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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什麽?!」孫權聞言站起來驚愕地看著微笑的孫策。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大, 讓孫策一時愣住了, 方假咳一聲, 控制自己, 緩過剛才激動的心情, 慢慢坐下來:「抱歉, 剛才失态了, 只是我毫無經驗, 哥哥讓我擔此重任, 一時訝異不已。」孫權拿眼看著孫策, 眸中閃過一絲哀傷, 太快太淺, 讓人不易察覺。
孫策也回過神, 臉上挂回溫暖的微笑:「權弟, 我軍剛大破黃祖, 平定豫章廬陵兩郡, 需調派人手鎮守。權弟深謀遠慮, 才智過人, 足可擔當此重任。我确信權弟必不負衆望。況且, 我可多派人手輔助你。」
孫權扯出微笑, 雙手卻緊握拳頭:「若哥哥命我到巴丘, 我定當遵從。但哥, 巴丘乃廬陵重地, 此事事關重大, 不宜過份倉卒。應從長計議, 再作部署。」
孫策贊同地點了點頭:「我正有此意, 但此事刻不容緩, 絕不得拖延。不過十天, 十天後應當派人到當地鎮守。」提手拍拍孫權的頭, 泛起溫柔的笑容, 眼中閃出鼓動的光芒:「權弟, 我信你, 欲将此重任交托於你。」
吳夫人也點了點頭:「策兒, 你乃為江東統領, 此事毋需向我請示, 你就看著辦。權兒, 你莫要讓你哥失望。時候不早了, 你們都下去吧。策兒, 你要好生休養, 莫過份操勞, 有事自可交托公瑾權兒去辦。」
孫策孫權起來向吳夫人躬身後就離開。一路上, 二人在黑暗中沉默著, 彷佛各懷心思。孫權看著前方, 細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他不想讓孫策失望, 但更不想離開孫策身邊半尺。他突然停下腳步, 看著還在往前走的孫策的背影, 腦海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似乎發現孫權停下了步伐, 孫策回過頭來:「權弟, 怎麽了?」
孫權搖了搖頭, 含笑走回孫策的旁邊:「沒有什麽, 只是想得入神了。」孫策看著孫權, 重重地嘆了口氣, 提手撫著孫權的臉, 溫暖的手掌溶化了孫權的心:「對不起, 權弟。」
察覺到孫權眼中的疑惑, 孫策接著說:「我不應自作主張, 應先問過你意願。或許你不想到巴丘, 我卻沒有想到, 是我考慮不周。若權弟不想到巴丘, 我不會勉強。」
「哥, 你言重了。你的吩咐, 我定當會辦到, 而我不是不想到巴丘, 只是......」只是不想離開你, 後半句孫權沒有說出。然而, 孫策也只笑了笑, 沒有追問。孫權定眼看著孫策, 不想錯過眼前人半分情緒:「哥, 你想我離開嗎?」
孫策垂下眼睑, 随即又擡眼看著孫權, 臉上浮出虛無的笑容, 似是苦笑:「權弟, 我怎想讓你離開。多年來, 你從沒離我太遠太久。若你離開, 我沒多少會擔憂挂心。可一切以大局為重, 這也是萬不得已的決定, 且我認為此是你建立聲望威信的大好時機。」
聽到孫策不想他離開的意思, 孫權憂郁的心情減退了幾分, 溫和地笑著:「我明白哥的意思。那麽, 哥, 這是你的意思, 還是公瑾兄的意思?」
「有分別嗎?」孫策皺了皺眉, 但并無不悅的意思:「那确實是公瑾的意思, 就在今天回程時, 他向我提議的。他也是為你好, 公瑾常道權弟的智謀機智, 我也及不上, 他也想讓權弟多建功立業, 經些歷練, 對江東對你也是好事。他可把你當親弟弟一般。」
