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整夜別風淮雨,到了清晨還沒停的兆頭,皇太後慈愛體恤,派了內侍到各宮傳話免了今早的請安。

這時溪則已然起身了,幹脆便歪在貴妃榻上,懶懶的又睡了一覺。

這些日子,胤礽把宮裏的大小事務都一概接過手去,令溪則只好好養胎便可,頭三個月安胎連動都不好太動,溪則便只得過吃了睡睡了吃的小豬生活。再醒來已近晌午,外頭雨還下着,沒半點停的跡象。

殘雲收夏暑,新雨帶秋岚。夏日的雨清涼爽快,即便濕衣也不覺讨厭。溪則坐起身梳妝打扮,順口問花隐道:“太子爺回來了麽?”請安可以免,早朝卻免不得,雨傾盆而下,胤礽還是得起大早的出門。

花隐端着盞奶香十足的蛋羹來,回道:“回來了,太子爺正與幾位總管說話呢。”她将盛了蛋羹的白瓷碗塞進溪則的手裏,這蛋羹做的香軟滑口,還有一股濃濃的水果味,溪則最是喜歡,便一面一勺一勺的享受一面聽花隐憤懑的道:“庶福晉今兒又在道上攔着太子爺,這可是這月來的第三回了。”她說罷,見溪則悠悠閑閑的進食,拈匙的手勢頗為優雅,不由着急,大急之下,把舊時的稱呼也帶了出來:“小姐!您可有聽奴才在說?”

“嗯,聽着呢。”溪則點點頭,還真誠的把她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以示自己是真的用心在聽的。

“那您倒是想個章程出來啊!庶福晉盡用些狐媚招數,要任由她這般下去,說不準兒太子爺就給勾過去了!”

溪則笑了笑道:“太子爺若想去她那,我攔着又有什麽用?太子爺若不想去,她便是再堵上十餘回也無濟于事。”這話着實有些淡泊不争的意味,加上溪則溫柔娴淑的神态,更是襯得她猶如九天仙女般的高潔灑脫。可皇宮不是世外桃源,該争的時候就得使出手段來。花隐不禁更是心急如焚,暗暗想着是不是得讓夫人知曉,改日遞個帖子進宮,好好的開導開導太子妃。

她和冬果爾氏一樣,都覺得,太子妃自是玲珑聰慧、不栉進士,可卻總有些時候很能另辟蹊徑、別具一格地把事想左了,讓人目瞪口呆——就說當初指婚的事,夫人不知使了多少力氣才勸動太子妃甘心情願的嫁入東宮。

溪則見她一雙秀眉皺的緊緊的冥思苦想,不由好笑又感動。但她有底氣,胤礽,應當是不會在外沾花惹草的。

當初她剛嫁進來時便奇怪,怎麽整個毓慶宮裏只有一個康熙賜的不得寵的庶福晉,連尋常嬌豔些的侍妾都沒一個,在知道事情原由後不免唏噓慶幸之餘,感激上蒼賜福。若非如此,真要她服侍一個後宮無數的男人,她定會覺得憋屈厭煩,卻又不得不忍着不情願将日子過下去,哪有現在的安逸自在,喜樂無憂。

溪則心腸柔的像灘水,放下小銀匙道:“這蛋羹廚房還有麽?留些給太子爺送去。”胤礽愛吃甜食,尤其喜愛聞着香、吃着甜、口感軟糯的東西,不過顧忌着身份,總不能用得盡興。

話音剛落,胤礽便走了進來,天青色的團花外衫上籠着濕氣,肩頭濕了一片,顯是走得急了。花隐請過安後便退了出去,趕着到廚房又送了盞蛋羹來。

兩個人便一人捧着個白玉瓷碗,一面吃一面說話。

胤礽照舊先把宮裏瑣碎零事說了一遍,再将稍重要些的拎出來單獨講,讓溪則總能心裏有數,免得等她重新掌管庶務時還得費力氣理頭緒。

說完了這些雜碎的,他滿目光華,言語中略帶興奮的道:“安溪教堂遭禁一事皇阿瑪今日給了旨意,不僅弛禁,還命各地官府選有才能的傳教士入京,講授西方文化。皇阿瑪本就是想聽徐日華說些西方的事,不想卻病了,只得不了了之,我原還可惜,不想竟有更驚喜的等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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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教士要建教堂,要宣揚教義其實于政事并無大幹系,溪則略略一想便明白他為何如此高興,使勁的在腦海裏搜刮了一番,道:“皇阿瑪本就對那些洋人玩意兒好感,這幾年紅衣大炮不知造了不少,只可惜後人過慣了安逸日子,白白放着生鏽,反給糟蹋了。”

胤礽面色微沉,憤然道:“輸了不怕,就怕不戰而屈!”忒憋屈了!

“這事急不來。”溪則總結。

胤礽何嘗不知?他舒眉而笑,攬着她入自己懷中:“這是自然,我有分寸。”說着擡手摸了摸溪則的小腹,問:“他今日乖不乖?”

