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獨處機會

艾斯再一次看穿了唐如墨面癱臉下的真實想法，碧色的瞳孔裏浮現出笑意。

“其實也沒有多高興，我就是比較随遇而安……不過話說回來，阿墨。”他特意停頓了一下，随即一臉不可思議地感嘆道，“我們真是太！有！緣！了！”

艾斯這語氣聽起來如同航海家發現新大陸似的，渾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不久之前才說過類似的話。他看上去甚至想與唐如墨來一場同道中人的握手，可惜後者對他的暗示視若無睹，于是只好遺憾作罷。

“全班就只有兩個人沒有完成任務，我還想着是誰跟我一樣倒黴呢，然後便發現居然是你！阿墨，難道你也剛好在課上打瞌睡了嗎？”

唐如墨：“……”

當然不是。

能夠在那個整節課來回踱步，操着擴音設備動不動厲聲催促的機甲老師巡視底下睡着的，除了面前這位能人也沒有誰了。

而這家夥更能耐的地方在于，即使老師揪着他耳朵又吼又喝，甚至動手啪啪打臉，他都不曾從恢複清醒。

別人還一度以為是身體出了什麽狀況，直到後來醫療機器人前來檢查才發現，他就是純粹在睡覺，各項指标都倍兒好。

直到距離下課還有幾分鐘的時候，他才悠悠轉醒，仿佛身體內置了一個定時鬧鐘似的。這麽短時間連穿上駕駛服都不夠，更別談鑽進駕駛艙裏進行任何操作了。

弗羅斯特當時是怒極反笑，親自把艾斯架到了這動棟機甲演練樓一層的特大衛生間門口。

連着唐如墨一起。

唐如墨是教室裏唯二沒有完成任務的，但是與艾斯相反，他從始至終都有認真聽弗羅斯特講解，也通過強大的神魂把內容一字不漏的記在了腦海中。

只可惜到了實際操作上，不論他如何努力，哪怕是按照說明書逐步操作，都始終沒能與任意一架黑色的大塊頭連接成功。

絕大部分機甲都擁有神經網絡，即使是像采礦機甲這類許多地方已經遭到淘汰的舊設備，也依然有一道向外延伸的主脈絡。

與神經網絡進行連接是駕駛機甲的前提，否則的話只能通過控制面板進行最簡單的機械操縱，一如其他的普通機器，失去了星際機甲的最大優勢。

唐如墨百思不得其解，骨子裏又有種不服輸的性子，于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嘗試中，時間就這樣迅速流逝了。

直到下課鈴響的瞬間，他才回過神來，突然想起了遙遠記憶中的某些片段。

機關術白癡——師父曾經這樣稱呼他。

年幼時便已踏入修行路，從小到大天資驚人，基本上沒有遇到過太大的阻礙，短短兩百年時間就已經從一介普通人修煉成化神期強者。這樣的成就，即使在南嶼劍門近萬年的歷史圖譜中，也是排名前列的佼佼者。

但是這樣的唐如墨，在煉器方面的水平甚至比不過古籍裏描述的築基少年，真正煉成功過的也只有自己的本命劍穹天。

至于那些以靈巧變通著稱的機關術，輔以元氣進行千變萬化，則更是一竅不通。

如今看來，機甲操縱似乎與機關術有異曲同工之妙……

唐如墨自覺恍然。

這就不難解釋自己為什麽屢試屢敗了，畢竟如果天賦如此，在學習深入的路上肯定會遭遇到更多阻礙。就好比他當初煉制本命劍，也是經歷了不計其數的失敗……

“阿墨，你想要掃哪裏？”

艾斯的聲音将唐如墨飄遠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他沉默數秒，正要說些什麽，外面突然吵吵鬧鬧進來了一群人。

被簇擁在中間的男生長得五官清秀，只不過腦後的蒼白長發無風自動，就像是有生命的一般時卷時舒，為他的形象增添了幾分奇異。

唐如墨對這人有印象。

在機甲課上，最先完成老師布置任務的人是他，後來最先拿到兩點積分的人也是他。

名字好像叫做……傑諾。

傑諾朝唐如墨和艾斯這邊瞥了一眼，不知想到什麽，嘴邊突然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他就這樣信步走了過來，明明身高不如艾斯，卻硬是要以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态投來輕蔑的目光。