孫權聞言只抽了抽嘴角, 似笑非笑:「公瑾兄才智過人, 深謀遠慮, 我自小就崇拜他。承蒙他的贊賞了。公瑾兄對我關懷備至, 我實在感激。但我孫權只有孫策一個哥哥, 我只會聽你的。公瑾兄的好意, 我心領了。」心中冷笑一聲, 周瑜, 不管你在盤算什麽, 你也不會如願。
忽略孫策微皺的眉, 孫權提手把孫策被風吹得散亂的頭發攏在耳後:「哥, 你不要再費神了,此事暫且緩下, 待過數天再與衆文臣将領商議, 再作定奪。畢竟此事事關重大, 應聽取他人的意見。」孫權拉著孫策的手, 往他們二人的院子慢慢走去:「哥, 夜深露重, 你身上有傷, 不宜待在屋外太久。我待會命人燒些熱水到你房, 沐浴後好好休息。」
孫策輕嘆了聲, 搖了搖頭, 眉梢眼角盡是笑意:「旁人不知, 還道你是我哥。不久前還是我在唠叨照顧你, 怎料現在倒反過來。」孫權側過頭看著孫策, 眼裏是堅定而溫柔的神色 :「我說過讓我照顧你, 別以為我是說笑。哥, 真的, 我真的想照顧你。」
回避著孫權認真的眼神, 孫策只是看著前方, 邊走邊淡笑著說:「哪有弟弟照顧哥哥的道理?」走進院子, 孫策在房間門前才望向孫權:「時候不早, 權弟也早點休息。」轉過身推開房門時, 孫權拉住了孫策的手。孫權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只是單純不想孫策離開。孫策回過頭來看著孫權, 二人保持著這姿勢, 很久很久。
孫權從敞開的房門中, 瞄看到兩瓶藥散, 心中一閃:「哥, 你還要上藥。背部你上不好, 待你沐浴後, 我替你上藥, 可好?」孫策垂下眼想了想, 然後點了點頭:「那有勞權弟了。」
孫權斜倚在看到院內的木窗, 聽著通室傳來的細細水聲, 目光游離看著院中的梧桐樹, 月光灑在那俊逸的臉上和那一身白衣, 鍍了一層銀光。低下頭看著手上染血的布條, 血跡已變成血黑色, 雖未及剛拆下來時那般觸目驚心, 但血跡仍讓孫權的心頭一緊。回頭看了看案上的兩瓶藥, 若有所思, 目光又轉到梧桐樹上, 緊抿著唇, 握緊布條, 孫權喃喃地說:「是時候了。」
碧眸照映出月亮的銀光, 美好的嘴型勾起詭異的笑容, 孫權深深吸了一口氣, 把染血的布條疊好, 放在襟內。提步走往通室 , 溫暖濕潤的空氣充斥著鼻腔, 蒸氣彌漫滿室, 霧氣氤氲, 讓視線添了些蒙胧。
繞過屏風, 看到那人赤身閉上雙眼半倚在浴桶裏, 雙臂搭著桶邊, 頭微仰起。溫水 的高度剛蓋不住在那蜜色結實胸膛, 細密的水點布滿胸口和頸脖, 在昏暗的燭光下, 泛著誘人的光澤。
彷佛感到有人到來, 孫策睜開眼睛, 黑瞳泛著薄薄的霧氣, 慵懶地看著孫權, 好像等待孫權開口。孫權感到口乾舌燥, 下意識滾動了喉結, 良久才假咳一聲:「哥, 你背上的傷口, 不可沾水太久。」孫策點了點頭, 笑道:「好的, 有勞權弟費心。」随後動也沒動, 只是看著孫權。
孫權才明白孫策的意思, 輕說了聲:「那我先出去了。」見孫策又點了點頭, 孫權才在孫策慵懶的目光中離開浴桶旁。孫權站到木制的屏風外, 從屏風間的空隙望進去。只見孫策疲憊地提手按了按眼角, 後用雙手支撐著盤邊站起來。盆中的水随著動作濺出盆外, 嘩啦啦的水聲此起彼落。
從孫權的視線, 只看到孫策的背面。孫策背對住孫權, 跨步走出浴桶, 再拿起旁邊的細巾, 輕輕擦著身上的水滴。孫權灼熱的目光在孫策的身體游走, 那壯闊的肩膀, 優美結實的肌理, 窄腰.......順著視線往下看, 是那圓渾的臀部, 還有那勻稱修長的雙腿.......
