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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猜得不全中,卻也相差無幾。過了幾日,康熙當朝斥責郭琇、于成龍參劾靳輔之事,不盡不實。明珠本是靳輔一事牽連的,大臣們見風向似乎有變,皆有些猶豫了起來。正當此關頭,明珠卻暗中命人上書,參自己謀反。舉朝嘩然。
謀反是要抄家滅門誅九族的。溪則聽見大哥富達禮和二哥慶德在議論這事,不屑的撇了撇嘴。明珠也算是個老狐貍了,要不是他争權争得太厲害,擁戴大阿哥的立場太過分明,威脅到了君權,康熙也不見得這麽快就對他下手。
原本在康熙的暗示和索額圖的打壓下,明黨都一致的保持沉默,不為明珠說話,可若是謀反,從前與明珠走得近的大臣就不得不紛紛上書為其辯駁。這招置之死地而後生使得極好,康熙最終不得不高高拿起輕輕放下,黜了明珠大學士之位,不久又恢複他內大臣之職留用,明珠于是便複又給大阿哥賣命。
明珠含賄黨争一案歷時三月落下帷幕,接下去,對石家而言,是百餘年來的頭等大事。康熙恩賜,石家全族擡旗,自漢軍旗擡為滿軍正白旗,正白旗為上三旗之一,由皇上親自統帥,號稱天子親軍。
忽然砸到頭上的恩遇讓全族上下還來不及高興就滿心不安,擡旗可不是普通的榮耀,何況是全族擡旗,大清開國來頭一等的榮耀竟給了石家。朝野內外一時物議沸騰,人人都盯着飛黃騰達的石家想瞧瞧這得皇上另眼相待的一家人長什麽樣。
隔日,族中挑選了嫡支子弟入宮謝恩。
皇太後聽說石家進宮謝恩了,忙派人去把石家那丫頭提溜到跟前。皇太後太無聊了,過去還有五阿哥陪着她玩兒,可五阿哥太端正,也沒什麽好玩的說給老太婆解悶兒,這兩年,連五阿哥都去上學了,皇太後就更無聊了。
一聽溪則入宮,很是高興,反正,這是她未來孫媳婦,召來唠唠嗑磨磨牙該沒事的吧?
“給皇太後主子請安。”溪則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依舊是用蒙語。皇太後很高興的拉着她的小手,問:“怎麽你上回來過就不再來了?平日無事也多來幾趟,我有好東西要給你。”
溪則滿頭黑線,皇宮是說來就來的麽?原先她還擔心不知皇太後召見她有什麽事,此刻知曉了,原來是要賞她東西。
這一日,溪則就捧着皇太後賞賜的許多“好東西”,在皇太後的殷殷囑咐“以後要常來”中回府了。
沒過幾日,寧壽宮便下旨來召溪則入宮給皇太後解悶兒了,算上頭一回,這已是溪則第三次入宮,家裏人都淡定了些,叮囑了她注意事項,便派人準備馬車送她。
溪則跟着嬷嬷學了一年的禮儀,此時一整套行雲流水的規範行禮做下來叫人看得心情舒暢十分優美,還依禮把自己親手做的荷包送給皇太後做禮物。
皇太後接過來放在手心仔細的看,連聲誇這荷包針腳密,圖樣喜慶且不流俗套。溪則見自己的手藝得到誇獎當然是很開心的。這年頭的小女孩遇見長輩都要送自己親手做的小物件以示孝敬還能顯示自己十分賢惠。
皇太後越瞧她越順眼,命人上了糕點瓜果來給她吃。溪則難卻盛情,拈了塊如意糕端着手帕接在下面,小口小口的咬。宮裏的糕點是秘制的,外頭吃不到,甜辛辛的,舒軟可口還不粘牙。兩顆白白的小牙齒咬在白白的如意糕上,明明十分端莊卻讓人想到抱着松果在啃的小松鼠,憨态可掬。正當溪則邊啃邊想着如何逗老太太開心,好早點放她歸家,外頭的太監揚聲通報:“皇太子到。”
保成來了啊。皇太後笑得更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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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黴蛋兒來了呀,溪則的頭垂得更低了。她對皇太子胤礽是很有印象的,從上輩子到現在,在她眼裏,太子爺的存在就是為了突出他兄弟們的才智聰慧,就是為了當靶子被人幹掉的。唉,來前沒看黃歷,居然遇上他了,不會沾上什麽倒黴運吧?
溪則在心底不斷的長籲短嘆。耳邊傳來一陣熟悉的嗓音:“孫兒給皇祖母請安,皇祖母萬安。”
好耳熟,好像在哪聽過。溪則回想回想。
皇太後的質樸在此時體現的尤為明顯,招招手,讓太子快過來,然後端起溪則手邊的點心,道:“剛下學?餓了吧,這還有點心,丫頭吃剩的,你暫先填填肚子。”
溪則:“……”您為毛非得強調這是我吃剩的,被倒黴蛋嫌棄怎麽好?轉過身,乖乖的垂眸屈膝:“見過太子爺,太子爺吉祥。”
“呵,怎麽又是你?”胤礽看清了皇太後跟前的小姑娘,也不計較她那吉祥話說得不甚規矩,只望着她似笑非笑道。溪則小心的擡起頭,見着眼前之人,頓時如被雷擊,張着粉粉嫩嫩的小嘴,驚訝的說不出話來。胤礽見她這般,舒眉一笑:“是不是認不出我了?”