“宿舍建得再奢華也是沒有用的，學校有可能會同意在某些方面放水，但絕不會同意學期測評的時候放水。”

艾斯笑眯眯：“是嗎？”

“是或不是，你大可自己去試一試。”傑諾嗤笑一聲，把視線轉向唐如墨，“就算其他課的理論知識考試能得滿分又如何，如果連機甲的基本操作都學不會的話，你可以提前做好在期末測評中丢掉性命的準備了。”

唐如墨懶得應聲。

傑諾：“啧啧，書呆子是吓傻了嗎？”

此話一出，人群頓時爆發出一陣哄笑。

唐如墨擡了擡眼皮，沒有多說什麽，屬于元嬰期的威壓便以他為中心驟然釋放。

在那一 剎那，所有人的內心深處都産生了一股極其強烈的危機感。唐如墨瘦削的身影在他們眼中仿佛變成了猙獰可怖的龐然大物，舉着寒光閃爍的重劍即将狠狠落下，他們雙腳發軟打顫，差點就要跪倒在地上。

只不過這可怕的壓迫感轉瞬即逝，快得就像是某種錯覺或者臆想。定睛望去時，唐如墨還好好地站在原處，一只手抓着掃把，一只手抓着垃圾鏟，沒有任何異常。

衛生間裏陷入了絕對的寂靜，如果此時有一根銀針落在地上，也必定能夠清晰可聞。

包括傑諾在內的學生感到驚疑不定，面面相觑着想要确認什麽。就在這時，某個隔間裏響起嘩啦啦的沖水聲——那是屬于現實的聲響。

古怪的氣氛瞬間被打破。

傑諾暗自嘲笑自己的神經質，居然還會被一個連機甲都不懂得使用的菜雞吓到，大概是昨晚睡覺的時候做噩夢了吧？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不聽就算了。”

說完這話，他朝衆人招了招手，連多一眼都沒有留給兩人，率先走出了衛生間的大門。其他學生紛紛跟着他離開，但顯然不如進來時那般氣氛輕松，或多或少都有些步履匆匆。

艾斯一臉驚奇：“才剛進廁所就要出去，他們是特地來找我們聊天嗎？還是說這裏的味道比較芬芳，所以這幫人定期要來沐浴身心？”

唐如墨聽得有些忍俊不禁，不經意間揚起了嘴角。

“你笑了！”

又是仿佛發現新大陸的目光。

“你就該多笑笑，笑起來多好看啊！可惜光腦沒在身邊，不然我一定要拍張照片紀念一下，這可是難得的時刻！”

唐如墨瞬間變回面無表情。

艾斯甚至感覺到某種嗖嗖涼意，非常明智地選擇不再逗他，而是煞有介事地左右顧看，邊看邊說：“那老師也太不夠意思，竟然把掃地機器人都收走了，這可不就是故意給我們增加工作量麽？”

唐如墨沒有應聲。

艾斯撓了撓頭，第三次問道：“你想掃哪裏呢？要不你到旁邊歇會兒，我先掃着？”

雖然在課上因為突如其來的倦意陷入沉睡，但這會兒他的精神狀态還挺好，在這裏折騰一圈應該不成問題。

結果唐如墨只瞧了他一眼，手中元氣凝聚，化作澎湃的清風與水霧，在這個偌大的空間裏循環流動。

潔淨術，從基本的五行之術衍生而來，因為時常被唐如墨用來收拾洞府，所以施展得頗為順暢。

不過片刻功夫，整個衛生間煥然一新。

“走了。”

唐如墨轉身離開。

艾斯有些驚訝，他連着跑過幾個隔間，發現全都已經清潔得幹幹淨淨，臉上驚奇之色更甚。

他連忙追上遠去的人影：“阿墨阿墨，你是怎麽做到的？這也太厲害了，我能學的會嗎……”

唐如墨：“你先閉嘴。”

艾斯閉嘴半晌，忍不住問：“可以說話了嗎？我其實就想知道那是怎麽做到的，還有之前平地刮起的風，我可以學嗎……”

唐如墨：“想學就閉嘴。”

艾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