孫權感到有股火從內燒到外, 額上也開始滲出薄汗, 身體已有莫名的反應, 暖流在下腹亂竄。抿著薄唇, 竭力抑下沖出去把這身體壓在身下的沖動, 孫權握緊拳頭, 暗暗起誓, 總有天, 這人的身和心, 是屬於我的。而擁有一個人的最好方法, 就是先把他毀掉, 斷了他所有後路, 讓他的世界只有我。
輕輕地走出通室, 孫權站回窗邊, 藉著涼風吹散一身燥熱。身後傳來腳步聲, 孫權回過頭, 就看見孫策穿好浴衣, 站在他身後, 發端還滴著水, 黏在脖子上:「權弟, 在看什麽?」臉上挂上的是一貫柔和寵溺的笑容。不知受孫權的心情所影響, 還水氣使然, 讓孫策剛毅的臉, 添了幾分說不出的明媚。
孫權笑著搖頭, 拉著孫策的手, 讓他走到梳洗臺旁坐下, 拿起架旁的細巾, 為孫策拭著還滴著水的頭發, 朝銅鏡的人笑著:「哥, 你還常告訴我, 夜裏不可洗發, 否則他日年老時, 會頭痛難當, 難道你也忘了?」
「我知道, 只是這數天餐風宿露, 回來應當仔細洗洗。」孫策看著銅鏡, 朝孫權笑了笑, 握著正在拭發的手:「權弟, 不用再擦了, 待會我自己擦擦就可。你今天也累了, 要好生休息, 我也不耽誤你了。」孫權拍拍孫策的手:「無妨, 擦多會就乾了。」待頭發半乾的時候, 孫權方放下細巾, 用梳子梳理好孫策的黑發。
擡眼看著銅鏡, 看到孫策也透過銅鏡看著自己, 孫策良久才移開視線打破沉默:「有勞權弟了, 權弟還是替我上藥後, 回房好好休息。」孫權發現, 自今天回來後, 兄長與他之間的相處有微細的改變, 沉默的時間多了, 氣氛也滲出絲絲暧昧的感覺。孫權勾起唇角, 低頭在孫策耳邊輕說:「哥, 我怕又睡不下, 今夜也想睡在你這邊, 可好?」
孫策再次露出寵溺的笑容, 拍了拍孫權的手, 點了點頭, 就往站起來往床邊走去, 脫下上衣。孫權坐在孫策身後, 傷口上的血已乾, 傷口沒有再出血, 但猙獰的傷口讓孫權眉頭皺了皺, 眼中亦露出一絲嗜血的寒意:「哥, 是誰把你傷了?」孫策勾起冷笑:「那厮趁我正面與人厮殺時, 從後襲擊, 幸好公瑾及時拼死相救, 否則......否則不只那幾度傷疤。那厮現也身首異處, 但各為其主, 也怪不得他。」
孫策的話讓孫權有些黯然, 默默地把黑色瓶子中的凝露沾在手指上:「哥, 可能有些痛, 忍著。」輕輕地塗抺在傷口上, 只見孫策的背部又繃緊了, 孫權只好放輕力度, 不時往傷口吹氣。孫策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無礙, 傷口已不太痛了, 況且我已習慣了。」語氣中滲出隐忍:「血戰沙場, 受傷難以避免, 若這些痛也忍受不了, 怎可成大業?」
孫權垂下眼沒有答話, 繼續手上的動作。随後将一杯暖水遞到孫策跟前, 讓孫策服下白瓶中的藥散。待孫策躺下, 孫權方脫下外衣, 躺在孫策的身旁。孫權側頭看著孫策, 就著昏暗的燭光看著那動人的側臉。想起孫策剛才的話, 好像有一根針, 劄在孫權的心, 麻痹般的鈍痛。孫策突然側過頭來, 與孫權對望著:「權弟, 你心中有事?」
孫權垂下眼, 向孫策那邊挪了挪, 一手把孫策擁入懷內。孫策的身體剎地僵住了, 随即又放松著身體。孫策的側臉貼在孫權的胸口, 孫權的下巴抵住了孫策的頭。大概只有這一刻, 孫權才覺得自己有能力守護懷中的人, 只有自己可以, 而不是別人。孫權輕輕地說:「哥, 我決定了, 我要變得很強, 比哥哥你還要強。那終有一天, 我可以保護哥哥, 不再讓你受傷。」眼神堅定且虔誠。孫策沒有回話, 只提起手回抱著孫權的背心。
不知過了多久, 孫權感到懷中的人呼吸平穩, 才發現那人已沉沉睡去。孫權低頭在孫策的額頭印上輕輕一吻, 伸出手輕撫著眉角上一道彎月形的淡淡傷疤, 心暖暖的。哥, 是時候了。
黑暗中的房間傳來孫權輕輕的話語, 彷佛向懷中的人說, 更像對自己說的:「哥, 若有天, 我做了些讓你失望的事, 做了些不可饒恕的事, 也請緊記, 我所做的一切, 也是因為你。」
