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不告而別

LL-079的內部崩裂已經完全停止，目前依然是安全系數達到宇宙平均水平的宜居行星。只不過還需要把轉移出來的本土居民再送回去，等到所有的一波三折皆塵埃落定，雷霆艦隊才終于踏上了歸程。

唐如墨自然也一同前往。

雖然他原則上應該是受到重點監管的特殊對象，也是造成衆人滞留在琉岚星系的主要原因，但因為唐如墨堪稱溫順的配合态度，甚至在聽說自己要被送去玫瑰星六號學院後也一副認命的樣子，沒有表現出任何抗拒，于是那些怨念的聲音逐漸被同情所取代。

有的艦員還于心不忍，明裏暗裏給他更多照顧——當然，這其中少不了顏值的加成——盡管如此，他的自由還是受到極大限制，絕大部分時間都得待在艙室裏，不能外出走動。

對此，當事人倒沒什麽感覺。

畢竟唐如墨性格清冷喜靜，很少主動湊熱鬧，這樣的環境反而更适合他。

成為修行者之後，對時間的感官相對拉長了許多，即使是普通的靜坐調息，元氣在體內運行一周天，外界也可能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

唐如墨不知道宇宙中的時間是如何計算，他從又一次的內視狀态中回到現實，望向窗外一成不變的灰蒙光輝，問：“還沒到？”

1008回答：“本次躍遷預計需要在星之軌中航行47小時58分06秒，現在剛剛過去25小時，暫時沒有那麽快到達躍遷出口。”

頓了頓，它提議道：“不如吃點東西？”

唐如墨吃過星艦上的營養餐，或許各方面的元素能夠補充得當，但是味道實在無法恭維。他既然已經辟谷，對這些食物又提不起興趣，便直截了當否決：“不用。”

艙室裏重新安靜下來。

1008忍不住出聲：“我已經把艾斯拉進黑名單了，但這樣是不是有點不太好啊？”畢竟那人離開的時候可是歡天喜地的，轉頭發現自己被拉黑，只怕心裏很不好受吧。

唐如墨知道它肯定又自顧自切換模式了，不過也懶得再理會，畢竟是別人贈予的禮物，只要別太吵鬧就行。

而且擁有一個這樣的光腦，在各種意義上都方便了很多，比如學習通用語，又比如了解一些基本的常識，以及即将去往的玫瑰星是個怎樣的地方。

“玫瑰星啊？那可是個超級發達的地方，也是雙螺旋星系的四大主星之一。”1008非常輕易就被唐如墨轉移了注意力，把星網百科上的信息念給他聽，“……除了那個玫瑰星六號學院人人避之不及，玫瑰星可是全宇宙最宜居星球排行榜的前五名！”

唐如墨：“哦。”

這樣的冷淡反應讓光腦有些洩氣，正想要再說些什麽，就聽唐如墨問道：“玫瑰星有沒有像我這樣的修行者？”

“修行者？”這可真是個模糊的用詞，1008快速檢索了一遍數據庫，多項對比後得出一個最大可能，“難道你指的是LL-079行星本土神話傳說中那些求仙問道、飛天遁地的能人異士？”

唐如墨：“差不多。”

1008驚了：“那不應該都是古人編撰的故事嗎！按你的意思，原來是真實存在的！？”

唐如墨：“……”

很好，看來應該是不知道了。

1008确實沒聽說過在玫瑰星上有什麽專門的修行者——更确切的說，各行各業都可以有術業專攻的修行者，這是一個泛指的概念。但它想了想，還是說道：“玫瑰星是重要的星際交通樞紐，經濟文化荟萃之地，聚集了從宇宙各地而來的不同種族和各種人群，也許裏面就有你要找的人呢？”

唐如墨不是非要找到什麽同道中人，只是想尋得突破境界的契機，覺得有可能從其他修行者身上得到啓發。

光腦的話不無道理，而他也已決定要到玫瑰星六號學院去，于是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倒是1008閑不住，唐如墨那邊安靜了下來，它便又想到了某位慘遭抛棄的土豪先生，忍不住各種嘀咕。

唐如墨瞥了它一眼：“別吵。”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本來就是萍水相逢。”唐如墨有些厭倦地按了按眉心，那家夥明顯是對他的劍有些想法，而且又太過熱情，他并不擅長與這樣的人打交道。

這話讓1008回憶起他們待在仙女星的那些日子，艾斯幾乎每天都有發來聊天邀請，即使唐如墨态度冷淡也笑得跟朵花似的，一點都不覺得尴尬。。

對方顯然不僅僅想維持萍水相逢的關系，只可惜唐如墨絲毫不給面子。如今雷霆艦隊已然出航，浩蕩宇宙渺無邊際，重逢的機會可謂相當渺茫。

1008看了看在床上閉目養神的唐如墨，識相的沒再吭聲，只是頗有些替他惋惜。

好家夥，那可是1000萬通用幣呢！

*****

就在雷霆艦隊穿越星之軌向雙螺旋星系進發時，琉岚星系仙女星上，艾斯還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他從深沉的夢境中醒來，腦子一時有些迷糊。

