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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孫權回身一步步走近孫策, 眼仍緊盯孫策不放, 堅定地重覆一次：「我喜歡你。」就在那十數天裏, 孫權無時無刻也想著如何告知孫策自己的感覺。現在那時刻到了, 卻比想像中易說出口, 可是心仍難免起伏不定, 手心也不禁冒汗。可現在騎虎難下, 吻也吻了, 告白也沒差, 盡管這一天比想像中早了, 但他說過不會把感情藏於心內。

孫策的目光從橫梁移到孫權身上沉默著, 漸漸浮起一抺笑容：「這樣啊！」爾後微微點頭, 剛才眼裏的疑慮一掃而空。兄長的反應比想像中平淡, 孫權不安地皺著眉, 他寧可孫策激烈地拒絕, 也不應這個反應。這樣的反應, 就像絲毫不在乎。

孫權慢慢坐到孫策的床上, 俯著身, 碧眸看進孫策的黑瞳, 柔聲問：「那麽, 哥, 告訴我, 你喜歡我嗎？」孫策用手支撐著, 緩緩坐起來, 含笑凝望著孫權說：「我當然喜歡你。」

「什麽？」孫權對孫策的答案不可置信, 他有些手足無措, 原本用來說服孫策的話語也用不著, 只怔怔看著孫策。孫策嘴邊勾起笑容, 提手撫著孫權剎然變白的臉, 溫柔地說：「權弟, 你怎麽了？我喜歡你, 就那麽難以置信麽？」

孫權仍怔怔地看著孫策, 動了動嘴唇卻又不知說些什麽。心愛的人也喜歡自己, 內心竊喜, 更多的卻是局促不安, 暗裏覺得有地方出錯了。孫策動了動, 拉近與孫權的距離, 随即伸開了手臂, 抱住了仍愣住了的孫權, 孫權的下巴抵在孫策的肩上。

孫策溫柔好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是我弟, 我怎會不喜歡你？孫策天下間最疼惜的, 就是你和仁兒。若誰要傷害你們, 我就不會放過他。」孫權閉上了雙眼, 頹然發現二人口中喜歡相距的落差, 挫敗地任由這兄長擁著。苦笑一聲, 孫策這人遲鈍得可以, 他怎麽會奢想孫策如他那般喜歡自己。罷了, 他有的是時間, 他終有天會讓孫策明白, 他所謂的喜歡是怎麽的喜歡。

孫策松開了雙手, 拉開了與孫權間的距離, 正色道：「但權弟, 你還道你已長大成人, 何以像小時候般胡鬧, 沒事纏著我亂親? 仁兒雖也常這樣, 但她還小, 知道嗎？」

孫權無奈地點了點頭, 扯出了僵硬的笑容, 心中苦作一團, 随即又想起了什麽, 看著孫策輕聲問：「哥, 有人像我這般親過你嗎？」孫策垂下眼沉默了半響, 方擡眼說：「沒有。」忽略孫策一刻的遲疑, 孫權還是滿意地笑了, 兄長的初吻, 是自己的。

入夜, 孫權與孫策并肩在府中回廊走著。休息過後的孫策神色好了不少, 二人邊走邊說笑。回廊偶爾傳來的少年笑聲, 讓人如沐春風。走到吳夫人住下的院子, 剛踏入了主院, 就看到有一抺小小的身影奔向孫策, 伴随女孩的笑聲：「策哥哥!」孫策寵溺地笑著, 彎下身來抱起奔到他身邊的孫仁, 原地轉了一圈, 惹得小女孩咯咯大笑。孫仁在孫策臉上重重親了一口：「策哥哥, 仁兒很想你！」

孫權察覺孫策在彎下身時, 皺了皺眉, 想道可能扯到傷口, 也看到孫仁亂親孫策, 一時看不過眼, 就從孫策手上抱了孫仁過去：「仁兒, 哥哥剛回來, 疲累不堪, 你別胡鬧了, 莫要讓他抱你了。」

孫仁只滿眼委屈, 嘟起可愛的小嘴：「仁兒很久沒見策哥哥, 心中挂念, 權哥哥也獨占了策哥哥整天, 你就不好讓仁兒好好看看策哥哥嗎？」孫仁一語讓孫權語塞, 他知不應與一個小女孩去計較, 只好把她放回地上。

孫策溫柔地笑了笑, 蹲下來拍拍孫仁的頭：「我不在的時候, 仁兒可有聽權哥哥和娘親的話？」孫仁乖巧地點著頭：「策哥哥吩咐仁兒的事, 仁兒豈會不從？仁兒最喜歡策哥哥了。我長大後的夫君, 要像策哥哥那般。」後又在孫策的臉上重重一親。旁邊的孫權暗道, 若這人不是自己的妹妹, 他已一掌把她打開。

「仁兒竟想著要成親了？」一把溫柔慈愛的聲音響起, 孫策擡頭就看到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走來, 向來人喚了聲：「娘親。」婦人走到孫策的跟前, 溫柔地笑了：「策兒, 聽下人說你受了些傷, 還好嗎？」。

