞳孔裏泛起亮閃閃的光芒。就在他還想要再問些什麽的時候，駕駛艙裏的阿邦突然毫無預兆地大叫一聲：“糟糕！”

艾斯：“嗯？”

前進的勢頭驟然停住，伴随着一聲近似老人嘆息的異常響動，徹底耗盡能源的武裝機甲歸于沉寂，連邁開小小一步都無法做到——當然了，這主要還是因為阿邦先前為了盡可能拖延時間，把所有的儲備能源都用在了武器輸出上，才會創造出如此快速的停機記錄。

失去能源的支撐，機械手也不再具有握抓力。環繞在身上的束縛驟然消失，唐如墨輕盈落地，迎面就對上了艾斯笑容洋溢的俊臉。

“……”

“阿墨，我能問問嗎？你之前是不是曾經揮手扇起了一陣風，那陣風……”

“艾斯，現在可沒有時間閑聊吧。”阿邦忍不住出聲打斷，神色有些焦慮，“繼續呆在這裏的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碰見那些混蛋，我們得找一個安全的地方！”

經他提醒，艾斯立刻就想起了自己不久前還沉迷其中的出逃活動，但卻變得有些興致缺缺。

這會兒的他對唐如墨更為好奇，想要和對方多聊上幾句。唯一的問題在于這位交談對象不是很給面子，從頭到尾都回給他恹恹的神色，問五句也不見得搭理一句。

就在他為此想方設法之時，星艦又發生了一次猛烈的震顫，就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擊中了要害。

片刻之後，三人的視野當中出現了一個活人的身影。

穿着艦隊制服的年輕女性邊跑邊哭，同時頻頻往身後望去，仿佛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追着自己。她臉色慘白，神情驚恐，在走廊應急警告燈的映照下更多了幾分扭曲和瘆人。

在注意到唐如墨等人的瞬間，她的眼底浮現出喜色。然而下一刻，幾道細長的黑影驟然從轉角處閃電探出，以極快的速度追上并卷住了艦員的四肢。女子連一聲呼救都沒來得及喊出，整個人就被猛地拽了回去，只留下回蕩在狹長空間裏的刺耳尖叫。

阿邦有些結巴了：“那、那是什麽？”

唐如墨微微眯起雙眼，神識擴散開去，黑影主人的形象對他來說已經一覽無餘。

但他以前從未見過這樣的生物，看起來就像是一大窩蛇的糾纏體，體型卻龐大得多。延伸出來的條狀物有粗有細，可長可短，明明沒有眼睛卻能夠準确無誤地捕捉目标。

光腦1008将方才瞬間拍攝到的影像與信息庫進行檢索比對，用三秒時間得出初步結論：“有75%的可能是沙瓦多星人的罕見伴生獸，如果需要提高準确度，還需獲取更多的樣本數據。”

阿邦神色大變，腦海中飄過某些可怕的傳聞。

“如果說要樣本的話……”艾斯指了指艦員被擄走的方向，“那家夥已經朝我們過來了哈。”

唐如墨比他更早發現，心中已經閃過許衆多考量。最終，出于對未知生物的謹慎，他還是召出了蒼青色的穹天劍，擡眸看向那逐漸逼近的猙獰身影。

*****

星艦主控室。

“報告艦長，有一只巨大異形生物通過B3生活區缺口入侵，根據行動軌跡，似乎是在向着中央能源區前進！”

廊道監控拍到的景象呈現在衆人眼前，羅伯特死死盯着那道詭異的糾纏之物，沉聲問道：“它現在的位置？”

“暫時無法獲知，它在一分鐘前進入了設備受損的監控盲區。”

羅伯特的眉頭皺得更緊，烏達在旁邊哈哈笑着，肆意舞動的長發彰顯着他的愉悅。

他悠悠然說道：“派出我的伴生獸是對你們的尊敬，能夠一睹它的優雅英姿也是你們的榮幸，艦長閣下。”

羅伯特：“……”

自從記起烏達這麽一號人，一些相關的情報也随之浮現在羅伯特的腦海之中。當中有一條說到，烏達的伴生獸是沙瓦多星的罕見生命體，本性嗜血好殺，行動神出鬼沒，與此同時生命力極其頑強，在某種程度上比成群的星際海盜要危險得多。

羅伯特的難看臉色讓烏達心情更好。

這位“飛躍者”團體的首領向來喜歡見到獵物的痛苦焦灼，正打算下點猛藥刺激這幫人的脆弱神經，卻突然渾身一僵。

緊接着，某種強烈而尖銳的疼痛自跳動的心髒瘋狂湧出，并以排山倒海之勢迅速席卷了全身的每一處角落。

那感覺，就像是被無數尖刀切割一般。

不過短短數秒，烏達已經痛得氣血翻湧，嘴邊溢出幾縷猩紅。他緊靠扶手支撐身體，三對六只金瞳瞪得渾圓，裏面閃爍着又驚又怒的光芒——怎麽回事？我的伴生獸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