(待續)
☆、番外一
番外一 ── 梧桐樹
「哥哥!哥哥!」六歲的孫權在府中回廊往書房的方向奔跑著, 伴随的時急促的呼喚聲。書房的門吱的一聲打開了, 一身白衣的少年從書房裏走出來。孫策寵溺地笑了, 彎下腰接住向他奔來的孫權:「權弟, 怎麽了?」提手用衣袖抺去孫權額上的汗珠:「何時神色慌張?」
「哥哥!你送我的紙鳶勾在樹上了, 我怎也拿不到!」孫權焦急的臉因奔跑而紅著, 碧眸因失去玩意兒泛著晶瑩的淚光。孫策用手指抺去孫權眼角的淚水:「權弟, 我替你拿下來吧!你自己莫要爬樹, 若跌下來, 那怎生是好?是院中那棵樹嗎?」孫權點了點頭:「哥哥, 這紙鳶是你送的, 我不可把它丢了。」 說著說著, 抽了抽鼻子, 眼淚又差點掉下來。
孫策一手抱起孫權, 用手輕輕拭去孫權臉上的淚珠, 輕聲說:「權弟, 常道男兒有淚不輕彈, 尤其是孫家男兒, 怎可那般愛哭?記住了, 再苦再痛, 也不好流淚, 流淚是弱者的表現, 知道嗎?」孫權咬了咬下唇, 重重的點了頭。孫權記得, 自那天開始, 他沒有再流淚, 甚至在父親死去的那一天, 也沒有流過一滴淚。
孫策抱著孫權走進二人住下的院子, 孫權擡頭望著院中的梧桐樹, 指了指:「哥, 在那兒啊!」孫策順著孫權的手指看著, 把孫權放回地上, 蹲下來拍了拍孫權的頭, 笑得一臉燦爛:「權弟, 不用擔心, 我這就把紙鳶拿下來。」正要起來轉身之際, 孫權拉著孫策的衣袖:「哥, 小心點!」雖然孫策經常與周瑜到樹林爬石榴樹, 摘孫權最愛的石榴, 但那些樹一般都較這梧桐樹矮, 孫權不禁擔憂起來。孫策只拍了拍孫權的手, 沖他安慰一笑。
只見孫策動了動身形, 只消幾個動作, 就爬到樹幹上。在樹幹穩了穩動作, 再從樹幹慢慢往勾住紙鳶的地方爬去, 還望向樹下的孫權, 向他微微一笑。孫權看著孫策的動作, 一時屏息靜氣, 心也跳到嗓子去。孫策伸出手, 快捷地拿起紙鳶, 向孫權揮了揮。孫權的心重重落下, 向孫策露出愉快的笑容, 碧眸也笑得彎起來:「哥哥, 你真強。」
孫策也燦爛的笑了, 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手拿著紙鳶慢慢在樹幹爬著。只見孫策突然腳下一滑, 整個人從樹下掉下來, 孫權來不及驚呼, 就見孫策的額角重重撞在樹下的大石上。「哥!」孫權驚恐地跑到孫策身旁, 用盡所有力氣把孫策的身翻過來, 鮮紅的血從孫策的眉角簌簌流下:「來人啊!」孫權這時才惶恐地呼喚下人來。
三五個下人因孫權的叫聲趕到院子裏, 看到孫權坐在頭破血流的孫策身旁, 抓緊著孫策的肩膀, 顫聲地叫著:「哥哥」。孫策費力地睜開眼睛, 拍了拍孫權的手, 扯出溫暖的笑容:「無礙!不要怕。」從懷中拿出紙鳶遞給孫權。下人手腳麻利把孫策扶入房中, 并召大夫為孫策療傷。
孫權進入孫策房間之時, 被下人堅拒於門外, 說道小孩子只會添亂, 孫權只好坐在那梧桐樹下等著。手中握著完整無缺的紙鳶, 忍耐著不哭, 他答應過哥哥不會哭, 只好緊抿著唇。孫權感到心被錐著, 第一次感到何謂心痛。若他知道孫策為此受傷, 必定不會哭著要孫策拿下紙鳶。孫權看著衣袖上的血跡, 把頭貼在兩膝上, 喃喃地說:「哥, 我不會再讓你流血......」
孫策受傷驚動了吳夫人, 就在大夫為孫策包紮好傷口後, 吳夫人趕到院子內, 瞥了還坐在樹下的孫權一眼, 只是平淡一瞥, 就讓孫權驚出冷汗。吳夫人走到孫權跟前, 冷聲地問:「權兒, 是你闖的禍?」孫權擡起頭看著吳夫人, 正常想承認一切時, 就聽到房間傳來孫策的聲音:「娘親, 是你嗎?」