孫策溫和地笑著：「娘親不必擔心, 孩兒傷勢無礙, 倒是娘親身體還好嗎？」吳夫人點著頭含笑：「好, 為娘很好。」拉著孫策孫權到旁邊坐下, 命下人帶走仍黏著孫策不放的孫仁, 眼中帶笑看著孫策：「只是策兒長年奔波在外, 而權兒也長大, 不能常在為娘左右, 仁兒更不消提, 還是幼齡。為娘倒是擔憂日後身體不好時, 都沒有人照料。」

孫權斜眼看著吳夫人, 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她的意思孫權明白, 他連忙接口：「娘親, 我待會多派些心靈手巧的下人來侍候, 可好？」與孫策對視一眼, 孫策連忙點頭同意。吳夫人瞄了他們一眼, 續道：「不是說下人粗心大意, 只是不及一個兒媳那般深得我心。」目光轉到孫策身上：「策兒, 你年紀不小, 早就應成家立室。告訴娘親, 可有心上人？」

孫權溫和地笑著, 眼卻盯著孫策, 你敢說一個女人的名字, 我就給她滅了。只見孫策低頭腼腆地笑著：「娘親, 孩兒長年征戰在外, 心思都放在江東上, 那有閑情想些兒女情長有的沒的？」眼神閃過狡黠的光 , 望向孫權, 勾起嘴角：「再說娘親要個兒媳, 就讓權弟娶親, 那不就好辦了？」

孫權狠狠地瞪了孫策一眼, 內心卻苦得不堪。哥哥, 你随意的玩笑, 卻認真傷了我。怎麽才能讓你知道, 之於我來說, 你是怎樣的存在？而我怎麽才知道, 之於你來說, 我又是怎樣的存在？

不是沒有想過孫策會成家立室, 兒女成群, 有些小孩管自己做叔叔。他也明白, 長古以來, 男女嫁娶, 只在於傳宗接代, 從來非己所願, 不涉及半點情份。但認知不代表可接受。他接受不了, 他的哥哥讓別人碰, 孫策只應屬於他一人, 孫策的眼中也應只有他。每當他想到有個女人可名正言順的待在兄長身邊一輩子, 就憤怒得想毀滅一切。可惜, 他可費盡心思得到孫策的心和身, 卻無法扭轉這無可奈何。孫策......孫策終有天要成家......除非.......除非......

看到孫權皺眉瞪著眼的樣子, 孫策的笑容加深了, 最後還朗聲大笑起來。吳夫人看著兄弟二人, 輕嘆了口氣：「為娘也知這迫不了你, 由你去罷。策兒, 若遇到心上人, 就跟娘說, 娘替你去提親。策兒這般男子, 要誰不成？」 提手撫著孫策輪廓分明的臉, 一臉慈愛：「策兒确消瘦不少, 這些日子可把你累壞了。若你爹不是早逝, 策兒也不必這般勞累, 那麽年輕就要把江東這擔子扛在身上。」吳夫人嘆了口氣, 有點悲從中來。

孫策見狀立即接話：「娘親, 統領江東是孩兒畢生志向，孩兒不覺勞苦 。況且一衆文武将領也竭盡所能輔助孩兒。娘親莫要擔心。」吳夫人贊賞地看著孫策, 自豪地笑了, 轉眼看著孫權, 歛起笑容：「權兒, 你要多向兄長學習, 你如今也長大了, 就理應替你兄長分擔些重擔, 知道嗎？」

孫權點了點頭, 恭敬地應了句知道。自孫權有記憶開始, 娘親對孫策展露的笑容都從沒有對他展露過, 也沒有說過對哥哥的溫柔細語。孫權一向規行距步, 倒沒有惹得娘親的惡言, 只是冷淡與漠言。孫權知道, 娘親和爹都偏愛著哥哥, 無論自己如何努力, 他們都不屑一顧。孫權不明白, 同是姓孫的, 同是親生骨肉, 何以有這樣的距離。他常想, 沒有孫策的人生, 可能過得很好, 比現在得到的還多。至少, 得到父母的重視, 得到娘親慈愛的笑容。

然而, 他也沒有忘記, 被娘親和爹遺忘的日子, 都是孫策在身邊, 抱著自己入睡, 教自己騎馬射箭, 讓他的童年不寂寞。雖失去父母的關愛, 卻換來兄長百倍的關心。若沒有孫策, 他不知可拿什麽去代替那溫暖的存在。娘親的重視, 他已不在乎了；他在乎的, 只有一直給他希望和溫暖的男人。

孫策扭頭與孫權對望著, 鼓舞的光芒在那眸子閃出, 良久才回過頭對吳夫人說：「娘親, 孩兒有一事想問過娘親。」吳夫人點頭示意，孫策繼續道：「娘親的話有理, 權弟已長大, 我與公瑾也商量過, 讓他掌些權, 經些歷練, 對他日後必定有所裨益。」孫策再回過頭看著孫權, 臉上挂著溫暖的笑容：「公瑾提議, 把權弟調往巴丘, 未知娘親權弟意下如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