溪則無奈,拍開他的手道:“才三個月呢,能有什麽動靜?”

胤礽不服氣,呵呵的笑着道:“說不定他尤其聰明,已經能聽懂阿瑪說話了呢?”

真的有這麽厲害到逆天的胚胎麽?溪則表示很懷疑,不過望着胤礽柔和幸福的神情,她将打擊的話咽了回去,那夜兩人互訴衷腸,才知先前的一個賭氣一個黯然竟是場烏龍,胤礽很是羞愧,說以後若有心事決計不能瞞着對方了。而她想的是,也許胤礽比她更需要關心更需要愛。

是以,只要胤礽喜歡,她并不反對他與還在腹中的孩子對話,而且教育要從胎教抓起,這是經過有效試驗的。

待胤礽興致勃勃的完成今日的親子互動,擡起頭對溪則道:“這一月李佳氏攔了我數次。”

溪則一愣,怎麽他主動提起這事了?驀地想起花隐的話,兩手不由輕輕的扯動衣角,面上十分鎮定賢惠的問:“而後呢?”

胤礽飲了口茶,緩緩繼續道:“她素日都乖巧安分,今次怕是有什麽為難事了,我也問過她了,可她支支吾吾的,說不周詳,不如你得了空找她來問問,她既也算是毓慶宮的人,總不好讓她沒個依靠。”

溪則扯着衣角的手松開,心頭不知為何松了口氣,柳眉長挑,問:“你是覺得李佳氏有事相求才在道兒上攔的你?”

“是啊,否則還能有什麽?”胤礽一派天真自然,“問清楚是怎麽回事,沒什麽大幹系的便助她一把也無妨。”

溪則定定的看了他數息,搖了搖頭,這人在旁的事上盡是精明,怎麽一遇上這類事就如此……遲鈍?

好罷,如此甚善,這一方面遲鈍的較能使人放心。

安安分分的養了三月胎,待胎穩了,溪則便想重新掌理起庶務,胤礽多次問了太醫,太醫再三保證只要不由思過度并不會影響胎兒,甚至還于母體有利,他才準了溪則。

康熙本想巡幸塞外,可一則他剛病過一場,皇太後不放心他離京,二則前兩年與葛爾丹那一仗打下來,塞外幾個部落如今都頗為老實,便擱置了率領諸王、阿哥、貝勒、貝子到京郊獵場行獵,很是熱鬧了一場。

至康熙三十二年二月十六,康熙巡行畿甸,此番随駕者頗衆,皇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但凡年長些的阿哥俱在其中。

除卻與大阿哥實在處不來,三、四、五、七幾位阿哥與他皆是有些人情面的往來,而八阿哥,一則他額娘衛氏身份卑微,他養在惠妃娘娘名下,與大阿哥親密無隙,二則,每每面對謙和恭仁的八阿哥,他總覺此人心計太深。不同于四阿哥的心機深沉,且又小心謹慎,輕易從不出頭冒尖,八阿哥的眼底總有一抹算計在不經意間便流瀉出來。

胤礽對他委實難以親近,他到底還年少,待再大些,恐怕就能掌控眼神,做個完美的八賢王了。有些人他能拉攏,而有些天生就有野心天生便不甘人後,他怕是費盡力氣,還在最後被反咬一口!對這樣的人,便先遠之,遠之不得或可再除之。

這日行至保定,白日接見當地大臣,巡視城郭,夜間康熙召諸阿哥禦前應對,皇太子言辭懇切,切中要害,大阿哥侃侃而談,頗有見地,四阿哥見解獨到有理,五阿哥、七阿哥、三阿哥皆是中規中矩,八阿哥贊同大阿哥之言。

父子九人正說到興頭,梁九功滿面興奮的進來,先恭恭敬敬的行過禮,而後禀道:“皇上大喜,皇太子大喜,皇太子妃今日辰時三刻誕下了一位小阿哥,母子平安!”

皇太子頭一次禦前失儀,騰地一下從椅上站起,雙眼冒光的盯着梁九功道:“是阿哥?!太子妃好麽?小阿哥好麽?”

梁九功瞄了眼康熙欣喜的臉色,才笑呵呵的又說了一遍:“母子平安,奴才這兒恭喜皇太子喜得貴子,恭喜萬歲爺添了皇長孫。”

“好!”康熙一揮手,笑道:“賞,厚賞!”盼了這些年,總算盼來了皇長孫,康熙這會兒高興地很。

房裏衆人皆與皇上與太子道喜,尤其是大阿哥,康熙面前他不敢放肆,便鐵青着臉色,一字一句,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般,胤礽充分感受到他的情深意重,笑呵呵的拱手道:“多謝大哥,這回侄女們有個弟弟可親了。”

大阿哥頓時臉黑如鍋底作者有話要說: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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