吳夫人拿眼看了孫權一眼, 匆匆走進孫策的寝室內, 孫權也跟随其後。孫策半倚在床頭, 額頭圍著布條, 眉角還滲著血, 唇也因失血泛白。「策兒, 你怎麽了?頭還痛嗎?」吳夫人走到孫策的床邊坐下, 擔憂地看著孫策。孫策淡笑著, 搖了搖頭:「孫兒無礙, 小傷而已, 只怕驚動了娘親。」吳夫人朝孫策露出慈愛的眼光:「策兒, 這數天好好待著, 知道嗎?」斜眼看了孫權一眼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孫權擡起頭看著孫策, 孫策向他微微搖頭, 示意他不要說話。孫策握著吳夫人的手:「娘親, 孩兒知錯, 日後定必不會再爬樹。」只見吳夫人向他笑了笑, 嘆了口氣:「策兒, 你就是這般寵著權兒, 你早晚也會把他寵壞了。好罷, 既然你一心護著他, 為娘又不好說什麽。」後又歛起笑容, 看著孫權:「權兒, 就算你哥不說, 我也猜出個八九。你哥撞破了頭, 你就在這裏待著, 好好照料。若有異樣, 要立即傳大夫來。」孫權只得唯唯諾諾地點著頭。
吳夫人走後, 孫權重重呼出一口氣, 孫策見狀立即大笑起來:「權弟, 你很怕娘親吧!」移動了身體, 向孫權招招手, 示意孫權走過來。孫權爬上孫策的床, 擠在孫策的身邊:「當然, 娘親不笑的時候, 很嚴肅的。我不敢正眼看她。」孫權的聲音突然黯然下來:「哥......對不起......我不該要你拿下紙鳶的......」
「傻瓜, 說什麽傻話?」孫策伸出手點了點孫權的額頭:「你也料不及的, 不要自責了。」孫權把頭倚在孫策的胸口上, 悶悶地說:「哥, 傷口很痛吧?」孫策勉強擠出一抺笑容:「不痛, 只怕明天讓瑜看到, 又要讓他笑話了。」故作苦惱扶著眉角。
「明天你要見瑜哥哥嗎?」孫權輕皺著眉, 心裏莫名不喜歡這個清俊優雅的男子, 自兄長交了這朋友後, 已不像往常只對他一人好。孫權撇撇嘴, 聽說兄長還打算與這人升堂拜母, 結拜為義兄弟。這意味著, 兄長對他的好與關愛, 也要與周瑜分享。孫權往孫策的懷裏蹭了蹭, 內心泛著失落感。
「瑜建議明天去踏青, 看來娘親不會讓我外出了。」孫策輕嘆了聲。只見孫權勾起了嘴角:「哥哥, 你就聽娘親說話, 好好休息, 待會派人通知瑜哥哥就好。」孫策點了點頭同意:「也只好這樣。」孫權聞言, 唇角的弧度加深了。
孫權擡頭看著孫策:「哥, 你為何不用手擋著?」孫權深知孫策爬樹的本領, 就算腳下一滑, 只消伸出雙手, 就不會撞向那大石。孫策頓了頓才道:「若我伸出手, 那紙鳶就會給我壓碎。」孫權早就料到這原因, 但心裏仍悶得窒息, 像有塊石壓在心頭:「哥, 你對我真好。」
孫策撫了撫孫權的頭:「我是你哥, 對你好是固然的。」「永遠嗎?」孫權擡頭看著兄長的黑瞳問。六歲的孫權不知何謂永遠, 他只想一直受到兄長的關愛, 接受那無人能及也無何替代的溫暖, 就像寒天的時候, 本能地接近火堆一樣。他心底害怕那點溫暖轉眼灰飛煙滅。孫策笑了笑點著頭:「永遠。」
永遠嗎?
永遠......
孫權斜倚在回廊上的木柱, 看著院中的梧桐樹, 唇邊泛起一絲微笑。不論換了多少住處, 從壽春到舒縣, 從舒縣到江東, 到最後成為吳王後, 孫權也選擇住下有梧桐樹的院子。彷佛看著梧桐樹, 就會想起那一個下午, 孫策向他許下的承諾, 讓早已冰封的心, 稍微溶化一角。性格使然, 孫權從未相信過任何人, 但只有孫策的話, 他才深信不疑。
「在想什麽?」腳步聲從背後傳來, 孫權唇邊笑容加深, 回過頭來就看到兄長站在身後。孫權微笑搖了搖頭:「沒什麽, 只是想起很久沒有放紙鳶。」提手撫著孫策眉角的淡淡疤痕。
孫策并無回避孫權的動作, 只輕輕笑了:「這回又要我拿下紙鳶了?」孫權又笑著搖搖頭:「不用了, 不想讓你添多道疤痕。」孫策看著梧桐樹:「明天吧, 明天去放紙鳶。」側過頭來, 笑得燦爛:「就我們二人。」
孫權點了點頭笑了, 笑得純真像個孩子。
番外一 梧桐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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