怎會認不出!這人穿着一襲杏黃色團龍服,腳踩白玉雲紋靴,端的是風采卓絕、龍姿鳳章,白皙的臉上仿佛沒有表情,又仿佛是帶着一抹漫不經心的笑,雙眼明亮有神,一舉一動盡是生來就有的高貴風采。
溪則抿了抿唇,垂眸低聲道:“認得,還沒謝過太子爺上回命人帶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清朝的規矩,臣子在皇家跟前都得稱奴才,溪則怎麽也說不出那兩個字,每每都是含糊過去,只是這次,心中的惶恐加上見到自己心目中的倒黴太子真人的震驚,一下子就忘記含糊了,倒把那個我字實實在在的吐了出來。
胤礽當然不會介意這個,他眼中的笑意更濃,轉過頭對皇太後道:“原來皇祖母這有人陪着,保成這回可是來錯了。”
皇太後正在觀察這兩個人呢,正得意自己眼光真好,這兩人真是萬中無一的般配,猛一聽胤礽的話,立刻當真的反駁道:“誰說的,你們倆個可以一道兒陪我說說話嘛。”她說着又把裝了如意糕的禦窯內制的瓷碟往胤礽方向推了推,“丫頭喜歡這個,你也用點?”
溪則萬萬想不到傳說中驕橫不講理、庸懦無才的太子爺竟是如此平和,他伸手拈起一塊如意糕,再自然不過的放進嘴裏輕輕的細嚼慢咽,然後瞟了眼溪則,笑道:“果然不錯。”溪則大囧,臉上竄起淡淡的霞紅,還要極力展現出自己端莊的一面——額娘吩咐的,在宮裏千萬不可堕了瓜爾佳氏的名聲。
胤礽在他祖母的盛情下坐到一旁的軟椅上,見溪則還站着,便指着一旁的繡墩道:“別站着,你也坐。”還命人将那碟如意糕端到了溪則邊上的黃花梨小矮幾上。溪則禮貌地起身謝過,複又坐下,卻不再去碰那碟子點心了。胤礽覺得這丫頭有趣得緊,面上似乎一片風輕雲淡,儀态優雅,可她攏在衣袖底下的小手卻是輕微的一抖一抖的,瞧着那微小的幅度,應當是在對手指?
算起來也有大半年沒見了,她似乎長大了許多,個子抽長了些,面上嘟嘟的嬰兒肥也消了,像初春柳絮紛飛中新開的一朵嬌嫩欲滴的杏花,綠絲低拂,帶着生命的朝氣,美不勝收。
胤礽忽然就想起那句“沾衣欲濕杏花雨”,整顆心都潮潮的,如被早春二月的江南煙霧缭繞,迷蒙的瞧不真切,心底酥麻麻的,有些癢又似乎是歡喜。他這是怎麽了?胤礽迷惑,回過神來卻發覺自己正盯着人家小姑娘不放,想起頭次見面被人稱作登徒子,忙含蓄的收回目光,看到矮幾上的一只荷包,抓起來捏了捏。
皇太後見了,得意的顯擺道:“這是丫頭繡的,如何?不錯吧?”她已經當溪則是她孫媳婦了。
“嗯,做得挺好。”胤礽很給面子的誇了一回,見溪則正抿唇做嬌羞狀,便真心的品評道:“和宮裏常見的不大一樣,你倒有心思。”
溪則謙虛了一回,然後就聽祖孫倆開始唠嗑了。
老的說:“聽老五說皇帝讓你學着看折子了?你阿瑪就是心急,你可別着急啊,這前朝的事複雜着呢,別急,慢慢來,急壞了身子可不好。”
小的說:“孫兒知道,皇祖母也需保重身子,昨兒老五還說皇祖母用藥嫌苦,總要留上幾勺叫倒掉。”
皇太後老臉一紅,耍賴:“哎喲,那是老五他唬你的,沒有的事,下面的全是藥渣,藥渣。”
“真的啊?孫兒也是這麽想的,偏生老五說的篤定。”
皇太後開始讪笑不語了。
皇太子是儲君,不像皇太後和溪則,都是閑人,把老太太哄着又高興了一回,胤礽便告退了。
溪則見他走了,才在心底微微松了口氣。她今日受了極大的驚吓,驚吓全部來自于太子殿下。
她曾以為太子是一個很渣很沒用的,所以才會被他那群如狼似虎的兄弟們拉下馬,她曾以為太子是一個嚣張失德沒禮貌的,小說裏都這麽寫。可眼見為實,太子完全不是她印象中的太子,從僅有的三次碰面來看,他真的一點都不渣,他慧眼如炬、為人謙和而不失風度,又是康熙親自調教的,什麽聰明果敢定是少不了。
好不科學。想到她瑪法對皇太子的推崇和對大阿哥的不待見,她忽然覺得,其實,小說什麽的是對錯號了吧,又渲又二又沒用的其實是大阿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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