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心冷之後,生活還要繼續,大環境如此,溪則若想不被淘汰,只能被環境兼容,像額娘那樣,為夫家主持中饋,生兒育女,謹守本分,得丈夫倚重,兩人相敬如賓,過得也算是完滿了。可是,溪則仔細的回憶,當額娘溫聲叮囑劉氏的婢女好生伺候時,她雖然依舊溫煦和婉的笑着,可她那眼神卻是毫無暖意的。

和別人共享一個男人,即便她是明媒正娶的妻,心裏也是難受的吧?溪則搖搖頭,劉氏的小腹一天天大起來,私底下她也聽過一回丫頭們的猜測,這一胎是會是公子還是小姐。溪則覺得,真是可怕。

不知道将來等着她的是什麽樣的日子。

康熙二十七年,朝中之事亦是變幻莫測。

明珠雖然回來上朝了,卻是元氣大傷,康熙待他遠不如從前倚重。五月朝中議羅剎國和談之事,索額圖之見頗得聖心,康熙遂命索額圖、佟國綱出發,前往色冷格,與羅剎使臣費·阿·果羅文談判。六月,索額圖等使臣行至喀爾喀地方,獲悉噶爾丹正在叛亂,侵犯了喀爾喀蒙古,道路被阻,便退回了京城。

康熙大怒,派一等侍衛阿南達、喇嘛商南多爾濟等攜敕往噶爾丹,命其罷兵;命安親王岳樂,簡親王雅布各率包衣兵五百人赴蘇尼特部汛界駐防;調阿壩哈納班第戴青、車陵戴青派兵防護哲布尊丹巴,并往瀚海戍防。當月十四日,得知噶爾丹兵已至呼倫貝爾地方,康熙命盛京兵一千名,會合科爾沁部兵1萬,于指定地區布防。八月,噶爾丹由呼倫貝爾撤走,朝廷遂命科爾沁兵還部。

此次一戰,以噶爾丹暫敗告終。

十月初,大阿哥府添了個小格格。大阿哥雖有失望,卻也帶着初為人父的欣喜,康熙也賞賜了好些東西,這是他孫輩裏的頭一個孩子。

這一年,溪則三不五時的就被皇太後召進宮裏,原本一個臣女入宮并不會招人注意,可次數一多就讓人疑心了。石文炳與石華善起初猜測康熙是要把溪則許給三阿哥,可如今照這頻率來看又不像了,三阿哥上頭還有皇太子呢,沒道理先給三阿哥選福晉,更沒道理只緊着三阿哥的準福晉。石華善和石文炳意識到了什麽,然而這次父子兩十分默契,只放在心裏,誰也沒說。不消多久,旁人也有察覺,京城中多少人都盯在皇太子的婚事上。

大半個京城的達官貴人家都在猜測皇太子妃人選。只有兩個當事人一點都沒意識。穿越人士對當地信息的敏感度到底不如土生土長的。

由于溪則入宮頻率極高,卻沒再見過來給皇太後請安的皇太子,溪則總想着他,倒不是什麽非分之想,只是作為一個熟知這段歷史的人,當一個歷史人物活生生的出現在你面前,而他又完全和所知的有天翻地覆的差異,溪則對胤礽有着親切的感覺,因為在他知道她之前,她早已知道有這麽一個人,他的人生之路如何,他在哪一年受皇帝嘉賞,在哪一個時期活躍在歷史舞臺,施展才華,又在哪一年開始走下坡路,開始被幽禁。這一切,只要史書有載,她都知道個大概。

溪則也不知為何,她時常想到胤礽,明明只有三次的短暫碰面,她卻對這位中國歷史上最後一位皇太子逐漸生出好感,對他坎坷的命運很同情。多好的一個人,可惜命不由人,唉。

直到康熙二十八年中,某日,石華善被康熙召見,帶着皇上賞賜的雙眼孔雀翎頂戴開開心心的回府,同時,石文炳擢升福州将軍。

這是一個十分明朗的信號,衆人皆知,皇太子妃已定。

這會兒,還不知道自己成了物議主角的溪則正在宮裏陪皇太後說話。皇太後拿出許多瞧着新鮮有趣的小玩意兒,道:“看看,這是皇帝幸江南給我帶的,從前都沒見過的,聽說是洋人的玩意兒。”

溪則拿着一只倍數不大的放大鏡左看右看,對着黃花梨木矮幾上一圈圈的紋路一點點的移動,那紋路透過鏡面被放大了一倍,溪則做出很感興趣的模樣,點點頭:“果然是新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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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人都是極有眼力的,先前她來,宮女太監都不過客客氣氣的稱聲姑娘,近來卻改口稱格格了,溪則覺得不大對,卻非她當不得一聲格格,她嫡親祖母就是和碩格格,只是忽然改了稱呼,言辭間都帶了些讨好,不能叫人不生疑。溪則暗忖,難不成和她家擡旗有關?又或是她阿瑪哥哥們受到聖贊了?回府可得把這事跟額娘說道說道,要阿瑪和哥哥們留心呢。