正午的陽光透過紗窗在房間地板上投下朦胧的金色，這是在家鄉星空長廊是不會見到的光彩。他揉了揉腦袋上卷曲淩亂的黑發，長長呼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好像做了個挺糟糕的夢啊。”

當年還有族中長輩在世的時候，艾斯曾聽他們說過，陷入長時間的深度睡眠、頻繁夢見故鄉景象，這些都有可能是化身黑死星的先兆。對于他們這一族而言，最大的天敵便是自身，一旦對生活感到徹底無趣，永遠的沉寂就很可能近在眼前。

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艾斯認為自己現在很有必要去做點有意思的事情——比如找找那位成天冰山着臉，對他愛理不理的異能小帥哥。

如果加把勁，也許不僅能和他聊上幾句，還可以見到那把頗有親切感的青色長劍。

這樣想着，艾斯便興致勃勃發出了通訊請求。

然後發現終端顯示發送失敗。

他以為是信號不好，又到不同地方試了幾回，終于後知後覺開啓了好友狀态檢測，随即發現自己被對方拉入黑名單。

“啊……”艾斯瞪着碧色的眼珠子緊緊盯住光幕，半晌過後蹦出一句，“難道是他按錯了什麽？”

這理由實在有些牽強，于是他馬上又憂郁地垂下了頭：“還是說我被讨厭了？”

偌大的房間裏，沒有人回答他。

艾斯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不要自己一個人琢磨到天荒地老，便出門去找唐如墨求個痛快。哪知等他去到航空港地面招待部，卻發現唐如墨的住處已人去樓空。

“請問一下，前些天住這裏的小帥哥呢？”艾斯攔住了某個路過的服務員。

服務員不清楚他指的具體是哪位小帥哥，但知道這裏曾經住過雷霆艦隊的客人，而這批客人今天清晨剛出發前往近地軌道的航空港，便如實說道：“他們走了啊。”

“去哪裏了？”

“天上呗，現在應該已經出航了。”服務員想了想，又從記憶中擠出了一點信息，“好像說是要出發去雙螺旋星系。”

艾斯瞪大了眼，原來不僅是走了，還是到那麽遠的地方去？

雙螺旋星系何其之大，其中擁有智慧文明的星球數以千計，如果唐如墨已經跟随艦隊離開，真不知道附近躍遷點方位的情況下，他大概是追不上了。

“先生，你怎麽了？”

服務員擡手在艾斯面前晃了晃，後者終于從愣神中回到現實，重重嘆了口氣，失落道：“我被甩了。”

服務員：“诶？？”

服務員：“難道艦隊裏有你的女朋友？”

艾斯“啊”了一聲，下意識糾正道：“他是男的。”

服務員了然，心想原來是被男朋友甩了。

艾斯并不知道服務員因為自己的話産生了什麽聯想，他只是單純因為被唐如墨斷了聯系而感到郁郁寡歡，只不過正如他一直以來的性格，這情緒很快就散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淡淡的遺憾萦繞在心間。

他遞給服務員幾張紙幣當做報酬，随即在後者震驚目光的注視下轉身離開。還沒走幾步，服務員居然追了上來，不由分說把錢塞回到他手裏，安慰道：“所有的情傷都會過去，用這些錢去吃頓好的，我相信你将來一定能收獲更美好的新戀情。”

艾斯：“……”

艾斯愣了愣，正要說我可沒失戀呢，對方已經匆匆跑開了。他握着手裏的幾張錢，站在明媚春光中思索了兩秒，覺得不管失戀沒失戀，服務員的建議确實不錯。

去吃頓好的。

于是他叫上了難友阿邦，兩人一起下了頓館子。

酒飽飯足之際，阿邦突然端正了表情，認真看着艾斯：“我打聽過了，到玫瑰星的民航穿梭艦票價并不貴，只需要100通用幣……艾斯，雖然很不好意思，但你能借我些錢嗎？要我怎麽簽字畫押都沒問題，我以後賺到錢會第一時間還你的！”

阿邦心裏七上八下，對面的艾斯卻擺擺手，完全不當一回事：“不用借，我幫你買一張就是……”

話沒說完，艾斯突然頓了頓，随即一拍腦袋決定道：“買兩張吧，我和你一起去！”

阿邦很驚喜：“真的？”

艾斯點頭：“真的，反正閑着也是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