“你喜歡就帶回去頑吧,我這還有呢,皇帝就喜歡這些西洋人的玩意兒。”皇太後很大方,溪則也不推辭,笑着謝過皇太後賞,收下了。

這時皇太子來了。外頭極是酷熱,胤礽一進門給皇太後行過禮,就靠到裝了冰的青花大甕旁納涼。

胤礽對溪澤很有好感,這種好感是由心而生的,加之他素日接觸的皆是男子,難得有一個生得精致可人,性子又生動的女孩,他自然是想多親近親近的。然而,這種親近又是帶了距離的,不說二人身份差距,單是男女之別,就不可過于親密,溪則這一年多屢次入宮,兩人碰上的幾率卻是極小,寥寥數面,即便胤礽有心親近,也無濟于事。

距上回相見,已有一年之久,胤礽遠遠的望向那邊捧着放大鏡的溪則,親和道:“久不見你,小丫頭又長大了。”

溪則捏了捏放大鏡的手柄,這是木質的,木頭在手心捏着,格外有質感,她低身一福,像模像樣的回贊道:“太子爺也更俊秀捷達了。”

兩人隔了半殿說話,皇太後笑眯眯的瞧着,并不對二人這兩句話未用蒙語而不滿,老太太聽不大懂,但會瞅臉色啊,這兩孩子瞧着就是十分對盤的。胤礽先是一愣,随即就鳳眼一彎,笑了起來,清俊的面龐笑容純淨俊逸,十分迷人。

溪則默默的轉過頭,默默的腹诽,長的已經那麽好看了,為毛笑得也那麽好看。

胤礽去了暑氣,慢慢的踱到皇太後身邊,皇太後見兩人的對話完了,關切的讓孫子坐到自己身旁,問道:“這兩日還去無逸齋聽師傅講學麽?”

“去的,只是去的少了。”年初康熙二幸江南,留皇太子監國,胤礽好好的跟朝臣們學着如何理政,頗有心得,康熙也許他上朝聽政了。為此大阿哥頗為不滿,他可是成親之後才得上朝的,皇太子的媳婦才剛露出個影子。

胤礽瞟了眼矮幾上零碎的小玩意兒,掂起一個擺弄了兩下,道:“正可拿來皇祖母解悶呢,孫兒那也有,回頭讓垣暮給您送來。”

皇太後很高興:“你阿瑪給你,你就自己留着頑罷,做什麽都拿來給我呢。”胤礽笑而不語,預備回去後把那些小玩意兒都收拾了送來,這些東西新鮮卻不顯稚氣,給老人家玩着打發辰光最好不過。

君臣有別,祖孫倆說話時,溪則是不插嘴的,只在一旁聽着,待問及她,方能回上一句。祖孫倆自己說着話,也不會讓溪則感到不自在,話裏話外都會捎上她。

寧壽宮裏和樂融融,待到午晌,皇太子還有事就先告退了,溪則瞅着時辰也跟皇太後告辭,皇太後依依不舍的牽着她的小手,道:“你可常來,唉,這京裏能說得上話的可不多了。”

溪則抿着唇笑,好好的答應了,皇太後才放了她走。

出了宮溪則才呼出一口氣,皇太後慈祥,皇太子親和,宮裏的奴才們也是面上帶笑話裏話外都透出讨好,可皇宮到底是皇宮,裏頭的人再是平易近人,光是規矩就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一回府,剛換下衣裳,還沒來得及打發人去上房說她回來了,石文炳就派了人來喚她去正堂說話。

溪則心下納悶,卻并不耽擱,忙往正堂去。正堂外平日伺候的小厮丫鬟都退的遠遠的,門口只一個闵查候着,闵查是石文炳的心腹,一見着她忙打了個千,迎上前道:“小姐來了,老太爺、老爺和太太都在裏頭等着呢。”說罷連溪則貼身的花隐都攔在外頭不讓進去。

溪則應了聲,心中更覺不對,什麽大事讓三位長輩等着她一個?這年頭些許小事長輩是不會與家中女子知道的,一般事情如有必要,都是父親說與母親,母親再私底下說給女兒,如眼下這般架勢的,定是與她自身相幹,且與府裏也休戚相關的大事。溪則又想到宮裏人對她态度的轉變,心裏更是沒底忐忑起來。

一走進去,就見石華善坐在最上頭的主位,石文炳與冬果爾氏依次坐了下首,見她進來,石華善點點頭,很正經道:“回來了,今兒我與你阿媽額娘要同你說一件事,此事與你與咱們瓜爾佳氏皆是上上榮耀。”

溪則屈膝一福:“瑪法請講。”

石華善嘿嘿一笑,一改适才的正經模樣,得意的一撚白須,道:“你已內定了皇太子妃。”

溪則聽罷I心跳如鼓猛地一怔,腦海中驟然一陣轟鳴,大片大片的驚恐如海潮般撲壓而來一時竟怕的昏了過去。言情接着是一片空白,熱血在耳膜沸,她氣息不穩,慷然的望向三位長或騰輩石文炳與冬果爾氏大急,兩人雙雙撲上去抱起女兒。石華善還等着欣賞孫女兒驚喜嬌羞的小女兒姿态呢,不曾想溪則竟暈倒了,老頭子撓撓頭,嘆息道:”啧,到底是不經事,竟高興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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